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荧苏醒后的几天里，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当真是不想让钟离与她见面，可钟先生总能莫名其妙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外出游玩的任何地方，比如闲逛时的店铺，看戏时的观众席，城外歇脚时的驿站，以及避雨时的凉亭…
空满脸的黑线，眼睁睁地看着荧对钟离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莫挨老子，逐渐变成了冰释前嫌的熟稔，也不得不开始佩服他那神一般的社交能力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荧渐渐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摩拉克斯和他们之间的一切也说不定。空有些酸涩地想着。
故事始于6000多年前。
6000多年前，摩拉克斯还尚且年少，常年混迹于杀戮和鲜血之中，直到后来遇见了荧。
彼时的提瓦特大陆灾祸横行，天地运行法则因为维系者之间无休无止的战争而几近奔溃，每一位神灵都以世创世者自居，拒绝承认其他神明的力量，仿佛赌气一般将各自领域的神迹全部抹去，任凭这个世界自生自灭。
鲜血与绝望滋养的土地诞生了无尽的魔神，他们拥有其他生灵望尘莫及，不逊于天理维系之神的强大力量，慕强的本性令人类自动聚集在他们周围以寻求一方庇佑。只是魔神并非天生懂得善恶之道，是魔是神，不过一念之间，在提瓦特那漫长的历史岁月里反复轮回的繁荣与覆灭便是最有力的佐证。
在遇见荧之前摩拉克斯一直觉得杀戮不过是一种常见的生存方式，一种清扫前行道路上一切障碍的有效手段，直到他举起长□□向那个女人，却被瞬间击败跌坐在地上无法动弹时，才明白杀戮的最后也有可能是自我终结。
彼时的荧俯身，笑眯眯地问他：“一见面就砍人，这难道是什么独特的欢迎方式吗？”
而摩拉克斯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奈何扑面而来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他目光不觉下移，不期然看到随着女人动作而微微敞开的胸襟底下，那道依稀可见的春光，他愣住了，一种名为羞赧的陌生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导致了他接下来一系列不知所措的奇妙反应，最后被女人身旁的男人一巴掌按在后脑门上：“看什么看！！！”
摩拉克斯：“……”
后来，摩拉克斯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遇见那两名异世而来的使者，他们是一对兄妹，差不多的模样差不多的年龄，有时与妖魔缠斗，有时替人类辛勤劳作，总之业务非常繁忙。
很多时候摩拉克斯都会选择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可偏偏他们中的妹妹总喜欢对他出言招惹，常常自作熟稔地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道：“哈哈，好巧啊，怎么又是你。”
我也想知道！！！
摩拉克斯冷着脸不着痕迹地躲开，而妹妹冷不防扑了个空连带着身体摇晃了几下，趔趄着差点向前扑倒，而摩拉克斯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
“荧！”一旁的哥哥连忙上前搀扶，顺带挤掉了他捏着自己妹妹的那只手。
“啊…谢谢，好险！”荧拍拍胸口，笑着说。
而摩拉克斯只觉得整只手掌都粘着她皮肤上的滑腻，令他感到十分不适，他用力捏了捏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那里。
“原来她叫荧…”
摩拉克斯如是想。
然后那天晚上的梦里，全是她的身影。
※13※
当荧再次遇见摩拉克斯的时候，他正在被一群妖魔围攻。
少年的身影敏捷而又狠戾，却仍不敌那源源不断咆哮而来的魔物。空看着他因杀戮而变得猩红的双眼，想要阻止荧上前搭救，却发现荧早已身形一闪朝着摩拉克斯直直冲了上去。
他们是被异世神明所祝福的剑士，拥有战天斗地的强大力量，荧手握长剑指向那面容可怖的妖魔，眨眼间便已扫平了一切。
血腥味蔓延的空气里飘荡着熟悉的香气，摩拉克斯疲惫地看向那道雪白色的身影，整个人是被鲜血浸染的惨烈，就在他摇晃着身体即将倒地的瞬间，荧迅速上前将他抱了个满怀。少年的个子略高于她，荧趔趄着稳住脚步，黏糊的鲜血沾染上了她的白裙，而少年的脑袋则拉拢在她细弱的肩膀上，气息渐弱。
荧侧头急切地在他耳边呼喊：“喂！你还好吗？！”
摩拉克斯闻着她颈窝里的香气，意识游走在混沌的边缘。女人的肩膀如此细弱，他想象着对方此刻脸上应有的表情，是一直以来见到他时的眉眼弯弯，还是偶尔于梦里出现时极尽妖娆的诱惑…这在他有限的与人交往的经验里竟是一道无法描勒的空白，他猩红着双眼，在这一地尸体与鲜血之中，也在荧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荧极尽所能地替摩拉克斯疗伤，少年精瘦的身体爬满了新旧交替的伤痕，翻滚着血肉，以及妖魔邪气侵蚀后的腐烂，可摩拉克斯神情冰冷，全程不见任何表情，彷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感知不到任何痛苦。
荧忍不住啧啧称奇：“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摩拉克斯：“……”
荧处理好伤口，绑上绷带，并顺手按了按他胸前和腹部的肌肉，确保他身上再也没有其他问题才终于罢手。她抬起头，却见少年因为害羞涨红了脸，眼神也在无措微微闪躲，竟让她有种磐石出现裂纹的惊世感。
荧眨了眨眼睛，心思活泛起来，她无辜地瞪着眼睛凑近摩拉克斯的脸，不解道：“脸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摩拉克斯没有说话，事实上自他们认识以来，除了名字以外荧从没听他说过别的话，这让她一度怀疑对方是个哑巴，为此她还和空打赌吃了半个月的史莱姆凝液。
带着内心小小的不甘，荧越凑越近，原本石头一样冰冷的摩拉克斯在她面前呈现出了别的表情，他眼看着荧与她鼻尖相对，和梦里时一样，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呼吸之间，彷佛下一秒就要与他拥吻纠缠，直到“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空怒火冲天地上前将他们分开，所有的旖旎也就此消失不见了。
为了感谢荧的救助，摩拉克斯答应留下来做她的向导。空和荧来到提瓦特的目的是为了结束这里无尽的灾难，不同世界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就像生长在同一棵树上的叶子，提瓦特神明停止诞下神迹的后果，也将会让空荧兄妹的世界受到波及。
异世的神明忧心忡忡，祂派出了自己最忠实的信徒，让他们历经遥远的旅途去阻止灾难的蔓延。
于是空荧兄妹便踏上了寻访异世神明的漫漫长路。
提瓦特世界一直流传着天空之城的古老传说，那里的天理维系之神分别掌管着这个世界的五大天理法则（生命、死亡、时间、智慧、力量），他们相互厌恶相互指责，直到有一天再也不会平等的庇护每一位生灵，而是出于报复地抹去不奉自己为唯一神明的土地上的所有神迹，于是天理失衡，世间灾祸频频。
摩拉克斯见多了生灵涂炭的惨烈景象，因为他自己也是在众多魔神之中厮杀至今的，可荧却说：“世界不应该是这样。”
她看向摩拉克斯，褐色的眸子里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惋惜，“世人所受苦难，皆源自天道崩坏，我和哥哥有心结束这一切，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摩拉克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时光荏苒，弹指间已是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摩拉克斯随着荧在提瓦特大陆终年游荡，从少年成长为一名成年男人，他看着荧孜孜不倦地四处搜集土壤带回实验室种上各种植物的种子，然后不停地观察、记录，眼看着他们生活的地方，从原本焦黑荒芜的土地逐渐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仿若生命之神所诞下的神迹。
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是荧为他展示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他有责任也愿意去继续守护这样的可能。
而且他也早已渐渐喜欢上了呆在荧身边的感觉。
他替她在山间采集，替她斩杀妖魔，给予她从少年到成年男人能够理解的所有爱护，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她的脸颊，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听她清浅如天边云朵的呼吸，他用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虚虚□□，假装他们此刻正手牵着手四处漫游。
就像是一个人的游戏，很幼稚，却又乐此不疲。
在他逐渐成长的岁月里，有人在这片荒瘠的土地上，种下了一朵琉璃百合，然后经过漫长的岁月变成了一片花海……
对于摩拉克斯的回复，荧笑得格外开心，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软软地飞舞，或落在她的手臂和胸前，摩拉克斯挑起一缕缠于指间，然后置于鼻尖轻嗅属于她的味道。
“我会给你一个你所希望的世界，荧，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14※
望舒客栈内。
钟离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淡然又夹杂着些许期待地看向身旁的少女，说：“所以，我们早在6000多年前便已经认识了。”
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抬头道：“所以，我已经那么老了吗？”
钟离：“……”
“这…应该不是重点。”
这几日荧和钟离又再次恢复到了之前在璃月城内胡吃海喝的状态，用钟离的话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何况所有的账单最后都会送到北国银行。
荧：“……”
窗外群鸟脆鸣，花香弥漫。
钟离掀开荧面前的三才杯，缓缓地注入沸水，馥郁的甘露茗香随着一缕烟于眼前飘散，荧再次想起他们在璃月城内无所事事的那半月时光，不禁有些愤然道：“先生还真是沉得住气，明知道我不可能见到岩神，还让我陪玩了大半个月。”
钟离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解释道：“几百年不见，总要好好叙叙旧。”
“那是叙旧吗？难道不是你一个人在自娱自乐吗？”
荧无语到了极点，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牵着鼻子走，总有种被玩弄的感觉。正想着，突然感到手被人握住，她抬眸看向钟离，只见对方缓缓靠近她的面颊，两人鼻尖相对，呼吸之间缠绕出了丝丝旖旎，于是荧很不争气地脸红了，刚才的愤然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离笑得像只温雅的狐狸，在荧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你迟迟不恢复记忆，我自然心有不甘。”他道：“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而已。”
荧默然，时光已过去几千年，而她和钟离还有哥哥几度分离，时间之神用最残忍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异世使者的憎恶，惩罚她妄想替代神明的僭越。
“既然你的诅咒失效，那我只能离开提瓦特保命了。”荧闷闷道。
钟离不禁失笑：“怎么，舍不得我？”
“我求之不得！”荧炸毛。
“那就难如你愿了。“钟离老神在在道：“按照契约，在见到岩神之前，你都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可在我交出神之心的那一刻，岩神便已不复存在。”
他牵起荧的手送至嘴边，用那晶莹圆润的手指头在嘴唇上细细摩挲。
“所以，你永远不会见到他了，也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钟离如是说。
※15※尾声
可是荧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尘世七神之一的冰神高举反叛天理之神的旗帜，无疑吸引了天空之城的大部分注意力，在天理之神无暇顾及空荧兄妹的时候，正好给了他们逃离提瓦特世界的机会，而这，也是当初岩神与冰神交易的内容之一。
至于代价，自然是神之心。
在天空之城，荧远远看着钟离伫立在众神之间，不甘心就这么结局，可时间不允许她过多留恋，这才是摆在她面前的现实。
冰岩二神的交易被称之为终止一切契约的契约，双方押上对等的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岩神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在冰神的反叛之路上推波助澜，去终结一个以独裁的方式统治提瓦特大陆的时代，一个会因为神的意志而反复走向覆灭的世界。
一个，荧想要的世界。
……
很多年以后，神明不在的璃月还是海港千帆，繁华依旧，而钟离也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尘世闲游，三杯两盏淡酒，然后望着人群坐上一整天。
有时他也会想，或许如此，便是一生。
直到某天对面突然坐下来一个人，金发白裙，笑靥如春。
钟离捏着酒杯的手久久悬着，周围是人来人往的璃月街巷，可他却只觉得世界刹时变得安静，只剩下面前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
在踏上故土的那一刻，荧得到了神的祝福，时间的诅咒就此消失，她虔诚地向神明提问：神之于世界，究竟是救赎，还是灾难。
神说：这是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的答案。
于是她再度启程。
此刻她看着钟离，说：“我哥又和我走散了，我得去找他，简直糟心。”
然后眼波流转，于这人来人往的街头，脆声道：
“先生可愿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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