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亲眼看着齐子卿从大门走出去，他紧跟着追出去，门外空无一人。
宴会刚开始没多久，他不相信齐子卿会这么早退场，于是他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门口走，在分叉处看到了屋顶上关于洗手间的标牌。
他停了片刻，换了原本的方向往洗手间走去。
还没走进去沈祈已经闻到了股呛人的烟味，明明门口挂有禁烟区域的标志，某些人依旧我行我素，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他强忍着烟味走到洗手台，与正在吸烟的人擦肩而过，洗手台前有一大片空地，他偏要从齐子卿面前过去，齐子卿用两根手指抖落了烟灰，火星忽明忽灭。
沈祈扫了一眼确保这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人，齐子卿在背后喊住他，“等等，你是谁家的，不知道撞到人要道歉吗？”
“抱歉。”沈祈转过头，身上穿着的西装让他似乎收敛了周身的棱角，“不过我有问题要请你帮我解答，你知道江且现在住的医院在哪吗？”
“什么医院？”齐子卿听见江且的名字后惊慌失措，手上的烟拿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齐子卿低着头要走出去，沈祈从背后握住他的肩膀，“你话没说完，为什么要急着走？”
沈祈非要问个清楚才肯罢休，齐子卿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就算了，现在要开始装聋作哑了，他对这种拒绝配合的人通常没有耐心。
沈祈垂在身侧的手腕转了一圈，骨节发出了脆响，在齐子卿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他的手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借以腰腹部的力量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齐子卿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发觉自己倒在了地上，新烫的卷发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沈祈，嘴唇颤抖着，正打算喊他的保镖过来，突然想起来保镖都去休息了。
齐子卿意识到他打不过沈祈，在沈祈有动作前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发现没有受到预料之中的伤害才挪开手，沈祈的脚踩在了烟头上，重重捻了几下，“这里明明写了禁止吸烟。”
“不吸了不吸了。”齐子卿连忙道。
沈祈缓缓弯下腰，眼角含笑，看得齐子卿心里直发毛，“现在可以告诉我江且医院的地址了吗？”
“江且是我的朋友。”齐子卿扶着地面坐起来，“你不说清楚你的身份，我不放心告诉你他的消息，就算你打死我也是这句话。”
这群富家少爷外强中干，用简单的招式就能制服，要不是一群保镖护着，以不招人喜欢的人品来说去哪都会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过倒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对朋友算得上讲义气。
沈祈直起腰，握成拳的手抵在嘴前，“我是江枫灿的朋友。”
“既然是江枫灿叫你来的，你不早说。”齐子卿松了口气，坐在地上重新打量着沈祈，“江枫灿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身手这么好，你是江枫灿雇来的保镖吧。”
沈祈还没回答，齐子卿叹了口气，“之前我告诉过他不要插手江且的事，现在江且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就算去了江且也没办法和他说话。”
“我来得急，江枫灿没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江且他的事你清楚吗？”沈祈打算让齐子卿把他知道的都吐出来。
齐子卿摇了摇头，“谁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肇事的司机已经被抓进去监狱了，据我所知江且的爸妈现在正在想办法调查幕后真凶。”
“有证据能证明这不是意外？”沈祈问。
齐子卿笑了一声，“江枫灿不是更应该比我清楚，我最近足不出户，江且可是他堂哥，他伯父伯母不让他去探望，还要派你来打听消息。”
沈祈问的差不多了，在齐子卿面前伸出手，“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先起来吧。”
齐子卿动了动肩膀，龇牙咧嘴道：“我估计肩膀让你给拽脱臼了，我得找江枫灿给我赔偿医疗费。”
沈祈收回胳膊，看向齐子卿的另一边肩膀，“你想要那就干脆连另一半也一起治了吧。”
“别别别。”齐子卿连忙求饶道，自己主动站了起来，“我就是开个玩笑。”
“现在能告诉我江且医院的地址了吧。”沈祈抱着双臂，齐子卿往外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在沈祈耳边说出了医院的地址，接着又说了两句，沈祈对他的话有些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你记得告诉江枫灿，江且肯定不希望他蹚这趟浑水，他可是江家的独苗，没有必须的原因要替他们报仇。”齐子卿眯起眼，“江枫灿要是和江且一样，那就真的可惜了。”
沈祈忽略了他最后这句话，从兜里拿出手机发给唯一的联系人一串地址，在最后临走前不忘警告齐子卿，“听人说你玩的挺花，男女不忌，关于你的取向这是你的自由，但希望你不要对不该惹的人有其他心思。”
“你是说江枫灿？”齐子卿重重吸了一口气，无语到了极点生生给气笑了，“江枫灿他就算长得再好看，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接近的，我还想再多活几年，你以为他是什么纯洁无瑕小白花？”
江枫灿哪有他说的这么危险，不过是和他说话时有时冷淡了点，那也是正常对待陌生人的反应，他们对江枫灿怀有恶意不是因为谣言便是嫉妒，难怪江枫灿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我找了你半天，你们怎么在这？”司予手上拿着沈祈之前交给他的眼镜，不知在洗手间门口站了多久。
齐子卿露出两排大白牙，趁机搂住沈祈的肩，“我们两在谈心，你有意见？”
沈祈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他眉心微皱，抑制住内心中想再给齐子卿一个过肩摔的冲动，没有开口反驳。
室内残存有淡淡的烟味，司予笑了笑，把眼镜递给沈祈，“宴会这么早就结束了，全归功于你说的那番话，江枫灿会选你来原来是要砸场子的。”
沈祈重新戴上眼镜，压人的气势立马有所转变，重新成了之前挂着淡笑的温柔年轻人，“你过奖了，我只是说了实话，与江枫灿无关。”
司予点了点头，齐子卿不想继续看他们做表面功夫，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在门口又停下看了一眼沈祈，“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你对他做了什么？”司予好奇问道。
沈祈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说完他走出了洗手间，司予没跟上来，他并不在意，走出大门一眼找到了之前送他过来的车。
司机站在车旁边挥手，沈祈坐上后排，待车启动后揉着眉心，揉着揉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车停在一座两层而又宽大的别墅门前，司机不知所踪，而别墅里传来的柔和灯光照进车内，显得舒适且温馨。
沈祈伸了个懒腰，推开车门走到别墅前，尚未敲门门便像是预知到他会进来一般自动开了。
别墅内精致的装修像是家高级酒店，水晶灯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大厅宽敞到可以开车在里面兜风，要是走一圈下来得休息半刻。
墙壁两侧摆了几个有年岁的古董，最中间有张巨幅的照片，照片上是江家一家人，刚才的宴会他见过了江云卿，在江云卿旁边站着的是年幼的江枫灿，另一半被人刻意用黑布盖上了，沈祈看不到脸。
他想继续看下去，眉毛和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穿着西装走过来，表情严肃，“我是管家周伯，按小少爷的吩咐，你该住在一楼的客房。我带你过去，需要的洗漱用品和衣物已经放置整齐，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好的周伯。”沈祈收敛目光，乖乖跟在周伯背后，走到给自己的房间前，周伯把钥匙塞给他，“按小少爷的习惯，每天会有两次打扫卫生的时间，小少爷喜欢干净，你最好在早上九点前起来空出房间让保洁人员收拾。”
“当然没问题。”沈祈满口答应，握着钥匙毫无怨言，“那周伯，江枫灿现在在哪？”
周伯混沌的双眼露出敏锐的目光，“你要想找小少爷，只能等他自己下楼，除了打扫以外小少爷不喜欢无关人等到楼上去。”
“我有些话想找他问清楚。”沈祈失望但在周伯面前强颜欢笑道，“既然这样的话还是等明天吧。”
处理多年事务的老管家自然不会轻易因他的几句话破坏自己的原则，周伯“嗯”了一声，不给沈祈表现的机会，把沈祈扔到了房间里关上门走了。
沈祈捞起需要换洗的衣服，洗了澡，躺在柔软的床上，这才有时间关注江枫灿给他手机里的内容。
除了通讯录里多了个联系人，里面没有任何关于江枫灿或江家的部分。沈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眸色幽深，仿佛不见底的深潭。
他只留了盏床头灯，是他多年前养成的习惯。通过没拉窗帘的窗户，依稀看见一棵似大片火焰燃烧的枫树。
他闭上了眼睛，许是在车上睡了一觉，心里杂念太多，过了一两个小时还是没能睡着。
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月。沈祈从床上像诈尸般坐起来，戴上在床头的眼睛，蹑手蹑脚地从房间走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想要出来透透气，但刚走一步他便停了下来。
走廊里有一扇玻璃窗，江枫灿穿的是红色的睡衣，月光铺了一地，给江枫灿的脸上渡了层白。
即便是撞了鬼片中的情景，沈祈连一丝惊吓都不曾有，或是消失的太快而没让江枫灿发现，江枫灿在他出来刚站稳的一瞬间转过了头，似乎是特地为了等他。
沈祈脚步坚定走到他身边，欣赏起江枫灿在看的景色，“原来草丛里装了很多小彩灯，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我有夜盲症。”江枫灿和他解释道。
沈祈本是无意制造话题提了一句，现在再看那些彩灯，倒觉得它们可爱了许多，“我之前不喜欢黑夜，但家里容易停电，我就去家附近的树林里抓萤火虫，萤火虫的寿命太短，连一个月都活不过，而且并不是每个季节都会有萤火虫，我便期盼我抓到的萤火虫能活的再久一些。”
“后来我们搬了家，离能抓到萤火虫的地方越来越远，也不再惧怕黑暗。”沈祈能看到江枫灿线条流畅的侧脸，“我不曾再想起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好，过得也很好，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铭记那段日子。”
沈祈并未把话说清楚，在他看来他的经历不是调查报告中寥寥数语能全部记载下来的，这部分应该也不会让一个富家小少爷感兴趣。
“听说你今天在宴会上语惊四座，替我说了几句话，还能在齐子卿这种难缠的人口中问出来江且的地址，你是打算与我合作。”江枫灿最后一句话很是肯定，而后语气变冷，“你做的很好，但没必要多管我的事，我们只是为了陆散暂时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
怀着善意示好，突然被人泼了一腔冷水，沈祈表情僵了一瞬，他想起在宴会上别人对江枫灿的评价，可能江枫灿选择保护自己的方式便是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
他理解江枫灿，并不生气，“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话。况且你帮陆散办了葬礼，又资助我上学，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不想听见别人在我面前诋毁你，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江枫灿看着窗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祈听见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他听到江枫灿开口道：“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谈及生死总不是轻松的话题，沈祈转过身背靠窗台，收敛起之前的散漫神色，逆着光道：“我并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至于你想让我活下去，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要不要活下去，要怎么样活下去，似乎不是合作伙伴能关心的领域。”
被人用自己刚说的话堵回来，江枫灿扭头定定看了沈祈半天，细长的睫毛阻挡住他的视线，“倘若有一天你来参加我的葬礼，你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沈祈呼吸一滞，回答他不会难过听起来过于无情无义，而他们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合作伙伴，即便说了肯定的答案江枫灿就一定会信吗？
他尚未想出妥当的回答，江枫灿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他的回答失去了兴趣，“算了，我困了。其实在我的葬礼上你会不会难过我都不会知道，但和希望你好好活着一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要对我们的合作关系投入太多感情。”
沈祈嘴动了动，不清楚江枫灿突然这么说的原因。江枫灿愿意帮他调查真相，却一边要和他划清界限，告诫他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他看不懂江枫灿想要他做什么。
斜长的影子落在墙壁上，沈祈注视着江枫灿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背影完全消失前道：“我还忘了一件事，虽然有些晚了，祝你生日快乐。”
一句简单的祝福自然比不上精心准备的宴席，但沈祈单方面觉得江枫灿需要这句祝福。
江枫灿脚步一顿，没回头看他，挥了挥手，坦然接受了他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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