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辛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不自在极了。他并不喜欢洗澡，尤其是冬天，总有种自己卸下盔甲，裸露于人前的感觉。
但陆呦对卫生的要求很高，投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洗了个澡，并要求辛也去洗澡。
天知道当她第一次睁眼，辛惊喜地扑过来时，陆呦差点没被辛身上的味道熏得撅过去。晕晕乎乎的站起来后又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个仰倒。
“去买身衣服。”
陆呦饶有兴致地观察周围的活化石们，头也不回。她研读完图书馆中战国后期的历史，将自己接近始皇的希望投注于一人。
——吕不韦。
在后世短视频平台被视为野心家、阴谋家的的吕不韦，也是始皇父亲最依仗的谋士，这身份存疑；始皇嬴政的仲父，但是这身份保真。
陆呦选了又选，决定用白糖来敲开吕不韦的大门。
一路打听，二人来到了邯郸的大北城。大北城是普通居民的生活区，格外有生气。织棉坊正位于大北城西南，背后便是举办大集的地方。两人动作很快的订了两身衣服。
斥巨资！此为辛不忿的怒吼。
陆呦选的布料都是中上等，再加上陆呦需要绣些纹样的特殊要求，两身衣服已经把他们带来的大半家资花了出去。
辛脸上扭曲的表情吓得量尺寸的小二一抖一抖的。
陆呦击掌哈哈大笑：“辛，你这时候才像个十四岁的孩童。”
辛幽怨地看了眼败家子阿姐。败家子还是阿姐教会他的，他现在觉得这词真是形象极了。
“别担心。”陆呦戳了戳辛的脸颊肉。好吃好喝大半年，辛消瘦的脸颊逐渐鼓起来，已经够陆呦陷进去半个指甲盖，“你阿姐我当然能挣回来。”
“现在，我们去下个拜帖！”
＊
吕不韦住的地方比大北城安静很多，道路也平坦干净很多，果真无论是哪个时代，有门路的人和普通人的生活都能分出个三五等来。陆呦深吸了口气，刚要上前，却被门童挡住，“吕家私宅，请止步。”
一身黑褐的门童疑惑地看了眼站在门口陌生的男女二人，视线在两人的衣服上打转，不耐烦的脸色瞬间扯出个笑：“敢问大人是？”
先敬罗裳后敬人，这身衣服是买对了。
“我们是来拜访吕不韦吕先生的。”陆呦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应该是这么行的，陆呦暗暗点头。
门童诡异的视线在陆呦和辛面前不停打转，两人的队伍太过奇怪，良久后咽了咽口水：“我家主人不在家，你们是何人？”
陆呦身上理所应当的意味太过浓重，门童虽然疑惑为何两人脸生，为何是女子做主，却也不敢怠慢。
笑死，陆呦十六年的学习生涯是闹着玩的嘛。况且装逼嘛，多刷刷短视频平台就会了！（狗头）
“既然如此，还请将这份拜帖与礼物呈给吕先生，就说我陆呦在邯郸逆旅恭候。”
陆呦动作行云流水。
“这是什么——白沙吗？”门童年纪不比辛大多少，活泼从话缝里漏出来。
“不，这是白糖。”
吕不韦反应很快，两天后便派人来邯郸逆旅邀请陆呦和辛相见。
陆呦第一次见到了历史意义上的名人。吕不韦和后世电视剧上的形象不太一样，身板孔武有力，一看就是能一拳三五个陆呦的人。陆呦仿佛看到了动画片里的赛亚战士。
陆呦观察吕不韦的同时，吕不韦也在观察门童所说的奇怪组合，二人中果然以女子为首。
真是少见，惊异片刻后吕不韦便收敛心神，几十年年的经商生涯让他深刻认识到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在和陆呦对视后。
——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探究的说道：“你献上白糖是为了什么？”
战国时期的糖多为饴糖，与白糖不同，是粘稠状的深褐色。作为一个商人，吕不韦再看到白糖的第一眼就确定，白糖绝对可以风靡上层。白糖白糖，果真名如其实，白得似雪似霜。
陆呦深深一拜，双手捧高自己准备好的竹简，竹简上是她写好的白糖制作工艺：“我名陆呦，早就听闻吕公的名号，想借此拜入吕公门下。”
“好名字，看来你家学渊博。”
战国时候有名有姓的人很少，大多数庶民单字为名，有姓就代表至少陆呦祖上并不是庶民。
“不，我是一个庶民。只不过足够幸运，有人传我知识，予我姓名。陆呦才从懵懂中醒来。”
吕不韦一挥手，旁边的侍者上前将竹简接过并递给了吕不韦。他看得极为认真，白糖造价低廉，果真有利可图。
吕不韦习惯一心二用，听到陆呦的话他抬起头来。
“醒来？你这形容倒是有趣。”他合上竹简，“你的老师是谁？”
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的现代，陆呦怔愣片刻。这一愣让吕不韦会错了意，他以为陆呦的老师已经仙逝。
“节哀，斯人已逝，我们更要好好活下去。”
陆呦差点没接住吕不韦的脑回路。她纠结片刻选择点头，脑补真是好，不用陆呦自己绞尽脑汁编词了。
天知道，吕不韦的气势有多强，不愧是未来在秦国权倾朝野的相国。
“商人很多，我以囤积居奇与倒买倒卖出名。你为什么来找我？”吕不韦有些疑惑。
吕不韦也看得出白糖制作销售并不是自己的路子，这工艺更适合有实业的商人，邯郸城中并不缺乏这类商人，有权有势的也不在少。
为什么陆呦选择了他？
“因为吕公经商是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陆呦找您，是信任吕公的眼光与能力，陆呦也有抱负。”
抱负这个词，女子很少用。吕不韦瞳孔一瞬变得深邃：“你是个聪明人。你须知，聪明人活得都不是很久。”
随着吕不韦的话，旁边侍者忽然气势寸寸飙升，杀意扑面而来。辛摸了摸袖中备好的□□，默默转身替陆呦挡住侍者的凛冽杀气。
陆呦和辛生活一段时间才发现辛身怀巨力，打架凶得很。刚开始陆呦养伤的阶段，是辛将自己讨来的吃食和陆呦分着吃，陆呦才活了下来。
狗屎系统！
谁能想到，几天前的陆呦还是个不吃香菜的挑食党！幸亏有辛，陆呦才能在初期养伤的时候获得点营养，之后在上党开了个铺子，也才能从上党来到邯郸。
“来世上一遭，活得久可不是我的目的，也不会是您的目的。”陆呦郑重地回道，其实是的，但是她身不由己，陆呦说得口不对心。
“你说得对。惮，不可无礼。”吕不韦扬了扬手，而后对陆呦试探说道，“只有白糖，还不够成为我的门客。”
其实已经够了，但他觉得总要再榨一榨，或许陆呦还有油水可榨呢。
吕不韦倚在旁边的小桌上，思考起陆呦还能带给他什么，一个看到他政治抱负的聪明人，一个有抱负的女子。
开放性试卷，陆呦苦思冥想。吕不韦贴心地陆呦和辛准备了浆、水。
“秦必一统天下。”陆呦悍跳预言家，“第一，秦居地利，地处关中，据崤山、函谷关等险要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第二人和，秦的制度先进，商君变法后代代耕耘，国力上升，军功首爵制制造了一辆名为“秦”的战车，名君贤臣已四世有余。”
由结果倒推，秦统一的脉络清晰可见。
“秦不统一，六国中谁能统一？”
“是不是少了一个？”吕不韦探究地问。
“此二者足矣！至于天时，只能默默准备，以期时机，就看老天爷的心思了。”陆呦笑着说。
吕不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手，“来人，赐座。”
这世道果真有趣。
陆呦坐着和吕不韦聊了很多，主要是陆呦说，吕不韦听，偶尔结合图书馆里的史书预测预测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虽然在图书馆中已是既定事实。
战国时候的门客和主公腻歪得很，吕不韦说到尽兴处正想要拉起陆呦的手热泪盈眶，猛然想起陆呦的性别。
吕不韦手顿在空中片刻，转了个方向后提起一尊酒，兴尽而饮。
“女子在这世道殊为不易，虽然你成功踏出这一步，之后的路可能愈加艰辛。陆呦，你要做好准备。”
吕不韦的年纪已经可以做陆呦的父亲了。看着意气奋发却稚嫩的陆呦，他不免有一丝趣味，陆呦之后的路如险滩，他倒想看看陆呦能不能为自己淌出一条路。
不知道自己门下的其他人会是如何反应。想想这个，吕不韦觉得头痛，但又有些好奇。战国英雄人物层出不穷，多一个女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才怪。
他等着陆呦掀起的滔天大浪。
“还请吕公不要向世人言明，是因为白糖工艺而收我为门客。”陆呦揖首。
“这是因为什么原因？”
陆呦学着电视剧里的谜语人模样，眯眼高深莫测道：“还不到时候。”
白糖暴利，可不是陆呦能拥有的东西。况且还不到时候。陆呦还要去找那个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可能随时小命不保的始皇崽崽。赵姬现在看起来一尸两命，其实是一尸三命！
吕不韦倒是很习惯陆呦这副谜语人的模样，他点头示意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终于提起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地方：“还有，你的礼仪不行，这种礼仪会为士大夫所不屑，我给你找个老师。”
吕不韦看惯了行云流水的行礼，来了个不通礼仪的庶民门客，就像是鸡妈妈回家看到自己一窝鸡崽子里多了个鸭崽般别扭。
陆呦带着吕不韦赐下的五十金和小宅子，还有吕不韦准备的礼仪课程离开。
陆呦走后，吕不韦招人来问。
执事恭敬回话：“此二人三天前入邯郸，据人了解，他们从上党来。”
“派人去上党查，她们的资料要详细、事无遗漏。”吕不韦把玩着手中的酒樽。这陆呦，到底是什么成色。
陆呦今天，是暖锅做的。
和吕不韦的一番对峙实在耗费体力，陆呦回到邯郸逆旅后在床上死鱼瘫了很久。偶尔帮家务小能手辛搭把手，打理家当后二人朝着吕不韦送的小宅子出发。
小宅子在大北城东北角一条小巷子最深处，门前整洁幽静，沿着小巷子走几步，左拐便是烟火气满满的主干道。
辛鹰隼似地眼睛打量着每一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陆呦哭笑不得：“放轻松，辛。你这样一看就知道有鬼。”
辛凑在陆呦耳边：“那可是五十金。”
陆呦仔细确认过了，其实是铜。确实是铜后，陆呦的兴趣一下子被熄灭了。她真以为是金灿灿的黄金！
小宅子里面也打扫得很干净，只需要把他们带来的家当处理好，再出门买些日常用品就行。
“辛，你不问问我的打算吗？”陆呦站在归整物件的辛旁边。
辛摇了摇头：“无论阿姐做什么事，我都陪着阿姐一起。”
陆呦沉默良久，而后大声说道，“好！我们今天晚上吃暖锅！”
声音大了吓了辛一大跳，手里满是水的木桶被倒在地上，水流得到处都是。
“阿姐！！？”辛崩溃地赶走打扰他干活的熊孩子陆呦。
陆呦说的暖锅其实是砂锅，毕竟这年头铁含量稀少，做武器都用不够，更可况是做厨具。陆呦只能退而求其次，吃个暖暖的砂锅。
辛嘴馋地咽了咽口水，两人动作迅速地去了大集。将近傍晚，大集上的摊位少了很多，零零散散的，散发出一股曲终人散的萧瑟。
“我要吃冬笋，冬笋吃起来脆脆的，特别好吃！这里还有萝卜，没想到还有腌好的萝卜，泡汤的萝卜可好吃了！”
辛只有在买食物的时候会赞同陆呦大手大脚的花钱行为。阿姐指导他做出来的食物，超级好吃！
陆呦用嘴购物，从大集西叭叭到了大集东：“果然花钱就是让人开心。”
风风火火一阵忙碌，两人从包裹中拿出了简易折叠小桌板，四四方方的小桌板上摆放着一个大砂锅，还有两碗白米饭。
不少钱呢，但是香。
辛乞讨长至十四岁，陆呦醒来后才让他懵懵懂懂，懂得了活着的滋味。
这一口饭，就是滋味。
砂锅冒出孱孱热气，消解了冬日的寒冷。
辛隔着雾气，眼睛亮亮地看向陆呦，等着陆呦一声令下之后开吃。
“那么——”
陆呦刻意拉长了调子。辛的眼睛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亮。
“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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