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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民国少爷

把手旋扭,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叶尚声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十指无措摩挲。

等门终于打开,一股热情却被凉水浇个透——宵行云不在家!!

叶尚声:......

单家做饭的阿姨叶宜秋已经把饭做好了,一回家就能吃上。

单语堂:“秋嫂,小宵跑哪了?”

秋嫂身材稍显浮肿,明明年纪不大,却生了许多白发。眼角皱纹明显。

“出门说上兴趣班去了。”

“好好好,咱坐下吃饭吧。声声,过来陪爷爷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我们就开始。”

叶尚声:“......行,爷爷。”

院子里,石桌铺上了棋盘,红黑棋子整齐地罗列其上。

单语堂简单摸一轮底就知道叶尚声的水平在哪了,毅然决然决定从零开始教。

从象棋本身的内涵到棋盘的摆放再到各种棋子的走法,单语堂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象走田,马走日,你的炮要是想吃对面的子,你得先架一个炮台。像这样......”

说完,就拿起边炮吃掉了红兵。

叶尚声急了。

一个不小心,他的车被飞起的黑象吞掉了。急着将军,没留意,他的马又被对方的马吃掉了。

“不是!爷爷你骗人!你说过这样绊马脚的!”

单语堂笑得乐乎:“学艺不精,挨着才绊马脚,这个可不会。”

进行到后面,叶尚声这边的棋盘空落落,只剩下两士一车倔强地防守。

得,两个黑炮,一个居中,下一步,另一个黑炮长驱直下走到对方右边的象位,以红士为炮台,绝杀。

叶尚声不服,再来一局。

黑车居中,黑炮并立于左侧的红车红马位。叶尚声的红士落回去也不是,不落回去也不是。又是一记绝杀。

第三次,单语堂快速快决,直接一发马后炮,结束了棋局。

叶尚声节节败退,失了脾气,趴在桌子上委屈巴巴:“爷爷你那么厉害,都不让让我,每次都吃得我裤衩子都不剩,我才第一次下你就这样打击我啊。”

单语堂抿了口茶道:“我这还没使伎俩呢。你要是有心学,以后也会很厉害。”

叶尚声耳朵“蹭”地红了,单爷爷知道他目的不纯还教他。……羞赧蒙面,叶尚声愧疚道:“我错了爷爷,我会好好学的。”

俩人从下午一点待到五点,叶尚声出奇地没有犯困,竟都听了下去。可惜宵行云还没回来。

叶尚声和单语堂聊了会天,“爷爷我拜你为师这件事可不可以先保密?”

主要是怕叶怀义知道。自家孙子学象棋不找自己,反而找对家!像什么话?!叶尚声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暴露的后果。

单语堂也没多问,一口答应了下来,保证谁也不说。

离开单家后叶尚声去老巷剪了个头发。

这个理发店他小时候常去,主要是价格便宜,阿姨也热心专业,不会出现说要求剪一寸结果短了一尺的情况。

“姨,剪头发。”

“来了!”阿姨爽朗地笑声从内间传来,见到叶尚声刹那不免惊诧。

“声声!好久都见不着人,跑哪去了?头发那么长也不来姨这剪!”

叶尚声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我错了姨。这不一有空我就来了嘛。”

阿姨满怀笑意翻过垫子,拍拍椅背示意叶尚声过来坐:“行了,姨不跟你贫。老样子?”

叶尚声乖巧点头。阿姨麻利开剪,还不忘聊天:“一段时间不见,是不是又帅了?”

叶尚声接腔:“一段时间不见,姨你还是这么年轻好看!”

阿姨笑:“就属你嘴巴靓!”

叶尚声的头发是天生的自然卷。其实小时候更卷,那时眼睛又大,第一次来剪头发的时候,就被一群客人围着说笑,道他是洋人娃娃。长大稍微打扮一下,不知会遭来多少姑娘,门口都要被踏破。

现在想起这番话,倒也应景。他在美国留学的几年,确实遇到过很多被要联系方式的情况,倒不是女生,男生占多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看出来自己喜欢男的。

剪好头发出来已是傍晚,落日熔金,巷子陷入一片金黄。暖融融的色调,渗透出复古和温馨。

触景想起他几年前看过的一些民国电影,一位新生导演拍的。男主角穿着棕色马甲,衬衫长袖挽起露出肌肉线条秀丽的手臂,长腿踩着二八大杠,拨弄着清脆车铃声。女主角穿着一身素雅旗袍,白色厚高跟,搭配罗马卷发,坐在车的后座哼着悦耳的歌。好是浪漫。

“叮叮叮——”

叶尚声心头一颤,身后传来了欢快的银铃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有人唤他。

“叶尚声!”

这个声音叶尚声再熟悉不过——曾经在教室的某个角落,他曾不止一次偷瞄这个人,偷听他说的每一句话,要紧的不要紧的,叶尚声都会听得仔细,听得认真。他是一个小偷,和这个人有关的所有事,都是偷偷的。

那人急刹停靠在路旁,长腿斜撑在一边。风把碎发全撩到后头,坦露出骨相优越的前额。白色短袖衬得整个人万般清爽,手臂青筋尽显,应是长年健身,肌肉意外地漂亮。

落日刚好停在老巷的尽头,七零八落的电线泛着金黄,破旧的出租房铁栅反射着和煦的光,褪了白的墙面似蒙上一层金色的欧根纱。

行人寥寥,万籁俱寂,唯有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宵行云?”

叶尚声不敢置信地呢喃出声,偏头看去。

“我是。”宵行云道:“你回家?”

叶尚声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呆滞地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宵行云笑了一下。

“我载你?”

绝好的独处机会!叶尚声懵归懵,不至于犯傻,“那我不客气了?有劳。”

说完侧身跃上后座。找半天没找到抓手,叶尚声看了眼宵行云的腰肢。打算眼一闭,心一横,揽上去。

反正他理由正当。

嗯,好,就抱上去。

叶尚声手往前一伸——结果却十分没骨气地握住了车座下端的丁点位置。

叶尚声欲哭无泪,躲在宵行云背后默默痛斥自己一顿:有什么不好的!不抱怎么熟!叶尚声,你要不要那么怂啊!!呜呜呜呜呜呜……活该你暗恋一辈子!!!

正瘪嘴无声哀怨,宵行云回过头对他说:“抱紧了,会摔的。”

皇天后土为证!!!我叶某为人君子!思想端正!可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叶尚声胸膛如擂鼓。他原以知足,后座离那人已这样近。

他快速地检查自己的手,干净的,不脏。于是把手攥成拳,隔着薄薄的衣料与宵行云挨在一起。肌肤间若有若无地相互摩擦。

叶尚声怕太冒昧,不敢抱实。

然而下一秒,宵行云猛地一蹬——

“唔!”

一个重心不稳,叶尚声的脸结实撞上了宵行云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哼。腰也连带着抱结实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继错觉之后,叶尚声觉得自己得了幻听——宵行云刚是不是笑了?

“撞疼了吗?”

叶尚声半懵着摇头,“没事。”

骑行了一段,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叶尚声乖乖坐在后座,一动不敢动。

“你怎么在老巷?”

“你怎么在镇上?”

二人同时发问,彼此都感觉到对方怔愣了一下。空气中不知名的冰点随之打破了。

叶尚声脸上洋溢着笑:“我有事找单爷爷。你呢?”

“刚来,随便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嗯,新买的自行车?还专挑老款买?转右边。”叶尚声一边问,一边还不忘指路。

宵行云的衬衫是薰衣草味的,很香。

“就喜欢这款,上学去学校也方便。”

像捕捉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尽管从前知道,但还是惊讶出声:“你走读?”

叶尚声差点破音。

宵行云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家里从不缺钱,更不缺车。放到民国去,还真就是一位大少爷。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你走读为什么骑自行车?家里人不来接?”不应该啊,以前不都是单爷爷专车接送?

宵行云淡淡道:“家里不让留宿,大早上让姥爷起床送太辛苦了。”

“噢。”叶尚声下意识模仿宵行云的语气,也淡淡回应。

“待会,那我们不是可以一起上学了?”

叶尚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惊又喜。

他家里有一辆小电瓶,平日里是阿奶在用,因为阿奶经常早起去镇上卖菜,东西太多骑小电瓶方便。而叶尚声由于交不起住宿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名走读生。市里的学校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镇子上骑自行车去大概三十分钟,但从村子出发就得四五十分钟了。而且学校也不让学生骑电动车上学,说不安全。因此,爷爷的二八大杠在非周末时间,都是叶尚声在用。

但话说出去有点心虚,他们两个好像还没有很熟。

熟到可以一起上下学的程度。失落感如洪水猛兽般袭来,绞得人心碎。就连声音都细若蚊蝇。

叶尚声五指松了松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没关系的......”

说完就垂下脑袋。

“好,那我们一起上学。”宵行云细腻富有质感的嗓音沿着脊椎骨钻进叶尚声的耳朵。

叶尚声觉得像在做梦,顷刻间喜悦涌上心头。

终于到村路口,叶尚声一手环着宵行云的腰,一手指着石牌道:“稻花村,我们村名,好听吧。”

宵行云骑了好久,呼吸却没有丝毫紊乱,声音低柔:“嗯,好听。”

“你第一次来,可能不太适应,不过看看风景还挺好的。”

风景确实迷人,满眼尽是葱郁。橘红色的晚霞洒落在天地之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叶尚声拍了拍宵行云后背:“你看那片田。”

宵行云顺着叶尚声指的方向看过去。

叶尚声话语中洋溢着得意,“那一片都是我种的,厉害吧。”

宵行云来回望了几眼,将近一亩的地:“厉害,什么时候种的?”

“种了好几天呢,昨天才种完的。”

“累不累?”

“啊?”

叶尚声被问得愣住,他没想到宵行云会这样问。

思绪一下回到以前自己插秧的时候。

那时候天蒙蒙亮就得起床,否则晚了就种不完了,天气也会更加炎热。通常弯着腰就是大半天。他替以前的叶尚声回答,语气也耷拉下来:“累,非常累。”

他不知道宵行云在想什么,好的不好的,各种猜测在脑海纵横。不过没关系,不丢人。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群山吃干抹净,稻花香里,蛙声一片。

“我在这下吧,前面是泥地,你的鞋子会脏的。”

没等宵行云反应,他就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向前跑了几步稳稳落地。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宵行云说:“下次可以找我帮忙。”

叶尚声一下没理解他说的是哪方面,理解过后脚步一顿,“你在城里长大,哪懂这些活,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扬起,倒着走入密竹缠绕的泥泞小路,“下次往下面那条路走,是塘滩,干净很多。”

——

回到家中已将近七点。

“阿奶!爷爷!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俩位老人家忙迭从屋里跑出来,肉眼可见的担心,“阿奶都准备出去找你了!哪里耍晚了?也不打电话报个平安?”

叶尚声一下子没法出声。他在国外独来独往惯了,早就没有了报备的习惯。如今一朝回到过去,得以再次感受一份温情。漫漫长夜,原来也曾有人为他留一盏灯,提一颗心。

他揽着二老的臂弯往回走:“顺道剪了个头发,就回来晚了。让爷爷奶奶担心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刚踏进屋,叶尚声就被木桌上的棋子吸引了。

“爷爷一个人在家下棋?”

叶怀义笑得质朴:“收了个好徒弟,半教半切磋了一下午。”

听到这话叶尚声不由得心虚,他今早才拜对家为师。

不早了,二老洗完澡后,叶尚声独自坐在门外的矮木墩上,煲最后一锅热水。

灶炉里的干柴燃烧得旺盛,偶尔发出闷响,炸出一簇火星子。火光倒映在少年清秀的面庞,夜里蟋蟀虫鸣阵阵,叶尚声唇角勾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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