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头薄雾弥漫。
隔着一层白色纱窗的玻璃上滑落着一滴滴水珠。
罗成倚靠在单人床上,他生物钟不准时,这几年在外面跑车,没什么固定的点睡。
没过一会,点上了一根烟,随后从裤子口袋里翻出钱夹,里面隐约映出一张照片。
他似乎看了很久,很久。
男人仰起头,沉沉地吐出一口烟圈。
倏地,一句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哥?你咋起那么早?”
辽吉摸了把脸,拿出手机看了眼,七点刚出头。
罗成嗯了声,把钱夹合上,塞进口袋,“醒了,就起了。”
辽吉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往旁边床头柜上捞烟盒,顺手抽出一根烟,去学他。
还没点上,就被旁边人打断了。
“你也来瘾了?”
辽吉傻笑几声,打着马虎眼:“就是看你抽了,我也想来一根嘛!”
罗成声音冷冷清清,他道:“你才多大,少跟着学这些。”
辽吉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去驳他的话:“谁说的,上个月都过了22,法定结婚日期了都。”
罗成用看小孩的眼光瞟了一眼,扯唇笑了笑。
辽吉仍在小声嘀咕:“你自己都这样。”
罗成把烟掐了,没多跟他闲聊,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我去楼下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辽吉虽说有点叛逆,但很听罗成的话,准确来说,是服他,他把烟乖乖塞进盒子里,放进去递给他,“给你咯。”
罗成伸手接过来,头朝门口虚抬了下。
辽吉咧嘴笑,说:“豆沙焙子,再加一个咸茶吧。”
罗成把外套穿上,手刚放到门把上,就听见身后的人又说:“对了哥,还有那个人呢?”他抬手指了指隔壁。
罗成脑子转了会,这才领会到他的意思,挠了挠眉毛,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辽吉被他说的一愣,确实没关系,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人。
罗成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话。
他说:“没啥,就是觉得她有点惨。”
罗成没着急走,笑了:“怎么说?”
辽吉跳下床,语气带着愤恨,“你说这金诚多坑啊,都快倒闭了吧,还敢招顾客呢,也不知道现在还剩几个员工!”
罗成屈着腿,倚在鞋架一旁的墙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谁知道。”他这样说。
“真冷漠。”辽吉故作哆嗦了下,又换上笑:“哥,你不觉得她好好看嘛。”
紧接着,回应他的是一道门声。
罗成早已不见了身影。
......
旅馆里开着暖气,夜里梁韵被热醒了,只好把外面的大衣脱掉,穿着羊毛衫躺下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仅走了两步就站到了窗户前。
梁韵望了眼天空,很蓝,是那种她从没有见过的湛蓝色。
她站着看了会儿。
没多久,视线里就这么突然闯入一个身影。
那人手里拎着袋子,步子迈的很大,三两步就过了马路,直奔旅馆门口。
他好像也有什么预感一样,蓦地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
晨光射在玻璃窗上有些刺眼,罗成也就定了一秒,随后迈着步子进了旅馆。
梁韵也收回视线,忽然想起还没有回复孙晓的消息,侧身从床上摸出手机,点开对话框。
她解释说:凌晨到的,收拾完睡下了,没来得及回消息。
没等多久。
那边回复很快,问:天,怎么想起跑到那了?
梁韵手上打出几个字,又潦草删掉,想了想,还是决定拨个电话聊会清楚点。
还没来得及拨通,门那边传来一阵敲击声。
梁韵朝那边走过去,放到门把上的手没着急拧开,“谁?”
隔着木板门的另一头,说:“是我,我是辽吉。”
门从里面打开,梁韵就闻到一阵香气。
“你好。”
辽吉笑,把手上早饭递上来:“梁小姐,这是我们买的早餐,给你带了份,先趁热吃。”
梁韵记得她没选含餐的服务,但见眼前男孩眉眼星亮,善意地道了谢:“谢谢,麻烦你们了。”
“这有啥,顺手的事。”辽吉说的坦然,“那你先吃,等会楼下见。”
“稍等一下。”梁韵喊住他,问了句:“那这个早饭也是包含在这次...”她没说完,但是辽吉应该理解了。
辽吉撇撇嘴,没什么心眼的直说了:“怎么可能,这是我哥单独买的。”
她想,难怪。
等梁韵一切收拾妥当后,时间不早不晚,卡在九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才下楼。
街道上渐渐喧闹起来。
掠过人群,往远处看,就见银灰色面包车旁立着一身型高大的男人,那人一手夹着烟,穿着夹克黑裤,蓄着极短的头发,衬得臂膀线条结实流畅。
越走近,越清晰。
“来了?”
他问的这样自然,好像认识过很久一样。
不过梁韵没他这么‘自来熟’,只是礼貌的回了句:“久等了。”
罗成面上没什么情绪,将烟屁股掐掉,抬手扔进对面的垃圾桶,“上车吧。”
这一趟换成了罗成开车,梁韵还是自觉地坐到了后座。
没几秒,辽吉匆匆出现了,拉开副驾驶侧的门跨上来,不知是对身旁人说的还是自言自语,语气很是轻快:“出发!今天结束,又能歇上两天咯!”
毫无意外的是,这次仍没人回他。
梁韵不是个热性子,没理由去接他话。而罗成,本就是个不擅长讲的人。
约莫过了二三十分钟,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家街道口。
很快,玻璃门被拉开,从里面出来一位男人,模样四五十岁。
田老板笑得一脸横肉,梳着油亮的大背头,热络地去招呼梁韵:“你好你好,我是这家旅社的老板,快请进。”
梁韵客套性笑笑,趁着拉开的玻璃门,先进一步。
老田转身对上前台,甩了甩手,说:“快去给客人倒杯水。”
梁韵把胳膊收回来,她不太适应这么热情的场面,客套性地笑了笑,“不用麻烦了。”
“哪能啊!”田老板一面说着一面去拉板凳,“您稍等一会,后面还有一批人十点到,我们安排您跟着一起。”
梁韵感觉到不对劲,略微蹙眉:“一批?”
田老板笑笑:“是啊,您报的也是团游,正好给您安排在一起,这样路上也热闹。”
梁韵要的不是热闹,她平铺直叙地问:“一批有多少人?”
“这个...我看看啊”老田装模做样地翻看了手上的表单,好一会才说:“要是加上梁小姐的话就是29位。”
梁韵顿时觉得被骗了,她劝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说是小团吗?我没记错的话你说的是五人团。”
她大可不必费周章的与他争论。
但,一来定金已经交了,其次是,她本就是突然做的决定,什么准备都没做过,只是突然想起孙晓曾经去过内蒙旅游,就让她把联系方式方式推过来了。
如果现在转身走人,不仅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也没地方可以去。
“噗”。
辽吉没憋住,忍不住想笑,他胳膊肘碰了碰罗成,眨了眨眼睛。
罗成头都没抬,照旧搬箱子:“好好卸货,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说嘛,这田老板肯定得耍小聪明。”辽吉没听罗成的话,继续道:“我看这梁小姐也不是这么容易算了的人。”
罗成把最后一箱奶酒搬到前台旁,侧目看了眼几米开外的桌子上正在谈判的人,随后才转向辽吉。
男人语气带着点讥讽:“你觉得这叫小聪明?”
“啊?”辽吉先是没反应过来,又看了看罗成脸色,才明白过来,“不对不对,这叫不道德,田老板是真坑啊。”
罗成开了瓶矿泉水,极淡地笑了声:“难怪生意做成这样子。”
没多会,屋内乌泱泱进了一群人。
本就不大的店内变得拥挤喧闹,进来的人三五结对,没什么年轻人,应该是中老年团。
梁韵抬头看了看,猜测这些就是对面人所说的那批团。
她又说一遍,依旧是先前那句话:“我还是要小团,你安排一下吧。”
田老板瞬间觉得头大了一圈,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是个好商量的人,说的话也不难听。
但越这样,他就越害怕,放到平时,他更擅长与使性子,粗嗓子找他掰扯的人周旋,这种文化人,真不好搞定。
梁韵声线冷清,继续开口:“我虽说没付尾款,但现在是你们违约在先,如果不按我说的做,那就麻烦先把定金退给我吧。”
辽吉嘴没闲着,凑到罗成耳边播报,“快看哥,田老板要撑不住了,哈哈,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天。”
罗成抬腿勾过一个板凳,没着急走,排着队在等着前面两人谈妥后换他,“辽吉,账单整理好了?”
辽吉从棉服里掏出来几张单子:“都在这呢,等会让他直接转给财务吧,咱拿在路上也不安全。”
罗成转了圈脖子,直说:“他不可能都给。”老油条可没这么爽快,要是这么简单就给了,也不至于欠这么久了。
辽吉瓮声瓮气:“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罗成刚想起身抽根烟,就察觉到兜里的手机振了两声。
他划开看。
第一条:刚查到,人目前在宁夏,他老婆娘家那边。
第二条:什么时候从包头回来?
罗成额角一跳,拿上手机快步出去。
田老板摸了摸头,妥协似地叹口气:“梁小姐啊,不是我们不安排,是我们旅社现在人手不够,分不出这么多人来招呼,况且小团价格不便宜,愿意报的人不多,所以现在凑不出来你说的五人团。”
梁韵听懂了。
其实就是没招满小团的人,而且也不打算开小团,但她不想要理由,只想快些解决这些事。
“那怎么处理?田老板。”
田老板努力从脸上挤出点笑:“要不我给您优惠点儿,跟着这个团一起,您看可以不?”
“不是价格的问题。”
梁韵气极反笑,她觉的这个田老板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不合理的比喻...挂羊头,卖狗肉。
田老板讪讪地笑了两声,说:“那目前真是凑不出小团人来,如果您一定要,那只能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人报名,目前愿意走小团的就你一个。”
梁韵不知道他所谓的等,有没有具体日期,如果真的等,那她何不用这几天去找新的旅社。
她不想继续在争论下去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就我一个人,能安排吗?”
“你是说你一个人走?”田老板眼睛一亮,立刻把手上的表单合起来,“那价格就不划算了啊。”
梁韵这才发现,这家店的老板确实黑,黑的精明。
但凡要愿意麻烦一点,都可以直接甩手走人,可梁韵不是那种,她宁愿多花一点,也想省心一点。
“田老板,本就是你们违约在先,我已经很平静地在跟你商量了,你算个合理的价格给我,合适的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田老板干咳了声,掩饰着尴尬,话说到这份上,脸皮再厚也能感觉到意思了,“那这趟就相当于是私人定制了。”
梁韵不在乎地笑了笑。
最后,算了一个折中的价格,她觉得还算合理,就点头同意了。
“那梁小姐,我等会让前台把合约打出来,食宿按你的价位走,但只能安排一个人服务,跟车司机也就兼领队,当然这个队就你一人,你看可以吧?”
梁韵听了后还算满意,她喜欢人少,独自享受这一路,“没什么问题。”
田老板只顾着咯咯笑,难得遇到一个不在意价格又爽快的客人,眼看这一单能挣不少,语气又恭维上升一个度,“行嘞,稍后领队会给你线路,等我安排一下啊。”
梁韵视线落在一处,那人打着电话,紧皱着眉,隔着玻璃窗也能看出他的烦躁。
她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跟车司机决定了吗?”
田老板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电话,笑得毫不掩饰:“我这就准备联系,您放心,最迟明天出发。”
梁韵思忖了会,说:“我要他。”
她虚指了下门外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田老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表情微微变了。
“怎么。”梁韵说。
他尴尬地开口:“那个小罗啊。”他猜测梁韵还不知道罗成不是他们旅社的人,没多做解释,只是说:“他可能不太行,人家有安排了,恐怕不愿意。”
梁韵随后抬了抬下巴,示意田老板往后看,“门口那个大巴车是你们今天出发的?那辆车上有司机。”
田老板顿然悟出了她的话,再一次觉得这女人让人头大,“是是是,这个小罗不负责他们,但他...”
田老板话还没说完,梁韵出声打断:“今天应该是走不成了,你安排好了联系我,今晚的住宿我自己解决,费用明天开始算。”
田老板还愣怔着,在琢磨怎么跟她解释。
梁韵已经站起身,道:“田老板,我先不打扰了,如果明天没安排好的话,那定金可能劳烦你全退了。”
话已至此,剩下的就不必多说了。
梁韵拿上包,径直往门口走去。
正巧罗成拉开玻璃门进来,梁韵要出去。
两人碰了个照面。
梁韵没说话,抿唇笑了下,越过他走了出去。
罗成定住脚步,回身看了眼。
再转过头来,就见田老板拉着脸,嘟嘟囔囔朝他挥手。
罗成把手机屏幕关掉,拉开板凳敞着腿,等着他开口。
田老板拱了拱手,先与他套近乎:“辛苦了哈,送个货还顺带帮我接了个客人,感谢感谢。”
罗成应付性地笑了,说:“田老板,客套话不必说了,单子等会让辽吉给你,今天能给厂里财务转吧?”
田老板现在是两边都得罪不起,梁韵那边的价格他要的不低市场价,那女人也没有讨价还价,这单算下来能挣不少,其次就是对面这个男人,他没料到梁韵继续找他当司机。
说白了,他不舍得泡汤这一笔。
田老板不知能不能成,挤着脸上的横肉谄媚地笑:“给!肯定得给,咱都合作多少年了,肯定跑不掉。”
他起身,“好,我让辽吉把单子拿过来。”
罗成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漆黑的眸子地盯着手机,沉住气地等消息。
“唉唉,”田老板着急拉住他:“不急不急,咱一起喝一杯?你们这也不着急走。”
罗成侧目看了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问:“有事?还是说给不齐?”想了想又继续道:“我看你这个月客量还不错,不至于缺这点吧?”
田老板还是那副笑,罗成比他高了半个头,站起来后得仰头去看他,“确实有点事想麻烦你,还就只能麻烦你。”
罗成道:“说来听听?”
“我这有一客人,要了个一对一服务,但是人家点名要你做司机。”
“什么意思?”罗成听笑了:“我又不是你们旅行社的工,田老板开什么玩笑。”
田老板招呼前台人倒了两杯水:“别着急啊,反正你们那边最近也没什么活,在我这跑一单能挣不少。”
罗成不想跟他废话,拿上手机,说:“先走了。”
田老板怕他这一走真就拒绝了,连忙喊上:“就今早那女的,本来我是想给她安排别的师傅,但她点名了就要你,我这也没办法啊!”他叹了口气,说:“你要不干,这单只能黄了,那女的连定金都要要回去。”
本就是自己办的烂摊子,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罗成定住脚步,想到前一会儿的女人,眉心蹙了蹙:“就她一个人?”
“对啊!”田老板多精明一个人,见他反应,又继续道:“人家就只要你,我这也没办法,你考虑考虑,这一趟给你的费用只多不会少。”
罗成没说话,往窗外看了眼。
没多会,辽吉朝这边走来了,他还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抬手碰了碰罗成胳膊,说:“哥?单子给前台了,咱们走不?”
罗成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田老板一眼,他道:“先走了,我没时间,再找找别人吧。”
田老板眼看要拉不住了,妥协似地说:“那先这样,你再想想,晚上八点前给我回复,我好给那女人回话。”
罗成没回头,带着辽吉上了面包车。
扣上安全带,辽吉才转过头问:“哥,你们说啥呢,田老板找你有事?”
罗成含糊着说了几句,他现在没心情应对这些,只等着手机那头的消息。
......
虽说只住一晚,但梁韵还是挑了家各方面都还不错的酒店。
她不知道明天是谁做司机陪她这一路的旅程,也不清楚上午是因为什么原因指了那个男人。
或许有很多原因,只是现在还没有答案。
十点钟。
梁韵刷了会手机,就在准备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接到田老板的电话,能听出那边语气的畅快。
“梁小姐啊,罗司机答应了,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明早你们联系,一切都放心,他会安排妥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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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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