半胁迫半簇拥着一行人来到寨子的入口,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谢宁愣了一下。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百丈深的峭壁矗立在脚下,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粉身碎骨。悬崖下面是被参天大树遮住的崖底,有巨大飞禽在其中穿梭,挟裹着寒意的凉风从山谷中旋转飞升。
谢宁被吹得发丝翻飞,衣袂飘散,他吸了一下鼻子,问道:“你们怎么进出呢?”
中年男人被推得离悬崖边只有一步之遥,他拼命往后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了:“公子……小心啊,在这里可不行闹着玩儿。公子看见那根绳索了吗?我们就用一个大吊篮进出,一次能装两个人。”
谢宁不再说话,慢慢退回萧北燃的身边,他双腿发软,眼前发花,头晕恶心想吐。
萧北燃问:“篮子呢?”
中年男人为难地说,“篮子……篮子在山下呢,等着……等着拿赎金。”
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困在山上,逼着拿银子才肯放人。谢宁叹气,强攻是攻不了了,这里四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出口,就算是把他们全都扔到崖底去喂老鹰,他们两个自己也没有办法出去,只能回去再做打算。他拉了萧北燃的袖子,说先回去吧。
回到大帐,纸还放在桌子上,中年男人捡起地上的笔,道:“公子还是写吧。”
谢宁没好气地夺过笔,笔尖在墨水里面舔了两下,提笔运气,手腕下沉。
“我……们……被……被什么……拿上……根……哦,不是,银子速来……速来……”少年歪着脖子盯着谢宁写的信,边看边读,读到一半他气急败坏指着信纸对中年男人道:“爹,你看,这小子耍我们,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听见这种冒犯的话,萧北燃皱起眉头,但他确实也想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谢宁的字实在是……
谢宁不觉得自己的字有什么问题,正琢磨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用笔杆子把那个多话少年的舌头给钉住。萧北燃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谢宁回过头,萧北燃温柔又克制地道:“我来吧。”
谢宁交出毛笔,手上全是墨渍,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团一团的,实在是不堪入目。索性把纸揉吧揉吧擦手用,少年看见他这一行为,又眉毛吊起指指点点,似乎要说什么,中年男人按住他的手。
丢掉纸团的工夫,萧北燃已经写完了,寥寥数字,笔锋沉稳中不失洒脱,跃然纸上尽显龙飞凤舞。谢宁说不出哪里好,反正就是比他的字看起来顺眼多了。他提起信纸的两个角宝贝地在手里看了又看,才吹干叠好放进信封里。
中年男人招呼过来一只灰白花的小鸽子,把信绑在它的腿上。
无人在意的角落,受伤的二大爷哼了一声,萧北燃回过头看去,伸手探他额头,有一点热,不过不碍事。萧北燃把他身上的药泥刮下来,又敷了新的上去。让人把熬好的药拿过来,少年蹲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下去。
看见苦兮兮的汤药,谢宁本能皱眉,但是又想起那天的场景,血液一涌,心尖儿一颤,嘴唇一麻,脸蛋一红,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就跑了。
抛开被绑架的这件事情,理性来看,恶霸村确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颇有遗世独立之风。忙碌的女人和孩子们看见他都报以微笑,不轻不重地调笑几句,谢宁也不在乎。也有小孩子嗦着手指过来问他:“大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谢宁想说自己是被你家大人绑来的,但是仅存的善念让他止住话头,他伸出右手在小孩子的脑瓜两侧抓了几把,手掌握拳放在小孩面前,挑着眉毛道:“吹气。”
小孩子听话地噘起小嘴吹了一口气,谢宁“唰”地张开手掌,五指呈花瓣状散开,掌心躺着两枚可爱的散发着清香的糖果。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你是神仙吗?”小孩子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谢宁歪着嘴巴笑了一下,把糖果放在小孩的手里,拍拍他的后脑,道:“一边儿玩儿去。”
谢宁还没有迈动一步,就感觉有人拉住他的衣摆。他以为还是刚才那个小孩子纠缠不休,拧着眉毛就要教训他。谁料一回头,身后小燕儿一般仰头站着七八个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谢宁:……
被迫带了一会儿孩子,谢宁掏光了身上所有的糖果,俨然变成了小孩子们眼中的神。他大摇大摆在寨子里面畅通无阻,一旦有人拦他,就有嘴巴鼓鼓囊囊的小孩子叉腰站出来替他出头,谢宁很是受用。
大人们看见他们几个耀武扬威的样子,皆笑着摇摇头,然后又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谢宁拖着壮硕的大尾巴逛完了整个寨子,走到他刚才醒来的那个牛棚的时候,看见一个头大四肢小的小孩子蹲在地上捡着什么吃。走近一看才想起来,这是他胁迫送饭少年时被打翻的菜篮子。
谢宁长腿两步走上前去,拿走大头小孩手里的饭菜,道:“这都已经脏了,你怎么还吃呢?”
小孩眼巴巴地瞅着被拿走的饭菜,还在砸吧嘴里的味道,他小声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谢宁看看手里的残羹冷炙,里面是几根飘着油星的萝卜和白菜。不仅是大头小孩,身后跟着的那帮孩子也都吸溜着口水。谢宁把碗收走,想想,又走回来,盘腿坐在地上,把篮子里面洒的那些也全都拿出来,招呼孩子们一起吃。
一个大的,带着一群小的,围成一圈,在雪地里用手一把一把抓起篮子里面的冷饭吃得不亦乐乎,轻快的大笑声不时传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参加什么宫廷盛宴。
萧北燃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神奇……呃……好吧,童趣的景象。他抄着腋窝把谢宁提起来,谢宁冻得脑瓜发懵,只感觉自己飘飘然飞起来了,然后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拽他。回过头看见是萧北燃,他张着油乎乎的手和嘴巴对着他龇牙笑起来。
眼如弯舟,载满星河。
一篮子的饭菜被一扫而空,谢宁把空篮子交给大头小孩儿,让他告诉家大人,饭菜没有浪费,全都下肚了,看看谁能把碗筷给洗干净。然后就被萧北燃叉着进屋了。
回到房间里面,谢宁才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寒气钻进四肢百骸,他止不住地吸溜鼻子,靠在炭火边上摇头晃脑。
“那群小孩儿把我的糖全都抢走了,你说他们多讨厌。”
萧北燃端着温水进来,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块糖,剥皮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摸摸他油乎乎的爪子,不再冷得像冰块一样了,才拉住他的手放进水里。水盆里,一双大手覆盖在一双稍小一点的手上面,先大面积的搓洗,洗干净手心和手背。然后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从上到下洗干净,十指交缠清洗得极其细致,就像是在摆弄什么名贵的玉器,生怕有一点损伤。
在冰天雪地里面冻了半天,双手被温水一浸泡,谢宁身上立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由萧北燃揉搓他的手指。
谢宁上一秒还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咪享受着至尊服务,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萧北燃原本专注于手里的十根修长白皙可塑性极强的宛若艺术品的手指,听到眼前人不是很愉快地叫出声,他问道:“怎么了?”
谢宁脸都皱在一起了,他把还没有吃完的糖果用舌头顶到一边腮帮,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了,然后艰难开口:“我的……肚子……好疼啊。”
萧北燃赶紧给他擦干净手,把他抱起,平躺放在床上,伸出手指按在他柔软的腹部。
“这里疼吗?”
谢宁在床上打滚儿,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这里呢?”
谢宁已经滚到最里面了,萧北燃拽着脚踝给他拖回来,又按了按。
“这里呢?”
“啊,就是……这里,这里最疼。”谢宁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了,他捂着肚子蜷缩成一个球。
“这里是胃,你吃了那么多冷饭冷菜,又在雪地里待着,胃自然受不了。”萧北燃叹气,他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又洗了一块干净的巾子把他嘴上的油都擦干净,倒了一碗热水,把谢宁的头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然后一点一点让他喝。
谢宁硬邦邦的后脑勺在萧北燃的胸口撞来撞去,痛苦万分却还嘴硬道:“我觉得……饭里有毒……”
萧北燃失笑,他摸摸谢宁刚刚被温水焐热的手又凉了下来,不仅是手,全身都冰凉如铁,盆子里的碳不多,他托着谢宁的腰把他调转方向,让他的脚悬在炭盆上,然后轻咳了一声,问道:“要我给你揉揉肚子吗?”
谢宁已经疼到神志不清了,任由萧北燃摆弄,他胡乱点点头。
得到首肯以后,萧北燃伸进谢宁的衣服里面,把自己滚烫的手放在他冰坨一样的胃上面。一股暖流自胃部散开,谢宁顿时没有那么疼了。本能地,他闭着眼睛覆上萧北燃的手背,不让他离开,想要从中多汲取一点热量。
萧北燃也笑了笑,侧躺在他旁边,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这边缱绻,房间的另一边却传来微弱的呼救。
“二位……公子……打扰一下,可以……救救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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