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以后,凶猛的海浪顷刻将平静大海吞噬,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黑,连海水都变得深幽怵人。
听船上的老工人们说,就算是经常出海的人,大多数也都能晕到亲爹站面前都不见得能认出来的程度,不感受几回苦胆吐出来的感觉,就算不得是一个合格的打渔人。
从清早到现在也算大半天了,杜承良都没来找过他,表面看似他被当做一个幸运的吉祥物带上船,好保佑他们此番出海能顺利并且满载而归。实则杜明德爷孙两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到现在也没有头绪。只是觉得,上了船,就能离祝栩宁想知道的真相近一点。
或许他该跟祝栩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的,可他又清楚,祝栩宁断不会让他参与其中。
船长室在二层,除船长杜承良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船长室。
甲板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呼啸海风只能听见像是在有人吵架,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那道争吵声仿佛又不见了。
严茗吐完靠在围栏,等缓过气来才知道,这是工人们在交换班吃饭。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人顺着扶手楼梯从二层甲板下来,见他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那,不由地纷纷发出讥诮的爆笑声,他摆摆手,示意那帮人赶紧去吃自己的饭。
“你真不吃啊?”
走在人群最后的男人停下来问他。
严茗摇摇头,“等我把苦胆吐出来再说吧。”
本以为男人会干脆离开,没想到他一腿伸向围栏中间的缝隙坐下来,“你真有给人带来好运的本事?”
船晃得厉害,男人却气定神闲的,若不是身上那套脏乱难以入眼的衣服,再给他一杯香槟,指定一副乘船出来度假的架势。
对于他的提问,有些出乎严茗的意料。
这本是一件丝毫经不起推敲的传言,不止怎么就被传的有鼻又有眼,大家仿佛也都默认了这件事。突然有人当着他的面直接问,他一时有些无奈。
“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其实他自己都不信,现在却迫不得已装神弄鬼骗别人。
后边餐室飘来一阵饭菜香,他的肚子立马“咕噜”叫了好几声,旁边的男人也听见了,只不过把头扭过去当没听着。
“你真不认识我了?”
“啊?”严茗一惊,心里翻遍了自己认识的人也没跟眼前这个人对上号,“好像没印象。”
男人轻笑一声,“集市,你在钱米婆的摊位替她卖东西,我买了一个海螺项链。”
被这么一提醒,严茗的范围瞬间就缩小到了某一天。
他只替钱米婆卖过一次东西,那天买田螺项链的……
“你是那天脾气特别暴躁,嘴上说看不上但还是买了的那个人?”严茗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狭路相逢?
男人微笑点头。
“所以你晚上也会变成枕头?”
男人刚张嘴,两人就听到二层甲板上有人往下走的声音,男人立刻收腿起身进了餐舱。
离开前,他对严茗说了一句话——晚上不要一个人待着。
正当他绞尽脑汁在想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时,杜承良走了过来,看他的眼神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总之没有任何善意。
“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严茗直盯着他不说话。
杜承良微微挑眉,“不吃饭身上没力气,风轻轻那么一吹,‘砰’地一声可就掉海里去了。”
“你不用唬我,”严茗正准备两手搭在围栏上,故作一副轻松架势,可转而又想起刚才男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过的话,就慢慢悠悠撑地站起来往餐室走,“上了你这条贼船,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不用辛苦想方设法吓唬我,你有事可以直说。”
杜承良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那你真的想多了,开船前爷爷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照顾好你,等着吧,返航的时候我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严茗笑笑,懒得理他这茬。
“不过你不担心祝栩宁吗?”
他一脚刚迈进餐室,听到身后杜承良的声音,瞬间感觉后背发凉,“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故作轻松不在乎。
“我这有个视频,和他有关。”
杜承良大步从餐舱的窄小的门挤进来,挡在严茗面前,“难道你不想看看?”
餐室有四五个人在吃饭,没有电子娱乐器材,眼前立着的两个人就是最好的下饭神器,于是大家都纷纷舀一勺饭菜塞嘴里嚼着,一边抬头观望这俩人后续有什么反应。
严茗一副破罐子破摔样,愣是不接他这一茬,“你要是诚心想让我看,直接点开给我看就是,你要是吊我胃口想让我开口求求你,那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恶心的厉害,心里就想着怎么能吐得舒服点。”
当着众人被抹了面儿,尤其吃饭的几个人中还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杜承良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要不你等我缓过来劲儿再看?”
“别给脸不要脸!”杜承良进厨房拿了一盒餐就走了。
杜承良走后,严茗坐在餐桌前,在想杜承良刚才说的视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连连叹气。
早知道不该嘴硬来着。
刚才跟他说话的男人从厨房端来一盘晚饭,有水饺米饭和两样菜,“别真饿死了。”
“就是就是!”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道:“大家都是打工的,没必要逞口舌之快,东西吃到肚子才不饿,钱拿在手上才踏实。”
“也就是咱们不会投胎,要不怎么可能年过半百还给人打工啊?”其中一个男人吃完,端着空盘子往厨房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靠着门框开玩笑道:“你看看人机这名字啊,承良,谐音是什么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乘凉啊!哈哈!”
几个人纷纷大笑起来。
严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饺子,可能断断续续吐了一天,舌头尝不出味儿。他囫囵咽下去几个就撂筷子不吃了。
“诶?”男人从厨房出来走到厕所门口,使劲拉了好几下右边的厕所门都没拉开,“这里边是有人还是门坏了啊?”
“不可能坏了吧?”另一个男人起身走过去来回检查一番,“开船前都检查过的,没有任何问题。”他又使劲拽了拽把手,有门碰到门框的感觉,“这不从里边插着呢吗?没事没事!”
四五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餐舱,瞬间只剩下了严茗一个人。
被他们几个厕所门厕所影响的,严茗也有点想去试试。
主要他一直在守在餐舱门口,虽然吐的天旋地转,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空喘气。船上除了杜承良和另一个姓汪的船长之外,还有九个打工人,而整整一天,他看着人进进出出餐舱,没见有谁进了餐舱之后没出来过的。
严茗先走到门口左右环视一圈,不见有人往来这才快步靠近右侧的厕所门,他抓着门把手使劲拽了拽,没反应,“是我想多了?”他总感觉有点奇怪。
他手上用力,刚要使劲,门突然从里边开了一个缝,他趁机一拽,就看见缩在厕所里的两个人。坐在轮椅上的杜唯光和杜母。
严茗大吃一惊,不等他开口,杜母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他拽进厕所。
“你们怎么……?”
狭窄的空间,三个人挤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呕吐的气味。
“瘦点好。”杜母感慨,她攥起严茗右手往另一面铁皮上摸,整个人紧靠着严茗在他耳边,用几近气声对他说,“你顺着这里往外爬,船舱外边悬挂着一个潜水艇,你爬出去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解开挂绳,乘潜水艇离开。小宁应该也快赶到了,你逃走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船舱外波涛汹涌海浪翻滚,这样的气声几乎不可能被人听见。
可就在刚刚,严茗被杜母一把拽进厕所的时候,他的裤脚被夹在了门缝。
此时此刻,一手拿空餐盘站在餐舱门外的杜承良,正目光凶恶死死盯着那扇门。
“实在厕所?”
一道铿锵男声在门外响起,挤在厕所里的三个人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杜母一个劲儿的示意严茗赶紧跑,轮椅上的杜唯光狠力攥着严茗胳膊往铁皮夹缝摁,两人都在让他跑。
严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两脚也发麻的没了知觉,他用力吞咽了口口水,冲门外的人喊道:“我在里边,怎么了?”
“你在里边干什么?”
杜承良放慢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厕所,神情犀利地望着夹缝的裤边。
“你这话说的,我在厕所当然是拉屎了,不然做饭吗?”严茗豆大的汗水啪嗒啪嗒从额头上往下掉。
杜承良轻笑一声,“好好拉。”
听见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厕所里的三个人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孩子,这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你不应该硬挤进来,听阿姨说,你抓紧时间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严茗不确定是因为自己此刻太过紧张出现了幻听还是别的,他听杜母交代这些事的时候,竟然从她的嗓音里听出了哭腔。
“他不能走!”钱米婆的声音从另一方传来,“他走了祝栩宁还会上船吗?”
仔细听,这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侧的船舱夹缝中传来的。
不等严茗再分析下去,门外一声“把门砸开”让他们四人顷刻被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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