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山后方,便是鬼窟总坛,此前诛魔剑气现世,劈散了五鬼山上空阴云,这一路再无雾气拦路,畅通无阻,御剑方才越过五鬼山,远远便见到坐落阴山边的阴森鬼城。
谢魇冷不丁笑出声,引得钟离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笑什么?”
谢魇轻咳一声,嘴角还是止不住往上翘,“一想到青琅山那慕老头再防备你我也要唤你我一声道友,还有春秋谷的薛谷主,还唤我们前辈,跟你我道谢,就觉得很好笑。”
钟离净倒不是很在意这二人态度,但这么一说,他也不免想起顾剑声那一声前辈,谈不上好笑,就是觉得有些古怪,“他们只是不知道你我身份罢了,一旦你我露出真容……”
谢魇笑得更大声了,“那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钟离净也不说了,默默看向他,眼神多少有些无奈。
谢魇自己一个人也乐够了,摸了摸鼻尖岔开话题,“不过我还是不明白,阿离先前也帮过他们了,为何还要赠他们五灵安魂丹?看那慕老头如此提防你我,未必会服下。”
钟离净道:“方才观战,因他们不顾性命布下的九宫绝杀阵,让我得以顿悟,修为小有提升,这丹药便当做是还礼吧。何况他们这一次拼死一搏也的确没有辜负在古仙京时老院长对他们的期望,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服药,随他们去,我也管不着。”
谢魇点了点头,“倒也是,那法阵着实不错,这一战也确实精彩,这丹药给得也不亏。”
二人说话间,已然到了鬼城。
所谓鬼窟,便是这一整座隐藏于阴山黑暗之中的鬼城。鬼城依山而建,层层拔高,青墙黑瓦,山道间偶有青光闪烁,鬼气森森,爬满血红花藤,远远望去,如泣血一般。而鬼城至高处,则是一座红木神殿。
那座红木神殿后方便是幽远山谷,弥漫鬼城的黑雾仿佛便是源于此处,雾气几乎化为实体,在神殿后方虚空形成一个偌大的气流漩涡,隐隐透出不祥的青光,诡谲非常。
整座鬼窟静得过分。
谢魇一眼望去,神色警觉。
“鬼窟总坛怎会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半点生气?”
谢魇看向钟离净,钟离净便瞥向红木神殿下方那块宽阔的广场,那里依稀有不少人影。
“去那边看看。”
谢魇御剑过去,转瞬即至。
二人靠近时,才发觉这是一座祭坛,数百上千裹着黑袍的鬼族人皆跪在祭坛上,无不是垂首朝拜的姿势,可只要走近便会发觉那些黑袍下皆是森森白骨,这些人全死了。
山谷中的阴风吹来,半点声响也没有,谢魇看着这些尸骨,挑起眉梢,“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姿势,生机魂魄一点不剩,只剩一具白骨,看来他们死的时候应该只在一瞬间,快得他们根本无法察觉。而看鬼窟现状,至少数日前这些人还是活着的。”
若是这些人早就死了,山下那些哨岗房屋不会那样整洁,这些白骨披着的黑袍也不会如此干净,谢魇又发现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可这么多人死在这里,鬼窟理应阴气极重才是,这里的阴气还不如那几个鬼窟堂主重。”
钟离净眸光略过广场,望向上空,“这些人朝拜的方向,应该就是这座祭坛上面的神殿。”
谢魇跟着看去,思索道:“那看来,掠夺了这些人的生机的人不是大巫祭就是魔神。就算不是大巫祭,他肯定也知情,他真够狠的,鬼窟这些鬼族人都是他的同族啊。”
忽地,山上神殿传来什么动静。
钟离净察觉到一缕熟悉的春风剑意,“是白乘风。”
他只看谢魇一眼,都无需多言,谢魇便揽住他腰身御剑飞向山上的红木神殿,“去看看!”
越是靠近神殿,那股剑意越发清晰,钟离净和谢魇都收敛了气息,远远落到屋顶上观望。
便见那肃穆神殿前的空地上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正在斗法,不过二人身上都带着伤,剑意不如先前锋锐,魔气也不如先前那般骇人。
谢魇突发奇想,跟钟离净传音说:“阿离,你说我现在要是出手,能不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钟离净原本认真观战,闻言回头看他,半晌无言,“白乘风原本有机会可以留下魔神,方才却出现那样的失误让魔神逃走,你觉得他现在追着魔神不放,会是真的只是想单独斩杀魔神吗?这里可是鬼窟总坛。”
谢魇听出钟离净话中深意,“阿离是说,这鬼窟总坛可能还有埋伏,或许还是个陷阱?”
钟离净也不确定,但他肯定白乘风的失误有九成是故意的,他只摇头道:“再观望片刻。”
“魔头受死!”
白乘风忽而再起剑阵,万剑齐发。
谢魇心神便回到神殿前,看那春风再起,一如往昔凛冽,而魔神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
可在这时,一柄油纸伞挡在剑阵前,水墨伞面似绘着火红云霞,又似两尾互相追逐的金红鲤鱼。剑锋欺近,忽有滴水声起,天地皆成山水墨画,两尾金红鲤鱼跃出伞面,流水化为透明屏障,悉数拦下众剑!
一道黑袍身影缓缓落地,走向伞前,广袖轻挥,万剑中心的风杀剑被墨色逼退飞出去。
这一剑耗尽了白乘风的灵力,竟被人拦下,春风一剑黯然失色,却安然地折返回到手边。
彼时,来人伸出一只缠着琉璃佛珠的手臂接住油纸伞,才在大殿前站定下来。伞面轻抬,露出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略有些苍白,面容极俊美,唇边笑意颇为儒雅慵懒。
“白仙尊,适可而止。”
白乘风面色微沉,剑指对方。
“你是何人,为何要救魔神?”
“我去,是他。”
谢魇的声音通过传音送到钟离净耳边,听他居然少有的骂起脏话,钟离净才收回方才被山水墨画意境惊艳的眼神,回头看向谢魇,冰蓝双眸继而紧紧盯着远处的白乘风。
“你认识?”
谢魇方才还想出手,现在只管抱住钟离净腰身,怕他一时冲动会出手,“鬼族另一个老鬼,阿离别动,看起来,他不是来杀人的!”
若说鬼窟的老鬼,钟离净自然而然就想到白千仞那个死了几十年的亲爹,但是在整个鬼族里能被谢魇称作另一个老鬼的人,钟离净怔了下,反应过来,神色也变得凝重。
“幽都阙殷城那位……”
传闻中,活了近万年的老鬼王。
谢魇颔首确认,竖瞳满是防备。
“不错,他怎么来了?”
钟离净也想问。
这话白乘风刚刚问过。
那赫然出身鬼族的男人有着一双浅色眼眸,不过不似大巫祭那样的浅灰,而是浅浅的金色,犹如金色琉璃,他一手撑伞,一手盘着腕上琉璃念珠,唇边笑意意味深长。
“我可不救魔神,但身后这个人,我今日要带走。”
他话音落下,身影已掠至黑袍魔神身侧,对方却朝他拍出一掌。男人轻笑一声,二指轻点,竟将那一掌魔气完全化解,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却未停下,二指点在魔神眉间。
钟离净有些惊愕。
此人分明出身鬼族,出手时竟有几分佛心禅意?
隔着面具,没人知道魔神什么表情,只看到他身形忽而微顿下来,而男人顺势架住他一条手臂,就这样带着人踏空离开了此处。
他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刹那,几个闪身飞入山谷,阴森大殿前便只剩下他的一声轻笑——
“事已至此,白仙尊先回道盟庆贺诛魔之行大捷吧。”
这话怎么听,都很是讽刺。
但他的话,又似乎话里有话。
白乘风并未去追,那男人一带走魔神,他便似乎撑不住了,身影一晃,拄着长剑才站稳。
谢魇暗松口气,看见白乘风这样,说道:“白乘风似乎伤得不轻,阿离可要下去看看他?”
钟离净迟疑拧眉。
下一刻,鬼窟外便来了人。
察觉到那是道盟六老的气息,再看大殿前打坐调息的白乘风,钟离净到底还是摇了头。
“走吧,追上去看看。”
谢魇竖瞳里闪过一丝犹豫,很快便带着钟离净御剑往山谷里飞去。钟离净看在眼里,不免好奇,“你似乎在害怕那位阙殷城老鬼?”
“倒不是害怕。”
谢魇担忧地看着他,“此人早已经有半步大乘的修为,我怕阿离对上他,可能会受伤。不过我跟他也有少许交情,这家伙还算好说话,他来这里,估计是为了鬼族,若非实在没办法,我们没必要与他相争。”
钟离净想起什么,冰蓝眼眸看着他,“你的朋友?”
谢魇挑眉,“阿离还记得?”
钟离净眼神不悦。
谢魇只好笑说:“我之前是跟阿离提过一嘴,不错,那老鬼就是我那个幽都的老朋友、忘年交。若这人要做鬼族唯一的鬼王,鬼窟大巫祭不会是他的对手,但这家伙很少参与幽都与鬼窟的纷争。我与他结交,是因为他来我极乐宫借阅禁术古籍。”
钟离净对他的朋友总是难免好奇的,“你愿意借?”
谢魇耸肩,“一开始当然没借,那可事关我身为妖王的颜面,可跟他交手百招后,发觉此人高深莫测,而我刚当上妖王,绝不是他的对手,便只能先忍气吞声借给他了。他也还算讲道理,当时借了我的古籍禁术,后来幽都也还了极乐宫一份人情。”
钟离净又问:“可他带走了魔神,就算再好说话,若我要杀魔神,他还是会动手的吧?”
谢魇倒抽一口冷气,“应该不会吧?自我认识阴九野这老鬼以来,他这几百年来就只干一件事,那就是解决鬼族人与生俱来的鬼咒。那幽都阙殷城跟鬼窟向来不和,他没道理也跟大巫祭那样追随魔神才是。”
“解决鬼咒?”
这倒是一个远大的目标。
钟离净有些忧虑,“但听闻,玄幽古教本就发源于鬼族,你敢断定幽都不会与魔神勾结?”
谢魇也说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年刚成为妖王的我,若最后真要打起来,我与阿离联手未必不能胜过他。”
钟离净点了点头。
飞剑越过山谷上空,先前远远便能看到的那阵诡异青光越发明亮,待进了谷中,神识穿透重重迷雾,便见到山谷中竟是一重重青玉做的阶梯。这些青玉台阶透着阴气,并不规则,两侧还载着一些血红的玉树,枝干中隐隐有血水流动,却是死物。
一直往上走,路况渐渐开阔,出现一大片由青玉开凿而成的平地,远看犹如一片碧玉湖。
这片平地上有着不知多久之前残留下来的黑褐色血纹,早已经变得模糊,仍旧十分诡谲,而这些血痕的中心,便是一尊支离破碎的青铜鼎,鼎足下平台稍高出几个台阶。
这也是一座祭坛,不过整座祭坛似乎由阴玉开凿而成,此地阴气比鬼窟大殿要深重不少。
他们来时,祭坛上已经打了起来,却非阴九野和魔神,而是阴九野和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
“回溯镜灵?”
谢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再定睛细看,那道已凝成实体的白衣白发身影,不就是在古仙京那时便背弃钟离净离开的镜灵吗?
钟离净自然也认出来了,腰间珍珠坠子下缀着的琉璃珠中化出一道光影,正是预知镜灵。
黑发白衣的镜灵飘在二人身后,望向山谷下方的那道身影,浅色眼瞳里也有几分诧异。
“是他?”
谢魇回头瞥了眼预知镜灵,抬起下巴指向下方与阴九野交手的另一个镜灵,“他怎么在这?”
预知镜灵也很迷茫,但眼底又暗藏这几分激动之色。
这该是造化镜镜灵化成人形之后两面镜灵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双镜分离千年的第一次重逢。
钟离净凝望下方祭坛,便见那裹着黑袍的魔神正躺在破碎的青铜鼎下一动不动。而回溯镜灵在与阴九野交手时,方才惊鸿一瞥的水墨意境再出,回溯镜灵却也不落下风。
“看来离开我这段时间,他在魔神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如今看去,早已完整修补镜身。”
预知镜灵从一开始的诧异困惑,到这一刻闻言时面色凝重,“修复造化镜镜身本不需要魔神相助,与魔为伍,不亚于与虎谋皮。”
谢魇看他如此表态,竖瞳里仍是有几分防备,嘴上却是说得大方,“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预知镜灵神色坚定,望向他和钟离净道:“但吾绝对不会这样选择,也绝对不会妥协魔神。”
完全修复本体镜身的回溯镜灵俨然比预知镜灵状态更好,神力也更强。阴九野与他交手数着,伞中鲤鱼于水墨意境中化龙,倒是与回溯镜灵的神力潮汐相汇,难分胜负。
阴九野手执伞柄,身影一掠,便退到了魔神身前,竟是不打了,优哉游哉转起琉璃念珠。
“不愧是先天神器,在下自愧不如。不过你我二人若要动真格,道盟的人可就要来了。”
回溯镜灵虽有着一张与预知镜灵一般无二的脸,面色却总是冷冷淡淡的,就算同时出现也很好区分。他心情好时是偶见悲悯之色,大多数时候都是整日冷着脸,此刻他望向阴九野时,眸中可无半点慈悲。
“交出你背后之人。”
阴九野人称老鬼,衬着腕上琉璃念珠与脖子上缀着的一串菩提珠,眸中笑意反倒比镜灵多了几分佛性,“阁下知我不会妥协的。”
谢魇与钟离净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疑惑更深,“这回溯镜灵的态度有些古怪,而且,魔神真的被道盟伤得这样重吗?虽说阴老鬼修为不低,可一出手就能拿下魔神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钟离净冰蓝眼眸若有所思,往下说道:“今日的魔神也有些不对。”
预知镜灵看向魔神,温和眼底满是探究,“是不对。”
谢魇懒得跟他解释,“先看看他们二人怎么说吧。”
只听回溯镜灵抬指化出冰锥,便要先发制人,“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吾不是在与你商量。”
阴九野苍白面容不见丝毫畏惧,也不出手,就这么盘着手里的琉璃念珠,不慌不忙笑道:“我劝阁下莫要轻易动手,毕竟此地可远不止我们三人。谢老弟,还不现身吗?”
他这话一出,回溯镜灵那冰锥悬滞虚空,谢魇和钟离净、预知镜灵三人亦是不由一怔。
钟离净和镜灵齐齐看向谢魇,谢魇是真的很无奈。
“我也不知他何时看出来的。”
但三人都没有站出来,依然藏身于山谷上的悬坡,借着青玉台阶上的血红玉树遮掩身形。
回溯镜灵果然环顾四周,浅色眼眸眸光变得凌厉。
“什么人!”
阴老鬼笑得极从容,又似有几分无奈,他轻叹道:“跟了一路,谢老弟还不打算现身吗?我知你也是为我身后那人而来,可到了此时此刻,大敌当前,老友有难,谢老弟若还藏着掖着,未免太过不讲义气。”
谢魇嘴角一抽,看向钟离净,待钟离净点了头,他才御剑带着钟离净下去,一边走上青玉台阶,一边没好气回道:“什么大敌当前老友有难?阴老鬼,你扪心自问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真打?要在这破镜灵手底下带走一个人,对你来说有何难?”
阴九野这个说大话的也不见脸红,摇头笑道:“谢老弟高看阴某人了,在下年纪大了,这位又是神器器灵,在下实在是没有信心。”
谢魇都懒得再理他,竖瞳望向回溯镜灵,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笑意,“哟,这不是回溯镜灵吗?多日不见,你竟成了魔神的走狗。”
回溯镜灵的目光已然落到他身边的钟离净和他们身后的预知镜灵身上,那双浅色眼眸赫然是有过震惊的,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淡然,“小主人,预知镜灵,你们竟也来了。”
钟离净还没开口,预知镜灵便上前道:“回溯镜灵,不管你为何要跟随魔神,海神陨落皆因魔神而起,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回到小主人身边,我们才能再见到海神旧主!”
钟离净侧首望向他,并不表态。
回溯镜灵也在打量预知镜灵,对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镜灵,他的态度并无什么变化。
“海神旧主吗?”
预知镜灵以为他与自己目的一致,接着劝道:“只需造化镜合二为一,便有可能找到海神旧主的踪迹!吾知你与吾是一样的,待除去魔神,我们便可去寻找海神旧主,届时我们还如从前那样追随旧主身侧,无忧无虑,再也无需忧心浊世的纷扰了。”
“追随旧主?”
回溯镜灵垂眸低喃一声,低声笑起来,“看来被困在古仙京千年,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预知镜灵眸中怀念之色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回溯镜灵望向他,眼底尽是讽刺,“造化镜本为一体,你我虽已化身人形,历经千年分离,吾自然是想要与你融合的,但……你我已化为人形,有了自己的意识,你心中所想竟还是当年那样单纯,看来你是真的忘了,造化镜最初是没有主人的。”
预知镜灵拧眉,“你什么意思?”
不说他,谢魇也颇有些讶异,回眸与钟离净交换了一个眼神,钟离净示意他先别出声。
那幽都老鬼阴九野也没出声,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着手中琉璃念珠,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
回溯镜灵漠然道:“最初的造化镜,是自由自在的,才是你我该怀念的过去。不错,海神是对你我是极好,若无海神点化,你我也很难化出人形,海神陨落,你我曾为他的神器,自然该为他报仇,可若要重新成为海神的器灵,吾却是不愿的。”
不等预知镜灵反驳,他又道:“吾追随魔神,只为自由。海神陨落是因魔神借造化镜而起,但你似乎真的记不清了,海神陨落,不是因为魔神,而是因为他所守护的海国子民,是那些水族贪心不足盗走八荒录,与深海海妖里应外合,背叛海神。”
这话听得钟离净和谢魇二人愣了愣,预知镜灵也一样,“你说,是海国的水族害了海神?”
回溯镜灵面色冰冷,又似怜悯般望着他,“造化镜重创,你被魔神困住千年,你怨恨他,吾也明白。但吾为自由跟随他,也是吾的选择,吾要的,是他助吾覆灭海国。”
谢魇竖瞳一紧,回头看向钟离净,钟离净只摇头,让他听着,预知镜灵很快便开口反驳。
“海国水族害了海神旧主是怎么回事?你说要覆灭海国,那你之前为何要助小主人修复海国结界,你若要他们死,大可袖手旁观!回溯镜灵,你到底在隐瞒我们什么?”
回溯镜灵微眯起眼望向钟离净,“自然要多谢小主人那次带吾回海国,在修复结界之后,让吾借海国复生的海神神力恢复了往日记忆,到古仙京时,才拼凑出当年真相。”
“当年,海国众水族为寻求海神庇佑,跨越千里海域而来,求得海神神力点化,也求到了八荒录,供奉于海神庙,唯有海神认可的蛟龙族血脉,方可进入海神庙修习八荒录,两千年前来还算安宁,但……”
回溯镜灵眸光一沉,“这些蛟龙族血脉野心勃勃,为盗走八荒录,与海外窥视海神密藏的妖魔勾结,利用海神对海国子民的慈悲之心设局困杀海神,致海神重伤,又在与螣蛇交战中同归于尽……即便如此,海神在陨落前还是为他们布置好迁徙之处,陨落后千年,神力仍在守护他们。”
预知镜灵是没有那些记忆,但他也并没有轻易相信回溯镜灵的话,“难道魔神由始至终只是借造化镜不成,在海神旧主陨落一事上从未插手吗?哪怕你说的海国曾背叛过海神旧主是真,如今仍在守护海国的神力也是真的,这足以证明海神即便曾被一些人背叛过,也从未迁怒过其他无辜子民,从未放弃过海国!海神陨落后仍在守护的海国,吾不容许任何人覆灭它!”
回溯镜灵似有怒意,“海神不过是被那些水族哄骗了!他们自以为修改八荒录,让此后世代海皇一心一意守护海国、供奉海神庙,便是对海神的补偿。他们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实则将海神留下的宝物与神力占为己有,最终得利的唯有海皇宫!”
在这里出身海皇宫的人唯有钟离净,他无疑是将矛头指向了钟离净,谢魇不动声色护在他身侧。钟离净神情依旧坦然,“原来八荒录第九重,的确是海国先辈修改的,看来我之前所见,该是八荒录中残存的昔日旧影,海皇宫是在为此悔恨自惩。”
因为海国曾经有人为了八荒录背叛海神,于是便修改了八荒录第九重,让此后修炼八荒录之人皆不可有私心,避免重蹈覆辙。
可于陨落的海神,的确无用。
他这话是私下传音,唯有谢魇和预知镜灵能听见。预知镜灵怔了下,神色冷静了许多。
“可魔神欲夺海神留下的神器与造化镜,都是不争的事实,当年的事吾是想不起来,但吾相信海神旧主,他依然选择守护海国,吾便依然会追随他。回溯镜灵,你莫要被魔神蛊惑了,他当年绝对不只是借造化镜那么简单,就算海神被海国背叛一事与他无关,可当年造化镜之所以破碎,便是因为魔神的追捕,你都忘了吗?”
回溯镜灵闭了闭眼,恢复了此前冷漠,“吾自然知道,最初,吾与你一样痛恨魔神。可当吾携天命珠逃入秘境,又在魔域中藏身千年,吾才明白,海神旧主固然对造化镜镜灵有恩,但吾之道法,当是吾自己的道,吾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海神。”
听他这么说,预知镜灵未免失望,却还不死心,“你一定要跟随魔神?如何也不会回头?”
回溯镜灵只道:“这是吾的道,造化镜本该是自由自在的先天灵宝,不该是他人手中没有思想的器物。海神之恩,吾心铭记,吾也会在他日覆灭海国水族时为他报仇。”
预知镜灵捏紧五指,“你当真要如此……冥顽不灵?”
回溯镜灵缓缓摇头,浅色眼眸望着他,亮得过分,“你我本为一体,预知镜灵,来吾身边吧,你会体会到自由的滋味,便能明白吾的道了,造化镜合一,才是我们的宿命。”
预知镜灵轻叹一声,拂袖道:“吾绝不会与魔为伍!既然你不愿回头,吾便打得你回头!”
他说罢果真运起神力,谢魇也没想到这昔日温吞的预知镜灵居然会先动手,所幸钟离净及时伸出手按住预知镜灵肩头,“莫急。”
预知镜灵眼神疑惑。
哪怕回溯镜灵不愿,可先把他抓回来,总有一天他能说服回溯镜灵,再将两面造化镜合一。
钟离净仍旧摇头,便抬脚上前,跟回溯镜灵说:“看来你对海国怨气不小,不过今日,我们不是来跟你算这些账的,今日不管这魔神是谁,你都不能带走。你若有信心能在我们四人联手之下带走他,那便一试,若不敢,便替我带给魔神一句话。”
谢魇亦步亦趋紧跟他身后,警惕地盯着回溯镜灵。
预知镜灵反应过来,也跟在钟离净身后,昭显他们是一伙的。那位幽都老鬼见状摇头笑叹一声,也在伞下悠悠接了一句,“道友愿意相助,那在下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四人联手,自是不容小觑,回溯镜灵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撤去了神力凝成的冰锥。
“你要说什么?”
钟离净淡淡一笑,“告诉他,不管他在玩什么把戏,他要走的道,都会被我钟离净一剑截断,不管他夺舍多少人,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我钟离净必会彻底诛灭他。”
回溯镜灵拧紧眉心,忽而抬手撕出一道空间裂缝,身影便化为灵光遁入了空间裂缝中。
只留下他的话,在祭坛回荡。
“吾会带到的。”
他这一走,唯一不舍的人便是预知镜灵,眼看着那道空间裂缝消失在虚空中,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钟离净没说话,拍了拍他肩头,便与谢魇相视一眼,走向阴九野。
阴九野偏头看了眼身后昏睡之人,也是无奈一笑。
“道盟的人快来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藏身,也还算安全,几位不如先随我来?”
谢魇用眼神询问钟离净,钟离净也能感觉到鬼窟神殿那边的道盟众人的气息,便点了头。
阴九野一抬手,腕上的琉璃念珠飞出,便圈住了那裹着黑袍的‘魔神’,将人带到他身边。
二人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谢魇啧了一声,牵着钟离净御剑跟上,还不忘提醒预知镜灵,“还在那里伤神呢?该走了!”
预知镜灵顿了下,唯有化为一道灵光回到琉璃珠中。
群山中来来去去数道剑影,将常年积累的阴气都搅散了,暮色残阳难得落到山林之间。
一道浅淡金光飞越过群山雾气,最终落到一处高耸的山顶之上,阴九野撑着油纸伞立在山崖边,正好将鬼窟与五鬼山一览无余。
这人虽是鬼族出身,可背影看着竟有几分出尘,乍一眼,还道是哪家佛修落入了凡尘。
可那含着笑的金瞳眸光流转,又颇有几分风流蕴藉。
御剑落地时,钟离净只多看他一眼,谢魇便紧张起来,低声道:“阿离,看人不能只看表象,别看他长得年轻,他年纪可不小,修为也不低,整个鬼族无一人出他左右。”
阴九野回眸失笑,“谢老弟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身旁这位道友便是九曜宫仙尊那位义子,钟离圣君吧?”
看他走近,谢魇忙挡在钟离净面前,一脸嫌弃地看向他手里的伞,“又没下雨,还撑伞?”
阴九野轻叹一声,才将伞收起来,“你知道的,我很少涉足鬼窟,这里的阴气怪让人不舒服的。不过偶尔晒晒太阳倒也没什么坏处,免得太久不动发霉了,真成了僵尸。”
钟离净还以为他那伞与萧沉出门时总要带的伞是一个效果,结果人家直接站在黄昏日光之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不同的,他对这人越发有兴趣,索性直言,“你知道我?”
阴九野手上的琉璃念珠用来捆着‘魔神’,手上闲着便盘起了脖子上的菩提佛珠,看那预知镜灵自谢魇二人落地后也从琉璃珠中飞出来,他没多问,只笑道:“妖魔道向来没有什么秘密,谢老弟去九曜宫抢人的事,我想,如今也该有不少人知道了。”
钟离净看向谢魇。
谢魇一脸无辜,转头谴责起阴九野,“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八百年不出门一趟的老鬼消息也这般灵通,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
阴九野脾气好得出奇,笑道:“这倒没有,谢老弟的事,也就那么几人能猜到,极乐宫眼下仍是妖族之首,能否一直守住这个妖族第一,才是眼下妖魔道各家最关注的。”
谢魇沉下脸,“那我这暂居妖族之首的极乐宫倒还没那么快倒下,要让有些人失望了。”
阴九野也没冷落钟离净,侧首笑问:“这位钟离道友,如今,我怕是该唤一声弟妹吧?”
钟离净观他们二人对话,心知这二人交情也没谢魇说的那般浅,谁知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就算他见识再多,也还是愣了一下。
预知镜灵听得耳尖也是一颤,悄悄看向自家主人。
谢魇立马回头看钟离净,笑骂道:“你这老鬼,还挺多事。少废话,直说吧,你为什么要来鬼窟,又为什么要救走这个魔神。”
阴九野垂首望去,笑应:“自然是因为这不是魔神。”
钟离净恢复平静,主动问他:“是鬼窟大巫祭?”
阴九野看他的眼神似有些诧异,却只是摇头笑了笑,弹出一道金光,掀开了‘魔神’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遍布着鬼纹的青色面庞,但足以叫人认出来,他的确就是鬼窟那位大巫祭。
谢魇轻嗤一声,“还真是他!”
没存稿了,现写,几点更新不一定[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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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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