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请喝茶。”
一旁,一个年岁稍长的侍从端上杯热茶,杯身干净,使用痕迹颇多。
这侍从左右脸颊上分别画着方形,宋融觉得那应该是纸契。
他点点头,吃了一口茶点。
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这样有些行不通,身子坐直,转头望向另一张椅子上紧张的王夫人。
“仙尊,他们这么打,真的没事吗?”
宋融摇头,王夫人却仍旧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空地上缠斗,或者说她相公单方面挨打的两人。
宋融只能宽慰她:“叙情仙尊是好人,不会下死手的。”
王夫人道:“或许,或许是吧。”
她面色仍旧苍白,却瞪远处司徒宫主一眼。
“他当年直接如同鬼附身,整整十五道符纸都没挡住他,那玉簪硬如玄铁,他竟然说掰就掰。叙情仙尊没有一剑斩了他,全凭他运气好。
仙尊虽然原谅了他,但定下了每年夏时找他切磋一场的约定,我家宫主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肌肉蛮力,自然是打不过他,尤其是去年,叙情仙尊太过出名,直接引来所有宫人,后来——”
王夫人似乎觉得太过丢人,停顿一下,才道:“后来,融玉仙尊你便知道了,宫主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事被所有宫人看见。于是今年、今年叙情仙尊便化了身形,真是罪过。”
宋融无语拧眉,半天憋出来一句:
“夫人,你以前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是一个久远的问题了,王夫人回忆一会,道:
“说来不怕仙尊笑话,宫主当年也是个翩翩少年郎,骑马策长安。妾身记得当时月夜,妾身随着家里人给前前任宫主,也就是宫主的爹贺寿,正见到红墙青瓦上,有一夫郎举杯邀月,失意豪饮。”
王缎说起这些,神情慢慢放松,继续道:“这副好光景,真是让年轻的妾身芳心暗许,后来妾身说服家里人,与避铜宫联姻,我便与当时还是二公子的宫主成了亲。”
这居然还是个纯爱故事,宋融皱皱鼻子,还是决定不问他们二人怎么从少年少女变成这副中老年夫妻的模样。
应当是个有关财钱的原因。
王夫人短暂地当了会少女,而后继续忧心忡忡地望向二人。
顾淮尘斩月未出鞘,一只手背在身后,此刻正一脸沉静地同眼前人出招。
而司徒宫主却恰恰相反,他双手持一柄大刀,额头冒粗汗,在大口吸气的同时,快速地躲避顾淮尘的攻击。
这柄刀上挂满金银饰品,随着他的挥动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即便如此,他身上大大小小还是挨了很多下,每一下移动都剧痛无比。
在顾淮尘再一次用剑柄拍向他的脸之后,金饰终于抵挡不住剑气,哗啦啦碎了一地,在日光下,发出奇异的光彩。
钿头银篦击节碎,司徒宫主终于认输。
“哎呦呦呦呦——!仙尊您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您说您也真是的,每次都挑着我宿醉——最虚弱的时候来。”
顾淮尘摇头,道:
“十年毫无长进,出门别说你是他的徒弟。”
如果宋融听见这句话,或许某一刻的故事线就会发生变动,可这时他正忙和王夫人八卦,一句话也没进脑子。
司徒空知道他在说什么,点头不言,把手中大刀收入乾坤袖,朝着远处端坐的老婆大声喊:
“夫人!过来扶我一把!叙情仙尊好像把我肋骨打断了!”
宋融看见王夫人终于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叫道:
“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她小跑过去,先没管司徒,朝着顾淮尘就作揖。
王夫人道:“多谢仙尊手下留情,我这就带着宫主离开。”
她小心收起那把金刀,扶着司徒宫主下去。
顾淮尘不言,目送这位几乎看不出年少模样的师弟离开。
“顾郎,顾郎,你没事吧,刚才打架累着了?”
宋融也迎了上去,象征性接过他手中斩月。
刚一接上他就觉得不妥,兵器是道者修行之根,非亲近之人不能随便触碰,人家王夫人和司徒宫主是夫妻,并未界越,他这样,却有些冒犯了。
果然,顾淮尘手腕翻转,将斩月收入腰侧,他抬眼道:“兵刃锋利,子筠小心伤了手。”
宋融悻悻点头,转了个话头:“王夫人说,小姑娘已经在刚才的偏殿等我了,顾郎是要休息片刻还是……”
顾淮尘点头:“无妨,我同你一起去。”
宋融也点头,和他一起回偏殿。
殿中,站着五六个莫约十二三岁的孩子,脸颊上均画着铜钱,模样怯生生,不敢抬头看宋融。
宋融看着这几个孩子,也有点社恐,柔声道:“别怕,我不会打你们的。”
他问道:“你们来避铜俱有苦因,我且问问,有没有是为了家里人才来谋生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均不敢动作,宋融耐心等着,终于有两个孩子怯怯举手。
宋融怕她们尴尬,叫剩下几个孩子回去,而后问她们俩其中大一点的孩子,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妹妹。”
那个孩子面上金砂下手格外狠,晕染到眉眼处,宋融害怕她眼睛受伤,扯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虽是擦去了点,不过孩子也变成了小狸猫,看不清眉目。
狸猫道:“我……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我……”
宋融揉揉她头上发髻,不知道怎么安慰,只道了一句:“好孩子。”
他问另一个头发枯黄的女童:“孩子,你有没有妹妹。”
那个女童看着营养不良,却格外沉静,在刚才那群胆怯的孩子中格外瞩目,她低眉,道:“我胞妹不过二月,仙尊如何得知。”
对头,身形矮小,面目平和,这就是原著中花桃李的姐姐——花似锦。
宋融按耐住内心狂喜,问道:
“孩子,我问你,你想不想修道。”
他格外激动,没注意到旁边狸猫身形一颤,抽了抽鼻子。
花似锦不言,将头埋得更低,像是有些紧张,她道:“如果我走了,我妹妹该如何生活。”
宋融道:“我自然会将你们一起接到云来,你们不必分离。”
花似锦喃喃:“不必分离么。”她挽住一旁狸猫,道:“有这样的好事,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不过仙尊,离开之前,我有些话要同我的好姐妹叮嘱。”
宋融自然点头,他欲离开,却被花似锦拉住衣袖。
“仙尊可有纸笔,我要说的事有些多,怕离开之后她记不住。”
宋融思索一番,从随身带的行李中抽出一张宣纸,在取下毛笔和墨汁递给桃李,花桃李摇头,道:“抱歉,纸莫约有些不够,请仙尊再赐我些。”
宋融将一兜子纸全都给了她,道:“不用着急,你写完之后带着你妹妹出正门找我便可。”
说罢,他觉得有点愧疚,又从行李中掏出一颗金子塞到狸猫手里,而后走出宫门去。
门外,正是等着他的顾淮尘,他手中拿着斩月,正在细细抚摸。
宋融好奇看他:“顾郎,是刚才比试的时候弄脏了吗?”
顾淮尘不答这个问题,道:“子筠,你衣袖上沾了颜料。”
难不成顾淮尘还有洁癖,原著没说啊……宋融将衣袖往身后背了背,道:“我回去就洗,回去就洗。”
顾淮尘点头,却一直盯着斩月不看他。
顾郎这是打架打累了?
宋融笑道:“这趟正是麻烦顾郎了,要不要回船上休息会。”
顾淮尘轻笑一声,转身离开:“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宋融站在原地等花似锦,莫名觉得顾淮尘有点生气。
他低头踢路上的石子,发现脚下的土地格外平坦,像是被人用脚摩擦过。
两个小姑娘互诉衷肠,宋融在外边百无聊奈,后悔没叫顾淮尘多陪他会。
时隔半个时辰,花似锦才急急忙忙跑出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看着圆润可爱,很是健康。
宋融连忙接住花桃李,道:“别急别急,小心你妹妹。”
花似锦紧张道歉:“抱歉……仙尊,刚才和逢……逢离说话,耽搁了时间。”
宋融道:“无事,你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她。”
花似锦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宋融后面。
宋融之前和宫主打过招呼,直接走即可,于是这会,他抱着尚且是个婴孩的未来三界公敌,身后跟着间接导致三界战乱的史诗级白月光,往修仙界最大的名门正派船上走。
宋融站在游天辕门外,觉得自己比婚事里的夫郎还紧张。
身后花似锦不敢说话,只能抬头望向他,宋融硬着头皮敲门:“顾郎,我进来了。”
他手叩上门梢,门却措不及防被拉开,宋融向前倾了一下,被顾淮尘稳稳扶住。
顾郎在车上闲情雅致,换了一套束着袖口的衣服,白似雪,红似血,虽然样貌无变化,却显得格外少年气。
宋融盯着他,没听见系统提示好感上升。
他道:“顾郎,你不生气了?”
顾淮尘将他扶正,笑道:“子筠说笑了,我几时生过气。”
宋融摸不中他什么想法,顺着他的话说:“当然当然,顾郎这身真是意气风发,少年豪情。”
顾淮尘道笑容更深,从他手中接过花桃李转身,宋融忙叫花似锦进来,他道:“顾郎,这孩子可能要跟着我们一段时间,我想给她在车上找个空房间,能不能……”
顾淮尘将花桃李身下粗布包裹换成棉料,塞到花似锦怀里:“自然。”
宋融点头:“叨扰了。”
他眨眨眼,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花似锦紧跟着宋融,随他从刚入门的厅堂走出去,这游天辕内弯弯绕绕,比避铜宫还要复杂一些。
宋融觉得不能打扰到顾淮尘,决定找一间比较僻静的房间。
他总觉得这条道莫名眼熟,七拐八拐到一处厢房,若不是花似锦跟得紧,几乎要跟丢。
这处厢房——艮宫,上面写着这二字,宋融觉得这间房看起来很安心,他推开门,惊讶发现这房间似乎很久之前,有人居住过。
桌上杂乱地摆着纸笔,一瓶墨汁倾洒在地面上,墨迹早已干涸,上面还留着几个脚印,看着不大,似乎是个少年的脚印。
宋融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心知这间不适合花似锦姐妹俩居住,却走上前去,并没有在墨汁上留下痕迹。
桌上的纸上好像写着字,宋融总觉得有些害怕,他将这张纸铺开,辨认上面的字迹。
他从这字上读出许多信息,笔者写时一定心神不宁,不然怎会写错许多种字;笔者写时一定焦躁不安,不然怎会任由墨迹晕染。
宋融看着这份几乎看不出来是佛经的抄写,终于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似乎能看到少年抄写时心里如焚的样子,他的双手能够从百花中精准地取出宋融最想要的一朵,此刻却颤抖得不停,别无他法。
宋融快要记起许多事,树下相逢,收徒,舞剑……
追情子从枝头凋落之后,不消半刻便会消散,却被少年不知用什么戏法束成一大堆,少年逆着光,怀中抱着百花笑看他道:
“师尊,其实我……”
宋融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刚才记起的一切便荡然无存。
他疑惑看着手中纸张,心道:
“这字真丑,但怎么看着,这么让我难过。”
写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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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良机一失千古成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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