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血海之中，暗流汹涌，蓝色的鱼尾搅碎水面，深海中的幽灵总算是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她面容瑰丽，只是那双眼里却如孩童般纯真，她游到岸边，尖利的手爪拾起了那张小小的ID卡。
“语…笙？”
宋翎打了个手势，负责麻醉的狙击手迅速开枪，可女人的鱼尾像长了眼睛，她轻轻一甩，针头的轨迹被打歪，她的拇指摩挲着ID卡上的两寸照片，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噜声。
“我的，孩子，在哪里？”
“听着，【Heart】，”宋翎屈身蹲在女人面前，他抬头仰视着异变的怪物，向她摊开手心，白色的药品比雪花大不了多少：“你会害死她的。”
“阿迪雅希丝，从我们见到你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说要寻找自己的女儿，如今她就在你身边，你还要让她步你的后尘吗？”
阿迪雅希丝垂下眼睫，她像尊冰冷的雕像，安静，又没有生气。
“我的……孩子……”
“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她亲吻了下ID卡上的照片，主动吃下了那小小的药片，第六次抓捕满载而归，可在基地门口却站在四个“雪人”。
“【启明星】后援搜救队，全体都有，报数！”
“一！”
“二！”
“三！”
“四！”
青鸾眼眶通红，她步伐沉重的走向为首的雪地车，冲着车内的领导们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军礼，声音响亮：“报告长官！【启明星】后援搜救队共有八人！实到四人！三人死亡，一人失踪！”
“申请彻查！”
车上，宋翎面色凝重，他看向自己的秘书，大冷天，那个年轻人却满脸是汗：“宋，宋书记，不值当。”
“群众的利益至上。”
“而且，王教授……”
“他们就不是群众了？！王女士那件事疑点太多你就擅自做主！蠢货！”宋翎被气得肺疼，他咳嗽着，打开车门走到了青鸾面前，这个队长狼狈不堪，她扯下胸前的徽章放回宋翎手中，之后是王雅，然后是韩熠，最后是刺梨，她手里还拿着姜糖他们的徽章。
“宋书记，到底是不能救，还是不愿救？”青鸾，不，王璐安语气平静：“我母亲当初是这样，我没把她救回来，我妹妹和我如今又步入和当初同样的境遇，很庆幸，我们比妈妈要幸运。”
“但我宁愿不要这份幸运。”
“我们的使命完成了，能不能用这些，换他们能入土为安。”她抬起手，身后，姜糖他们尸体上的藤蔓已经结冰，他们躺在铁皮上，丝毫没有“英雄”应有的待遇。
“姜糖，原名姜妍，感知异能，在搜救幸存者中功不可没，可以说现在基地里三分之二的人靠她才有了一线生机；”
“耗子，原名张明浩，冰系异能，猎杀丧尸时总是挡在我们前面，我们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他在为我们垫后；”
“白天，他没有代号，因为他是队里唯一一个普通人，末世前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现在是联络设备的保管者，”王璐安抹掉脸上的结冰的泪，冻伤开裂的伤口渗出血珠：“就在出发之前，他还仔细检查确认联络设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但为什么告诉我特殊情况却用的是还未完善的队内传呼机？”
“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
“小安，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答复，我不会让你和小雅步你们妈妈的后尘。”
希望如此。
路途遥远，四人疲惫不堪，王雅和王璐安躺在床上，姐姐抱着妹妹，像童年时等待着母亲讲着童话故事哄她们入睡般安静，只余呼吸声和压抑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姐，为什么啊……”王雅把脸埋进她的怀里，泪水打湿衣襟，王璐安抚平她乱翘的短发，像母亲还在世那般安慰着自己的妹妹：“可能是，因为我们是【罪人】的女儿吧。”
王女士，一名优秀的研究员，哪怕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却没有影响她的事业，可就在她平步青云之际被她们要叫“父亲”的男人毁了个彻彻底底。
三年前，那个男人拿出所谓的证据，声称王女士与境外势力勾结研发病毒打算做出有违人道主义的，对人类方的“大清洗”，这项计划被成为【新时代】。
捕风捉影的，和朋友相聚时的照片，被更改的面目全非的事实验数据以及不翼而飞的病毒根源母体是压在母亲身上层层叠叠的稻草，那个要强了一生的铁娘子选择在一个夜晚跳下高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想用自己的血洗刷自己的冤屈。
“冤枉妈妈的比谁都知道她是清白的，”王璐安闭上眼睛，声音细如蚊呐：“其实很多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所以妈妈这个不会为自己争辩的死人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拖出来鞭尸。”
“末世之下……”
“谁能够全身而退呢？”
＊
半夜，王雅很罕见的失眠了。
她自诩是个乐天派，可她的心脏和承受能力还是比她想象中还要脆弱。
原本，基地夜间除了重症区外都是熄灯状态，可自从今天那些雪地车从海边回来后沉静良久的实验室仿佛活过来了，各种机器的滴滴声，键盘敲击声，人的说话声和……
歌声？
那唱腔另类，像是什么大型鲸类的声带和唇部颤动发出的动静，她扔掉拖鞋，赤着脚静悄悄的下楼梯，她选的角度刁钻，正好能看到实验室的全貌，正中央的手术床上，躺着条…人鱼？！
靠，这就是海里的大家伙？
那条人鱼确实美的令人移不开眼，但她湛蓝的眼睛却让王雅熟悉万分，人鱼的眉眼和吴语笙过于相似，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鱼不会是吴语笙老妈吧？
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是这样的没错，但她不知道内情，此刻被震惊到失声。
吴语笙老妈，呸，人鱼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的左臂被切除，鱼尾也被片下许多作为样本研究，她的嘴上被戴上枷锁，右手紧紧攥着个棱角分明的小东西，如果王雅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张ID卡。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那样太……
让人恶心了。
“今天就先这样，虫子的问题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血清倒是快成功了。”
“那我们会被称为什么？救世主吗？哈哈哈，这样可真是太棒了！”
灯一束束的熄灭，她隐藏在暗处，人员在她面前走过，速度异能在此刻更能突显作用，一张ID卡在她手中转了个圈，王雅的表情在识别密码锁的蓝光映照下分外诡谲，随着“滴”的轻响，她推开了玻璃门。
没有监控这事确实出乎意料，她缓步走到人鱼面前，对方似有所感，转过头来，湛蓝的眼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是……你啊。”
人鱼笑了笑，她艰难的抬起被禁锢的右手，把ID卡递给了沉闷的王雅：“给，你。”
“把她，救回来。”
“我见过你。”王雅撩开人鱼脸上凌乱的白发，呼吸变得急促：“克拉利斯阿姨。”
“不可能啊，您不是……”
“刷啦--”
巨大的鱼尾挣开束缚，她如梦初醒，慌乱的解开了人鱼右臂和身体上的束缚带，崩溃的泪糊了满脸。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们……”
“亚当，金，还有苏，他们呢？他们现在又怎么样了？”
“警告！警告！检测到有非法入侵者！现已封锁……”
红光闪烁，警告声还未结束即将关闭的门便被鱼尾击碎，人鱼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她的发丝卷起王雅，在她的惊呼中跑出实验室，利爪划破安保人员的胸膛，鲜血涂抹在白色的墙壁上，她瑰丽的脸上笑容优雅，颌下的鳃在翕动，她在说话，在低吼。
“羔羊会跨过伊甸的围墙，迷茫的信徒吟唱天堂之歌，衔尾蛇和莫比乌斯扭曲，曾经落下的禁果是否会回到金色的枝丫上？”
“伪善者，不忠者，道貌岸然者--”
“神会降下惩罚--”
＊
阿迪雅希丝逃走了。
在杀掉将近三十人并且劫走了王雅后，基地附近也堆满了丧尸残缺不全的残骸，血和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空茫的冰原上还是那片血红的海。
宋翎神情疲惫，他扶起办公桌上倒扣的照片，照片上的两女四男都穿着学士服，年轻的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王璐安是最崩溃的，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会遭遇什么，但她还是憋住了自己的眼泪，戴上装备就往外走，韩熠和刺梨连忙拉住了她：“别去送死！”
“那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小雅去死吗？”她拉开雪地车的车门，韩熠咬了咬牙，先她一步坐进驾驶位：“你腿不好，我开车。”
刺梨也钻进车箱，背上甚至还背了两把步/枪：“老宋还算有点良心，看着我拿这东西还给我塞了四个弹夹，快走快走，小心待会反悔了。”
末世降临的第一年，秩序摇摇欲坠，人吃人，人咬人，谁都想把对方拉下水当自己的替罪羊，垫脚石。
这才第一年。
那后面十二年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吴语笙不清楚。
她躺在手术台上，气泡在她喉咙里翻滚，她的面前是面镜子，清醒的映出她现在的模样，狼狈，血腥又没尊严。
胸膛被刨开，心脏上蠕动着红色的虫，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虫子在吸食自己的血液，它们会吃掉自己，最后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漂亮的皮囊，会听从他们指示的傀儡。
一具穿上永不停止的红舞鞋的尸体。
这才是他们心中完美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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