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如新的餐盘上放置着各种美食，旁边有专门负责上菜的人及时将下一道菜放到盘子里。
桌子的另一头江枫灿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切开一块牛排，动作优雅，眉眼如画，光在旁站着看他吃饭便让人食欲大开。
“你每天吃饭都这么多？”沈祈的视线下移，隔在他们中间的长餐桌上摆满了菜。
江枫灿举起牛排放到嘴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让他们把会做的西餐都做了一遍。”
“原来如此。”沈祈用刀叉不大熟练，还没说出口就有人给他递上了筷子。
沈祈礼貌和他们道谢，江枫灿看菜上的差不多了，摆了摆手，其他人便离开了餐厅。
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江枫灿放下餐具，用右手边的纸巾擦干净嘴，心不在焉道：“昨晚应该有人跟你说过齐子卿，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关禁闭吗？”
“不知道。”沈祈说。要说好奇的确有过，但大家萍水相逢，齐子卿究竟干过什么事与他扯不上关系，他犯不上刻意去打听。
江枫灿嘴唇多了血色，“齐子卿被关禁闭是因为江且。江且出事后他去了某个地方，后来他爸得到消息把他带回家里关了几天，听说他是带着刀去的。”
能带着刀去是杀人的心都有了，难怪会被关起来，“他去了哪里？”沈祈顺着他的话问。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江枫灿把玩着手上的刀叉，“那时候肇事司机在监狱里关着，拒绝任何人的探视。他要报仇不应该找其他人，除非他知道其中内情。但他要是想让我知道早该告诉我。他和江且一样，在瞒着我什么。”
窗外的树叶哗哗作响，沈祈看见不远处巨大的枫树顶遮天蔽日，树叶的颜色和江枫灿的唇色一样红，又看向江枫灿的眼睛，“你想让我怎么做？”
“齐子卿不会告诉我，不代表他不会告诉你。他现在讨厌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找你调查清楚你接近我的目的，你可以从他那里把话套出来，指使司机伤害江且的真凶不一定和陆散有关，至少对江且有怨，陆散因此得一场无妄之灾不是没有可能。”江枫灿顿了顿，“我们两条线一起调查，找到真相会更快一些。”
江枫灿与之前沈祈刚见到他时相比多了些人气，沈祈欣然同意他的安排。
午饭结束后沈祈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带了江枫灿命人给他准备的换洗衣物和手机，周伯在门外敲门道：“小少爷说可以出发了。”
别墅前停着七八辆汽车，身穿黑西服戴着墨镜的保镖们体形魁梧，清一色戴着墨镜，站成一排随时待命。
他们这番阵仗不像是去陪江枫灿出去，倒像是要去银行抢劫。
沈祈头一次见此等阵仗，额角一抽，“人是不是去的太多了？”
“不多。”周伯眉头一皱，“小少爷此行要去的地方是偏远山区，为防止出现意外，特地多选了一些人陪你们去。”
他们当时是在市里念的书，陆散他们家似乎是租了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他去过一两次，每次去家里都弥漫着酒味，陆散会从一堆杂物里把他的书包拿出来，和他一起去上学。
不过陆散几乎没提过他的老家。他不说，沈祈自然不会问。
“周伯，人多反而行动不方便，我带两个人去就行。”江枫灿随意指了两个人，“就他们吧。”
周伯不赞同他的安排，再次争取道：“小少爷，您这次去少则七八天，多则几个月不能回来，跟在身边的又不全是知根知底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您真有个好歹，我哪有脸面去黄泉见夫人。”
江枫灿退了一步，听了周伯的建议，“那再多带两个人。”
多带十个人他也不会觉得放心，周伯心一横，主动请缨，“小少爷，我虽一把年纪了，以前好歹学过几招防身，厨艺说得过去，至少不会让你们去了受苦。”
周伯是担心江枫灿才决定要跟着去，沈祈听出有一定的关系是周伯不信任他，江枫灿夹在他们中间必不好受。
于是他替江枫灿拒绝道：“周伯，我答应您的事情总要给我个证明的机会，再说江枫灿现在是个成年人，把他一直关在温室里并不适合他。”
周伯怒吸口气刚要反驳，江枫灿出声道：“周伯，我走了以后江家得有人在，你是我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好的，小少爷。”江枫灿把话堵死了，周伯深知再说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抬起手指了两个人，“小少爷，他们是里面身手最好的。倘若到时出现突发情况他们会马上给我打电话。”
江枫灿冷淡地点了点头，俯身坐进了车里。
他们坐在汽车的后排，等汽车启动后沈祈回头向后看去，周伯笔直地站在别墅门前目送他们离开，像是位送孩子远行的老父亲。
车内空间足够大，江枫灿和他之间足够坐下一个人。
两侧的树木飞速往后退，车内格外安静。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发现他在看后又马上把目光移开。
江枫灿一只耳朵上戴着银白色的耳机，隔音效果极好，沈祈听不见他在听什么。
他不是擅长活跃气氛的人，更何况江枫灿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沈祈无事可做，抬了一只胳膊撑在车窗边，整个人紧贴着车门，生怕贴到了江枫灿一样。
“周伯他是担心我，说话语气偶尔会冲了些，但他对你没有恶意。”江枫灿打破了车内的宁静，闭着眼睛道。
沈祈没想到江枫灿会和他解释，周伯明显是担忧心切，对他有顾虑实属人之常情。
他的保证在周伯看来只是口上说说，江父不在江家，周伯作为管家照顾江枫灿同时担任了一部分父亲的职责，于情于理他都能理解，没有理由生气。
他开口道：“我没有生气，周伯这样说是为了保护你，说那番话只是为了警告我，但他到底是愿意相信我，不然他不会放我们离开。”
“周伯以前是跟着我妈到江家才成为江家的管家，他在江家待的时间比我长，上下对他都很尊重。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在江家待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走。”江枫灿说。
那他真该谢周伯对他额外的宽容。沈祈看向江枫灿，不经意道：“我第一次见到周伯他好像便对我抱有敌意，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对陌生人小心些确实没错。”
“周伯在江家待的时间比我还久，作为管家他得到了上下所有人的尊敬。通常他不会对外人表现出强烈的情绪。但你是第一个住在我们家的外人，之前又发生了一些事，周伯因此对你会产生误解。”江枫灿睁开眼睛，头转向窗户，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枫灿不愿意说清楚，沈祈自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想起大厅里照片上挂着的黑布，他推测江枫灿说的往事应该和他家人有关。
伤疤即便好了再揭起来依旧会疼，他换了个话题，“陆散之前没告诉我他老家在哪，我们现在是要去？”
“他们家在桦城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里，不过去之前我们得先去一趟你老家。他可能有亲人在那，不亲自去一趟，怎么能了解他有什么样的故事？”江枫灿说。
沈祈紧握住自己的衣服，挤出一抹笑，“这对调查并无太大的帮助吧。”
“是没有。就当旅游好了。”江枫灿随口道，轻飘飘的口吻就像是临时下的决定。
沈祈千算万算没想到江枫灿会先去他们家那边。
他努力说服江枫灿道：“我觉得陆散他家里人应该回去了，当初本来就是为了让他念书他们才租了房子，你想知道不如派其他人去打听打听，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榕城不也是你家吗？”江枫灿扭过头，沈祈的表情尽收眼底，“原以为你知道了以后会很高兴，你可以顺便回去一趟，但现在看你似乎并不想回去见你的亲人们。”
倒不是说完全不想见，他是没做好要见面的准备。江枫灿要为陆散查清真相还不忘让他和亲人团聚，纵然他再不想回去，他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沈祈道：“我是怕时间过得越久我们能找到的线索越少，目前没有证据能表明陆散的过去与他的死亡有直接联系，这样可能会错过最佳时机。”
江枫灿手指在膝盖上轻敲几下，“不急，调查真相同时正好能了解陆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江且真心待他，希望他的付出是值得的。……”
江枫灿声音越来越小，沈祈等了半天没听到，转过头发现江枫灿已经睡着了。
是有多困才会上一秒和别人聊天，下一秒便睡得不省人事。
沈祈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确认了司机正专心开车，没往后排看。
他的视线悄无声息移到江枫灿完美无瑕的侧脸上。
流畅的骨骼曲线恰到好处，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清醒时江枫灿看上去并不好接近，尤其他常常冷着脸，说话时鲜少有强烈的情绪，感觉是建起壁垒特意把自己和外界隔离开，防止任何人靠近。
而睡着后江枫灿棱角柔和了许多，像是童话里陷入沉睡的王子。
可惜童话中的王子不需要被唤醒，江枫灿也是。
一想到他们离榕城越来越近，去了后可能会遇到他的亲人们，沈祈轻松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摘掉了江枫灿在耳边戴的耳机，几乎是瞬间里面的音乐跟着停了。
沈祈轻轻捏着耳机，在空中观察几秒后放到耳边，按下播放键，听见了江枫灿刚才在听的乐曲。
江枫灿只戴了一边耳机，他听多少遍江枫灿现在都不会察觉。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他的动作，沈祈镜片下的眼睛弯成月牙，率先释放出善意。
司机默默移开视线，容许了沈祈这一有些无礼又有些无关紧要的行为。
江枫灿睡得很熟，他反复听着那首曲子，闭上眼睛要睡觉前把耳机重新摘下来，放到了他们中间，防止江枫灿醒来找不到。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好，随着榕城越来越近，梦里出现了很多他刻意遗忘的往事，包括他和陆散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来得猝不及防，陆散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学校收拾东西，他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消息，把陆散从教室里拉出来。
被人背叛的感觉席卷而来，他质问陆散为什么要放弃他们说好的梦想，陆散轻轻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低着头看着地面，“沈祈，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沈祈紧紧抓着背后的栏杆，“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对不起。”陆散额前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沈祈看不到任何他道歉里的诚意，根本是靠着本能和他道歉。
有些话好像没必要非要说清楚了。沈祈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迎着落日，“既然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这是你的选择。不过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曾经被人抛弃过，因此额外讨厌那些不说清楚就离开的人，以后我们见了面就当陌生人吧。”
陆散站在原地像一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偶，就这样毫无辩驳和解释接受了他单方面的绝交。
那天他真的很生气，也很委屈，但后来再想起来那一天，只是觉得太过突然了，陆散或许有难言之隐，而他当时只顾着自己生气，以至于最后给彼此留下的是最冷酷无情的一面。
现在即便想把当时没说的话说完，陆散也不给他这个机会。
汽车慢慢减速直到停下，沈祈闭着眼睛，因并不美好的梦境在整理自己的情绪。虽然并不美好，但却是他能再见到陆散的唯一方式。
过了一会后他睁开眼，司机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看他睡觉，江枫灿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他还没看清楚江枫灿便收起了手机，“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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