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有人给他回答。
明若寒伤重得厉害,光身上肉眼可见的剑伤便有数道,又在厮杀中扯动伤口,致使血流不止。
当时夜沉,宁泽殊只嗅到血腥味,并不知他伤情如此严重。可如今天光熹微,借着光线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能稍稍猜想到明若寒当时情况的恶劣。
宁泽殊心生愧疚,不好再扰他休息。替他再掖了掖被角,方站起身推门出去了。
一抬眼,只见门外院中立着个玄色身影,听到门响的动静时,即刻转身看来。
宁泽殊心下叹口气,朝他走去,到他跟前,结结实实一拜,“多谢。”
裴寂无从料到他的举动,便慢了半拍,生生受了这一拜,才恼怒了般拉起他的胳膊,“你谢我,是要将我当陌生人对待了?”
“本是不关你的事的,劳你陷入危险中,总得道声谢的。”宁泽殊态度温和,可给人一种在无形中拉远距离的感觉。
裴寂不喜欢这种怪异的氛围,心里的火气因此全灭了下去,他在他面前,根本无法大动肝火,唯一剩下的便是无奈的扼腕。
“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他们杀了,你就当我是路见不平。”裴寂别开脸,似是置气般说着,活像个别别扭扭的小孩。
宁泽殊忍俊不禁,在他掌心的抓持下再度倾身一拜,“那便多谢好汉相助。”
“你!”裴寂恼怒地丢开手,对他这样如同耍无赖的行径很是无从反应,胸腔起伏一时,呛声道:“里头那位死了没?”
“裴寂,”宁泽殊蹙着眉头,不满他的话,“你不该这样说。”
“我!”裴寂一怒要回怼,转来的目光迎上宁泽殊微微泛红的眼底,一腔火气顿时偃旗息鼓。
果真是一夜都没睡,为了个明若寒,真就连自己的身体的都不顾了!
他生硬地转开话题,“昨夜那些刺客大概以为明若寒已经……”想说死了,但念及宁泽殊的态度,便改口道,“亡故了,所以匆匆离去,大概是要回去跟下令之人报告,近期不会再有事了。”
大概吧,宁泽殊没心思去想那些官场上的事,他不想为了那皇权做些什么,只想安稳度日,若能有明若寒在身边相伴,似乎会更不错。
他随口应了声,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显得心不在焉。裴寂瞧见了,还以为他是在想刺客的事,“我与那些刺客交手时,感觉他们功夫不错,似乎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是谁要明若寒的姓名。”
宁泽殊脑中随即涌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姜照。
但他不能告诉裴寂,因他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无从得知实情。恐怕要等明若寒完全醒过来,才能从他口中得知一切。
他摇摇头,以缄默作为回应。之后跟裴寂再次道谢,聊了没两句,便分别了。
宁泽殊回到厢房中,小憩了会。醒来时还有些懵,想起正屋里的明若寒,便赶忙赶了过去。
他一出门,正碰上旁边主屋的门开,秋石从里面退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木托盘。
“主子!”秋石听见门开的动静,转头看见露出身形的宁泽殊,顿时激动起来。
宁泽殊眉心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秋石一脸兴奋地道:“明大人已经醒了,刚喝完药!”
久久悬着的心脏突然重跳,像被高高抛起般,紧张又兴奋,他不敢置信地走过去,在秋石的注视下,敲了敲正屋的房门。
“咳咳咳……进来吧。”一阵咳嗽声伴着嘶哑沉低的话音传出,听得出身体的极端不适。
霎时呼吸和心跳一起停了,明若寒真的苏醒了,他没事,他还活着。
昨夜的一切,血淋淋的所有都像是一场噩梦,随着明若寒的一声“进来”,尽数消失。
宁泽殊推门而入,药香弥漫,绕过落地的木屏。他见到了靠坐在床上之人。
一头墨发披散,松松垂搭在肩头,原本光裸的上身此刻已披上了薄衣,稍稍遮挡渗血的纱布。
明若寒闻着动静,轻抬了眼睫,清冷雪然的气质从乌黑的眼瞳中渗出,远山似的眉微动,恍若深陷犹豫,不见血色的唇瓣抿了抿,却是没有出声。
宁泽殊乌密的睫羽垂低,按耐住心底在得知明若寒有来过时的欢悦,又压下了想要更进一步问讯更多的念头。分开唇瓣,眼神落在染血的纱布上,“伤口出血了,我去叫李老来为你换药。”
未曾想第一句话听到的会是这个,明若寒眉宇间闪过丝茫然。
一时间诡异的沉默席卷了整个屋子,玄妙的气息在流动,两个人此刻都觉得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亦是说该怎么面对对方。
没等到回音,宁泽殊先一步打破尴尬,“那我就去了,你先躺着罢……”
“等等。”
宁泽殊立时像被定住身子般站住了脚,慢吞吞地回眸,“……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
其实宁泽殊根本不知道在眼下环境该说些什么,原先听到秋石说明若寒醒了,他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得看一眼确定他安好。
然而确定好了,却蓦然回忆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不愉快来。
这属实是……
尤其他此刻还知道了明若寒还曾在自己受伤时来看望过自己,虽说被刻意隐瞒了,但总归事实存在,那明若寒后面的一系列态度就显得与之前很相悖。
明若寒没应合他的话,当然也没有否认,平声道:“你不该救我的。”
类似的话,宁泽殊在枫林找到明若寒的时候,就听他说过。
若搁在从前,宁泽殊会认定他这是厌恶自己,所以不喜欢自己参与他的一切事。可如今他知道了明若寒刻意隐瞒的事,那这句话的性质就变了,像是不愿意自己犯险。
真不是宁泽殊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些事看似没有关联,现在想想,其实都有迹可循。
譬如李勉被伤的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却就发生在他和裴寂一同喝酒,偶然瞧见明若寒的身影后。
他本就怀疑这事是明若寒所为,从前是没有证据,不敢确认。至于现在,有了他来看望自己的事做辅证,宁泽殊倒是敢大言不惭地说一声,就是他做的。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在明若寒的面前说。
便故意不理他的话,转了个话头,“明大人眼下这事好像不是最重要的,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我看渗出了好些血。”
他眼神忧切地瞧着明若寒微微敞着的胸膛,眼底的关心做不得假,明若寒本想责难的话就在接触到他望来的一眼时而彻底堵了回去。
“去唤李老来吧。”
得了这话,宁泽殊忙不迭出去叫人了。李老本就没离开国公府,是以来得也快。
换药的时候,宁泽殊倒没巴巴地在里面站着,他站在主屋外头的回廊下,思考一会再见到明若寒,要怎么问他。
要问的事实在太多了,枫林刺杀的事,李勉的事,以及……
手指随着脑内念头的推进抚上唇瓣,他想那天他以为的梦会不会其实也是真的。
宁泽殊陷入了混乱,最终在李老出来时决定先摒弃旁的乱七八糟的念头,问问枫林的事。
再进去,除了弥散的药香,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掺杂其中。
宁泽殊不适应地揉揉鼻头,见到明若寒换了身衣裳靠在床柱上,唇瓣的血色更淡了几分,眉心微微蹙着,想来刚刚换药时,肯定是有些痛苦的。
明若寒见他来了,态度依旧是跟以前一样的不冷不热,“一会我便会离开,至于这救命之恩—”
“你要走?还能走到哪里去?”宁泽殊瞪着眼睛问他,语气丝毫不客气,震惊于他在伤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要离开!
难不成是猜错了?其实明若寒还是讨厌自己的,不然他为什么一醒来就说要走,明知道外面情况对他来说很危险。
明若寒也被他这过度的反应给唬得一怔,不过只是瞬息,就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冷颜,“我早说过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那姜照呢?”
此话一出,明若寒眼梢深压,周身气息立刻就变了,仿佛阴冷的猛兽般,“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宁泽殊真叫个委屈,他想牵扯进这些一不小心就会危及性命的事中吗?他当然不想啊,但是没办法,明若寒处在这些事中,他又不能放任他在风暴中独自漂流。
深吸了口气,他决定忽视明若寒话中的威胁之意,“你的命勉强算是我救的。”抛去裴寂和李老,他起到了个找到明若寒的作用,所以是“勉强算”。
“所以我有权问上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泽殊,我再说一次,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无权过问。”声线强硬,明若寒完全摆出了不容置喙的态度,强行划分了他和宁泽殊的关系。
“好,我不过问这个。那我问问和我有关的事,总行了吧?”
既然这不让问,那他就问别的,总之就是不能让明若寒此刻离开这里。也不知道杀手得到消息会不会再留下查证,万一知道明若寒还未死,再来动手,那明若寒要如何撑得住。
“有何事与你有关?”明若寒眼梢横来,给人一种很是高傲的错觉。
宁泽殊掐着指尖,在脑子里翻出早在外面就组织好的语言。
“我都知道了,”宁泽殊掷地有声,脸不红心不跳,煞有其事地道,“你偷亲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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