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唯一一家咖啡店外面站着四个体型壮硕的黑衣大汉，不知里面哪位大人物大驾光临，惹得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店里回荡着宛转悠扬的钢琴曲，偌大的地方只坐了一桌人，服务员端着甜品和咖啡恭敬地放到桌面上，“请慢用。”
江枫灿为了方便直接包了场，沈祈头一次见到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他们还在陈深来之前点好了餐，看起来更像是两个人出来约会，豪门少爷江枫灿为了约会对象一掷千金。
服务员在柜台频频投来打量的眼神，直勾勾贴在江枫灿身上。沈祈自觉忽视了外界影响，舀了一勺蛋糕，刚放到嘴里便忍不住皱起眉，“太甜了。”
“不过我们约好和他在这里见面，先点餐是不是不大好？”沈祈放下勺子，又喝了一口咖啡，刚经受甜味冲击后的味蕾又尝到了苦味，比平日里的咖啡喝起来还要更苦。
江枫灿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将一块方糖放到了他的杯子里，“先喝咖啡再吃蛋糕会好一些。至于你说的，我们只是见一面的关系，我不需要在他面前留有好印象。”
“更何况我有钱，想什么时候花就什么时候花。”江枫灿按他习惯的步骤喝了咖啡又吃蛋糕，刚咽下去，门上挂的风铃响了起来，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衣服，说不出是什么材质，帽檐刚好挡住了他的眼睛。
陈深从外面往里走看见那四个大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里面只有一桌人，他不确定地走上前，圆桌一边是个戴金丝眼镜笑容温和的男人，另一边的人长相不俗，穿着夺目的红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眉眼恰到好处，有种惊艳的美，像是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大明星一样。
“你好，我是陈深，你们中有人是江枫灿吗？”陈深问道。
沈祈点了点头，拉开旁边的椅子，“他是江枫灿，是我们约你来的。”
陈深放心摘了帽子，头上黑发中夹杂几簇白发，一眼就能看见。
摘掉帽子后沈祈看见了张清秀的脸，不是和江枫灿一样张扬耀眼的美，他的眼神透出苍茫之感，配上挡住眉毛的头发和其他的五官融汇成莫名的忧郁之色，联想起他的职业倒是很符合普通人对艺术家的通俗印象。
江枫灿把菜单递给他，“想喝点什么，我请。”
陈深低下头看见菜单上的数字，合上菜单，对走近的服务员道：“我要一杯白开水就好。”
服务员微微弯下腰，嘴上说了句“好的先生”，脚下没动，眼睛转向江枫灿那边。
“那来一份和我们一样的。”江枫灿看出他的意图，一锤定音道。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陈深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平时不吃这些东西的。”
“所以难得一次不应该好好体验一下，你说对吧？”江枫灿把问题抛给沈祈。
虽然不知道江枫灿对陈深的背景调查到何等地步，很显然陈深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他经历过这种时候，对陈深能感同身受。
“是啊，来都来了，不如顺便尝尝这里的味道。”沈祈透过陈深看到了他当初趴在蛋糕店外面的橱窗上，想要为自己买一块蛋糕但身无分文的日子。
正因为生活太苦，吃点甜的反而成了一种慰藉。
陈深没有再拒绝，等待的过程他进入了正题，“你们又是把我叫出来又请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祈拿起勺子搅了搅，在江枫灿开口试探前他安心当个哑巴就好。
江枫灿剔透的眼睛看了沈祈一眼，明白沈祈想让他先开口，于是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我们是经朋友推荐过来报兴趣班的，他特别提到了你，所以我们把你约出来想先聊聊，他你应该记得，叫陆散。”
“陆散……”陈深念了一遍名字，神色大变，双手握住杯子，急切道：“他最近还好吗？我想联系他很久了，但我们后来再也没机会再见一面。”
“你想见他？”沈祈追问道，陈深这么说看来是和陆散间有故事发生。
同样的咖啡和蛋糕端了上来，陈深无暇顾及，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当初我妹妹生病要动手术，我是为了这笔钱才决定参赛，我知道我的实力得不了第一名，结果陆散他知道了我们家的情况，不光来我们家为我补习，还……”
“还借了我十万块钱。”陈深扣着玻璃杯表面的花纹，低下头道：“这是我欠他的钱，我该还给他，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想把钱还给他。
陈深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担子，“现在你们通过他找到我，我终于能把钱还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江枫灿拿起手机，在便签上输了一排号码，“陆散出于某些原因来不了，你要想先还钱不如先把钱打到我卡上，我再转交给他。”
陈深犹豫道：“我的确是想还给他钱，我还有话要和他当面说。可要是还了钱，我们之间就彻底失去联系了，不能借这次机会见这一面，我会遗憾一辈子的。”
江枫灿手收了回去，冷冰冰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回去会帮你问问陆散他愿不愿意见你。”
“那就多谢了。”陈深脸上出现一抹笑，两边浮现出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似乎真的为江枫灿答应他的请求而高兴。
再怎么说陈深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心思应该不会过重，但江枫灿唯独没有告诉陈深陆散去世的消息，想必江枫灿手里掌握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祈心事重重吃了一口又一口自己的蛋糕，回过神听见陈深道：“蛋糕我就不吃了，我妹妹喜欢吃，我能打包带回去给她吗？她要是看到了一定很开心。”
“随意。”江枫灿答道。
服务员替他把蛋糕打包好，陈深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一躬，“那就多谢你们了，特地为了陆散来找我一趟，我期待着下次和陆散的见面。”
沈祈放下手里的勺子，和陈深的视线对上。
陈深手里提着蛋糕，笑着道：“至于你们说要报兴趣班，我不是兴趣班的负责人，而且你们如果稍加了解就知道我们兴趣班只招初中前的孩子，我猜你们两个……”
陈深摇了摇头，“真要想进也没有兴趣和一群小学生在一起学画画吧。”
沈祈顿时察觉不妙，江枫灿要是真调查了陈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以他对江枫灿的了解，江枫灿能提出来绝不会是随口一提当幌子。
“那你就想错了。”江枫灿如沈祈所料，根本没把陈深替他们担心的情况放在眼里，“我们不在乎要跟谁一起学，是真心想要报名上课。只要想学习什么时候都不迟，向你们老板交了学费他总不会拿年龄当借口有钱不赚吧？”
天下没几个人会跟钱过不去，但要跟一群小孩子学画画属实是浪费时间。
江枫灿无异于给自信的陈深泼了盆冷水，但沈祈扶着脑袋只觉一阵头疼。他本想解决比赛内幕速战速决离开榕城，现在看来江枫灿甚至有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的打算。
当然被打击到的还有陈深，江枫灿不按套路出牌，旁人又怎么能想要猜中他的心思。不过作为兴趣班的员工，有人给钱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陈深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江枫灿面前，“我们的课程时间是一个月，你们若真心想参加，到时候联系上面的号码。”
江枫灿举起名片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多谢了。”
待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沈祈看着陈深离开的背影，询问江枫灿道：“我们原定的计划是去陆散老家，现在岂不是要继续在榕城多待一个月？”
“放心，不会那么久。”江枫灿将话题拉入了正轨，“陈深刚才和我们说话总有种违和感，他也是最有机会给我寄信的人，他说的话和我知道的大致没有出入，但多试探总没有问题。不过你知道陆散那笔钱是怎么来的吗？”
十万块钱，对于像他和陆散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不是小数目，更别说要在短时间凑齐，他沉思片刻，想到最大的可能性是陆散朝别人借了钱，“陆散之前一直都有在外打工，兴许是老板听他说了陈深的遭遇后想尽份心呢？”
“有可能。”江枫灿答道：“我们本来就要去他打工的地方看看，可以顺便打听是谁借给他这十万块钱。”
高档的黑色汽车停在小巷前，先下车的是江枫灿的保镖。
仔细排查过巷内情况后最壮的保镖头伸到车窗前向江枫灿汇报：“小少爷，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司机闻言打开车门，江枫灿和沈祈站在巷口处，从外面往里看，两侧的墙壁上缠满了爬山虎，以至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仰头看去家家户户在房子前晾了不少衣服，阳台上摆了许多花，看着拥挤但别有一番生活情趣。
“以前听陆散说他找到家店愿意让他在闲暇时间帮忙，但他不希望我去他工作的地方，因为他怕我去了之后看见他辛苦工作有意照顾他，那样我们之间就不再是纯粹的友谊。”沈祈自嘲一笑，“没想到今天在他去世后才得以来这里。”
“万事总是到了该发生的时机才会发生，所谓时机用通俗的说法说是命运，我们不过是命运之下的一颗棋子。”江枫灿和他并肩站在一处，一半身体陷在阴影中。
沈祈略低下头，注视着江枫灿的侧脸，平静地道：“我信命，也不信命。倘若命运能够预见，我相信它会发生，但作为人依旧要有与之对抗的勇气，同样该相信它会在努力下按照自己预想的轨迹发生。”
江枫灿静静听他说完，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沈祈自是要解释，江枫灿抬脚就走，他连忙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等死。”江枫灿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眼睛在看两侧的小店招牌，随口对沈祈说。
结果他说完许久没等来沈祈的回答，江枫灿才淡淡补充道：“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要不要听天由命都是一个结局，我对抗不了，也不想对抗。”
他们探讨的是两种不同的人生选择，选择哪一种没有既定的标准，是江枫灿的自由。沈祈默默记住了他的话，也不打算劝他，“其实我……”
“到了。”江枫灿停在一个小院前，院门口支着张小黑板，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店名，“blue。”
江枫灿对照了遍手机里的资料，“就是这里。”
“你刚才想说什么？”江枫灿收回手机问他，沈祈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睛避开了江枫灿的视线，“没什么。”
江枫灿没放在心上，迈过不高的门槛，院里各色的小盆栽映入眼帘。
“老板应该很喜欢花草，不过装扮成这样，和酒吧的定位一点都不沾边。”沈祈跟随江枫灿走进来评价道。
江枫灿上前几步，弯下腰，素白的手指绕了一圈，停在一株淡黄色的花前，正要去摸，里面猛然冲出来一个人喊道：“别随便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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