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正对着一扇福禄寿双面苏绣的紫檀屏风,厅堂内里板壁前放着一张紫檀八仙方桌,旁置与之相配寓意天圆地方的圈椅,正中挂着王大家的《松鹤延年图》,这原本是前朝皇族的藏品后被人投其所好送给萧翎,如今都进了栖野居,就连两边条幅和上面的匾额都是萧翎亲笔题字。
萧允泽仰头看着上面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大开大合极为肆意张扬的栖野居三个大字,内心渴望无比,如果他也能像萧允硕那般讨人喜欢就好了。
“为什么没有祖父的字?祖父你给我写一副,我挂在卧房里!”萧允硕逛了一圈后,指着卧房恬不知耻地继续要求。
前院最好的院子被萧翎住着,而这个院子正好被永安侯与萧翎的院子夹在中间,院落不算大,却是位置最好的。
“你个小滑头,有空来我这里讨字,不去自己练字,何苦在这里有求于人?”永安侯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萧允硕的额头。
萧允硕搂着永安侯的腰,脸埋在永安侯身上,闻言勉强勾出一丝笑意,他给自己定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过了今天他就不再是孩子了,就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三年,其实他赚了不是吗?
送走永安侯后,他带着萧允泽去了正院,有时候兄友弟恭是有必要,装也要装出人样来。
“身子可是好了?”王夫人攥紧手中的帕子,内心纠结。
萧允硕垂眉苦笑道,“毕竟伤了根基,比之常人还是差些,平日里注意些便好!”
闻言王夫人仿佛是心中的大石头被挪去了一般,“好了就行,你的身子一直以来都是我放不下的心事,前几日我还捎信儿给我娘家人,让他们去搜集些上年份的药材来,摸不准你就能用上!”
“一会儿你还拿回去,虽说如今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后还要好生调理不可马虎,那些药停不得!”王夫人关切地说道。
“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日日不敢忘却母亲的照顾,这串佛珠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是供奉在佛前开过光的,听闻母亲夜间时常惊梦,这佛串夜间安梦最好!”这当然不会是萧允硕准备的,这些都是老夫人一早备好的,他只要拿着去各房走一趟就是了,话怎么说就看他自己了。
“还是你有孝心,不知比你那锯了嘴的弟弟强多了多少去!”王氏责怪地看了眼萧允泽,速度太快,萧允硕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日后身子爽利了,便多出来走动走动,带着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去院里淘去,莫要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萧允硕笑着点头称是,没有拒绝。出不出来玩儿,和谁玩儿这都是他的事,大夫人的手还伸不到他这边。
大夫人今日好似开了话匣子一般,恨不得将他身边的事事无巨细全问一遍,萧允硕却都笑着敷衍过去,真假参半地答话。
萧允硕几次想要请辞都被王夫人给岔了过去,一来二去时间拖到很晚,让萧允硕几乎没有时间到碧落斋去,最后婉拒了王夫人留饭的请求,最后好不容易才从正院脱身。
即便如今时间已晚,萧允还是走了一趟碧落斋,不然他怕许言栀会担心。
萧允硕走后,王氏原本温和的脸色倏地一沉,严肃地看着萧允泽,轻声道,“你看到了,阿硕身体好了,你原本能比过他的就只剩下一副健康的躯体,如今这点子优势也没了!”
“泽哥儿,你听到萧允硕方才说的话了,我只求你争气坐稳你嫡子的位置!今晚去将《幼学琼林·地理》篇背下来,再抄写三遍,方可用膳!”现在时间已晚,再抄写三遍文章,只怕要过半夜。
王嬷嬷心疼地看着萧允泽,想要开口劝说,就听到绿韵道,“嬷嬷,莫要劝了,夫人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念头了,若是没了,咱们夫人会变成什么样?”
绿韵不敢想,王嬷嬷自是更加不敢想,那是她一手奶大的女娘,只要有王夫人在,王嬷嬷的第一选择永远都是她。王嬷嬷也清楚,泽哥儿才是王夫人立身的根本,她不敢公然违抗王夫人的命令,但还是偷偷送去几盘抗饿的糕点。
“哥儿莫要怨恨夫人,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子凭母贵,只有夫人自己立住了,哥儿你才能好…”
萧允泽沉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仅要学三兄长说话,还要学习他的走姿、神态,晚间回来还有读书,他感觉自己很困,想睡觉,又感觉对不起母亲。
王夫人送来了不少东西,姜嬷嬷照例登记入库,等日后再还回去就是了,后面各院送来的贺礼当然都是一个待遇,只有老夫人与许言栀送来的东西才会让萧允硕亲自过目。
不过今日王夫人送来的东西中却有一件却让姜嬷嬷拿不准主意,一件王夫人亲手缝制的衣物。萧允硕什么都好,足够冷静,足够克制,只有一件,他不知如何回应别人的真心。这件由王夫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物,让萧允硕愁眉苦脸了许久。
衣服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最后萧允硕只能命人仔细收拢起来,莫要损坏了。穿,他是不会穿的。
萧翎得知后,周身气压更低,眸光锐利地看向明段,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还真是个心软的好孩子!”随后将桌上的纸交给明段,“按照这上面的去准备吧!”
明段低头看去,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熟悉的药方,只是比之以往又添了几味药材,用药也更重几分。明段没有多言,只将上面的东西一一备好。
萧允硕知道自己日后不好过,却不想来得这样快,当晚明段当着他的面推开他隔间的暗门,暗门后面是一个极为华丽的小浴池,浴池下极为奢侈地直接修建地龙。跟他爹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差别就在他爹是明面的,他的修建在暗处。
他爹院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浴池,没承想他如今也有了。
一开门萧允硕便难受地耸了耸鼻子,不过并不难闻,这味道他熟悉,有时萧翎药浴时兴致来了会带他一起,不过今日这味道闻着和以往不大相同。
萧允硕有些好奇,这是换方子了?在朗铭的服侍下褪下外衣,只身着一袭锦缎里衣缓缓走了进去。
侯府药浴的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方,府医会根据每个小主子的体质进行改良,所以永安侯府的府医都是萧氏当家人心腹中的心腹。
“这……这是什么?给我的?”萧允硕都有些磕巴,只见那浴池内翻滚着黑漆漆的液体,真开水啊!这跟他以往看到的不一样的!
此时他身后早已不见朗铭的身影,不知何时只剩下明段一人,萧允硕转身就往外走,他虽然信得过他爹,但是信不过这翻滚的浴池,他要出去冷静会儿!
人还没走呢,就先飞了!
黑色的浓郁药味的液体瞬间从口鼻呛入,仓促之间萧允硕还喝了两口,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力的窒息感,这时一双大手拽了他一把,将他扶起。
意外的是看似滚烫的药液反而是温度正好。
萧翎半蹲在浴池边,身形微躬,面容冷淡地望着萧允硕,“我们未来的世子大人,这时要去哪?”
“你…啊…”萧允硕刚要开口,就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四肢,让他下意识身形一颤。
只听萧翎冷声道,“莫要倒在浴池里第二次,我不会再救你第二回!”
几乎瞬间萧允硕就明白过来这次药浴的方子不对,他迅速稳定身形,盘腿坐下。
萧氏一族传承的药浴方子寻求的就是一个稳字,一点点拓宽筋骨、修复暗伤,但是今日的方子不是,是萧翎越过永安侯,从上一任萧家家主的手中继承来的,那时候萧氏还没有被册封为永安侯,而是被称为前朝余孽。
这个方子最大的不同便是,这是给死士用的方子,所有撑不过只能沦为废物。给萧允硕用的便是从这张方子改良来的。
这张方子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只要撑过来,其最终的效果是普通方子的十倍。
浴池内的萧允硕也没想到这药方竟如此霸道,几乎刹那间经脉便受到药力的冲击,他下意识嘶声大喊,却被明段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萧翎慢慢起身,淡然地看着萧允硕慢慢涨红的身体,脖间青筋暴起。萧翎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浴池内的身影,脸上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温热又霸道的药液好似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疼痛彻骨,萧允硕用力咬紧下唇,呼吸急促,却没有再大声叫喊。明段眼睁睁看着萧允硕从端坐着,到坚持不住慢慢瘫软下去,现如今只能靠在一边。
一声声压抑的嘶吼,比那些声嘶力竭的喊叫更让明段侧目。
萧允硕只觉得疼,比电棍还疼,比被人拔掉指甲还让人承受不住。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书中的萧允硕,他于狱中慷慨赴死决绝的模样,又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吃药,只为了孤零零死在手术台上,父母围在哥哥身边嘘寒问暖,他付出所有,最后一无所获,一个回眸都没有得到。
药效的失控就在一瞬间,萧允硕白皙的皮肤瞬间开始破裂渗出鲜红的血液,鲜红的血液再顺着身体慢慢染红身下的玉台。
黑色的药液里混进鲜红的细流,黑与红的交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萧允硕思维混沌不堪,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更感受不到疼痛。
异样的变化瞬间被阖眸守在一旁的萧翎察觉到,萧翎走到浴池边目光紧紧地盯住玉台上的孩子,看着他在那里无意识地痛苦挣扎,看着他筋脉破裂血流如注。
浓厚的血腥味第一次让他感觉刺鼻,头一回感受到心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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