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呢！快点把钱给我！”
回到住处，段景明刚松手，李鑫就扬起巴掌打去，“小畜生还敢在大街上给我难堪！”
段景明侧身躲过，满眼失望：“你又去赌了。”
“老子辛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来管老子的！”
李鑫仗着拿捏了段景明的弱点，一直都是颐指气使，觉得自己索要都是理所当然。
他早就打听过了，段景明虽然背着他参加了万岚宗的弟子选拔，但没有给考官打点，入了门也不过是最下等的外门弟子，就算如此对于那个小畜生也是绝佳的机会。
为了不失去弟子的身份，只要自己的要求不那么过分，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已经拿着段景明给他的钱打通镇上几个修士，现在的日子过得可是风生水起。
李鑫第一次认为自己给快饿死的婴儿一口水是个正确的决定。
“从年初到现在，我一共给了你六十颗灵石，你一颗都没有留下？”
失望就像潮水淹没了段景明所有的情绪，他自嘲地想，李鑫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你管老子留没留！拿钱！”
李鑫怒睁的眼球似乎要爆出来，整个人像索命的恶鬼。
“……没有了。”段景明摇了摇头，眼中的情绪褪去，只留下空洞。
“没有？你在宗门吃住又不掏钱，干活赚的钱都去哪了！”
“十八年来，你从未养育过我，入宗门不过也是为了谋条生路，你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
段景明从未如此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这种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以至于他沉浸其中。
“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他平淡地说着，像是在看第三个人的故事。
“小畜生！你敢这样对我！”
李鑫瞬间爆发了，他将手能拿起来的所有东西都扔向段景明，咬牙切齿道：“你不想混了！我这就去让万岚宗知道他们收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交好’的一个修士和万岚宗的一个管事相熟，小畜生以为翅膀硬了能自立门户，他今天就给他一个教训！
段景明的情绪毫无波动，闪过李鑫扔过来的物件后直接来到他面前。
在男人惊恐的神情下，少年攥起拳头，冲着他的脸狠狠打下，震得他手骨发疼。
你看，也不是那么难。
段景明对自己说。
笼罩他十几年的阴影此时像一只虫子在地上蠕动，丑态毕现。
“你……你敢……”
“为什么不能，十几年我都过来，才一次你就受不了了？”
段景明低喃着，蹲下身，“明明这么容易就可以摆脱你，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做……”
“你要做什么！”
李鑫不甚灵光的大脑终于转过弯，他看着少年空洞的瞳孔，恶寒顿生。
突然，他看到了那处一直被他厌恶的花纹竟隐隐发出红光，大喊道：“怪！怪物！”
说着，竟不知哪来的力气，李鑫顾涌着爬起来，冲出房门。
他甚至顾不上站在门外的白衣青年，嚎叫着冲到街道，寻找和他‘交好’的修士。
而段景明被推了一把，也从那种玄妙的境界惊醒，脖子传来的炽热感让他忍不住摸了摸。
他这是怎么了？
冷冽的清香闯了进来，瞬间让他清明不少。
段景明也第一时间分辨出味道的主人，仓皇扭头辨认。
祝钰在门外听到了少年和养父的争吵，不幸的遭遇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他伸手摸了摸段景明的头，顿了一下觉得这样做会有损少年的自尊心，于是便很快地收了回来。
不承想，少年红了眼眶，乌黑的瞳孔茫然无措，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寻求庇护。
“祝仙师。”
段景明慌乱起身，无措地站在青年对面，“抱歉让您见到难堪的一面了。”
“该道歉的不是你，你做得很对。”
“祝，祝仙师怎么会过来，您不是……”
段景明整理好地上的狼藉，引着祝钰离开了屋子。
“有人告诉我你的经历，便来看看。”
祝钰打量着少年生活过的院子，破旧，衰败，就像少年以往的人生。
“也没什么。”
面对自己熟悉却厌恶的院子，段景明不愿多待，带着祝钰一直来到外面的街道。
“祝仙师还是没药再停留了，您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
李鑫的出现，撕下了段景明的伪装，男人丑恶的嘴脸突然让他感到厌倦，一直约束自己的绳索突然断裂，怒火点燃了他。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就发生了。
他早该作出决定。
“我听闻你的养父对你并不好，为何要容忍他至此？”
为什么？
听到祝钰的问话，段景明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
也许是贪恋幼时李鑫突发奇想施舍给他的几颗糖果吧。
可到头来都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也许李鑫早就忘了。
“是我被过去蒙蔽了双眼，作出愚蠢的决定。”
段景明没有细说，“这个决定助长了他的嚣张，危害四邻，是我的过失。”
祝钰心中有些惊讶，经过刚刚一事，少年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沉稳了许多。
“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说之前祝钰对段景明的兴趣来自脖子上的花纹和未知的声音，那么现在他对段景明本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段景明吐了口气，对上那双浅淡的双眸，没有正面回答：
“祝仙师，您卷进这种事是无妄之灾，在李鑫带人回来之前，你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他知道李鑫认识城里几个修士，里面还有一个金丹期。
仙师为他做得已经够多了，万般恩情无以为报，之后的麻烦应该由他自己来面对。否则大道之路，他永远都走不完。
祝钰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相反他有了一个新的念头：“段景明，你可愿加入我的宗门？”
“欸？”
“不用着急给我回复。”
祝钰说完，寻了家茶馆歇下。
而段景明似乎还没有消化完那句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良久，段景明才回过神，“好……好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
祝钰的视线一直落在少年的背影，微微眯起。
他相信自己识人的能力。
赤诚，坚定，正直，这种品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注定他的问道之路能走得很远。
况且在弄清楚他身上的谜题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最好的选择。
没等多久，段景明带着一脸古怪回来了，“祝仙师，李鑫消失了。”
“何意？”
“我方才去他经常去的地方寻他，都说没有见过，与他熟识的几个修士也说李鑫并没有找他。”
之后，段景明在城中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踪影，他担心让祝钰等太久，只得先回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此话如一阵清风吹走少年混乱的思绪，剑眉舒展开来，“我明白了。”
祝钰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道：“走吧，我们去万岚宗。”
段景明怔了一瞬，很快意识到祝钰的意思，羞赧道：“仙师，那件事我还没……”
虽说他进了万岚宗只是外门弟子，即便如此也极大改善了他的生活，这份恩情他还没有偿还完。
“我的提议全在你的决定，恰巧我去万岚宗有事要办，这段时间足够你考虑了。”
刚刚在茶馆等他的时候，热情的街邻已经将段景明的为人处世全部告诉了他。
虽然出身苦难，但段景明从未抱怨，一直积极乐观地生活。
对于帮过他的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祝钰一想就知道少年在纠结什么。
“祝，祝仙师一开始就有事来万岚宗吗？”
段景明的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红晕，手指捏着衣角。
看到祝钰点头，段景明才发觉之前是自己多想了。
他以为祝仙师是为了自己才来的万岚宗！
俊朗的面容像煮熟的螃蟹一样通红，热气直涌上头顶。
“呵。”
祝钰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视线在少年的脸庞点落，顾忌他的面子很快就移开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不过，你确实也是我来万岚宗的目标之一。”
段景明惊喜地抬头，却见那只冰肌玉骨的手轻挥，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冷香，令人恍惚。
临走前，段景明找到临近的街坊，给了他们一块传音石，如果李鑫回来就打碎，随后段景明便会知晓回来处理。
然而在城外的一处土坡，李鑫被一身黑袍的男人掐住脖子举起，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让李鑫惊恐万分。
他双手扯着男人的手腕，试图把自己的脖子救出来。
但男人的手越收越紧，看着李鑫双目突起，一脸死相，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段……”
没等李鑫说完，脖子就在男人手下断裂。
“你是第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感情地陈述着事实。
男人拉下被风吹起的兜帽，看向远处的城镇。
“没想到这次祝钰和他扯上了关系。”
————
万岚宗就位于城镇不远处的一座山上，从山底向上看就能看到峰顶的楼阁。
山脚下，几名穿着万岚宗弟子围在一起插科打诨，消磨时光。
“混帐，懒懒散散成何体统！”
突然，一名中年管事从山梯走下，呵斥道。
“张管事。”几名弟子慌张作揖，规规矩矩地站好。
张管事是万岚宗的管事统领，修为金丹，威信极高。
“立刻清扫杂物，宗门马上有贵客登门！”
几名弟子不敢多问，连忙听命，等他们收拾好，几乎是同时，周边温度骤降，寒气逼人。
有名弟子想询问张管事，却被拍了一巴掌：“低头。”
随后，天边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白衣胜雪，发如幽海深蓝，浅淡的瞳孔如同寒潭，漠视前方。
“祝真人远道而来，真是蓬荜生辉。”
万岚宗宗主青松接到了祝钰的传音后，立刻带领万岚宗所有高阶修士等候，感受到冷冽的气息后便迎了上去。
寒暄几句后，青松便带着祝钰前往议事厅。
直到浩浩瀚瀚的迎接队伍离开，门口值守的几名弟子才敢抬起头。
“贵客走之前都紧着点皮！”
张管事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你们看见贵客是谁了吗？”
“你敢抬头？”
几人讨论着贵客的身份，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几位师兄，打扰一下，这是我的宗门铭牌。”
段景明将铭牌送上，安静地站在一边。
“段景明……外门弟子186号，外出任务……”
一名弟子连忙核对，确认过后把铭牌还了回去：“过去吧。”
“多谢。”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几名值守弟子又开始议论起来：“他就是得罪了李师兄的段景明啊。”
“我听说这次的任务就是李师兄故意推给他的，本来是想让他死在外面，没想到竟然活着回来了。”
“那他完了……”
段景明一步步踏在台阶上，对背后细细碎碎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知道自己活着回来不是李远所望，但毕竟接下了药堂的任务，总得把药送过去。
到了药堂，段景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交了药草。
正当他准备回去好好考虑祝钰的提议时，李远得到狗腿手下的消息找了过来。
“段景明，如果你死在外面说不定就不用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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