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零星飘了几点雨丝，随后逐渐变大迅速打湿地面，聚成一圈圈小水洼。
汽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缓缓行驶，路灯透过车窗上的雨水形成绚丽的光斑，落在副驾驶少年瓷白的脸上。
他似乎睡的很不安稳，呼吸急促，薄薄的眼皮微微颤动着。
“姜泽？醒醒……”
姜泽的眼皮动了动，但睁不开眼，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越是努力，越是像陷入沼泽的人一样使不上力。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头顶，他猝然挣扎着醒了过来，扭过头注视着身边的人。
左明传离他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优雅的唇线，暗红的薄唇正一张一合。
姜泽刚醒来，脑子还嗡嗡的，缓了半天大脑才处理听到的声音。
“你脸色全是汗，”左明传有点担忧地望过来，拿了包纸巾递给姜泽，“擦擦。”
姜泽没有接。
左教授笑了：“怎么了？要我帮你擦？”
姜泽扯了扯嘴角：“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左明传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宾利经过一家商超，电子屏上的霓虹灯投射下来，在炫彩灯光的闪烁下，他的侧脸显得深邃而神秘。
“你刚上车没多久就睡了，马上就到你家了。”
姜泽轻声道：“应该是教授车开得很稳，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做噩梦了？看你你睡的很不好。”
姜泽点了点头。
“梦见什么了？”
姜泽脸依旧很白，但刚醒来时的恐惧已经全然不见了，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梦见教授了。”
雨下得越发大了，整个城市都沐浴在沉闷的雨声中，路上零星只有几辆车。
姜泽看着雨刮器滑动，主动开口：“教授不问问我梦见你什么了？”
左明传好整以暇地开着车，闻言好奇道：“我做了什么？”
“我梦见——”
“我梦见你是一个恶心的怪物。”
左明传轻轻笑起来。
“阿泽，你讲故事的水平太低了，”那张脸出现了扭曲，逐渐成了模糊的一片，它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怎么让你哭出来的呢？你明明也很舒服。”
车在空旷的高速路上疾驰，姜泽细微的笑起来，瞳孔微微放大。
“丑陋恶心的东西，去死吧。”
他的手猛地扑向方向盘，一刹那肾上腺素飙升。汽车不受控制地歪到一边，轮胎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姜泽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
想到它对自己做的那种事，姜泽就恶心地想吐，身体里依旧残留着被狠狠蹂躏过的不应。妈的，他就是要死，也要带着这个东西一起去死。
“嘭——！”
世界天旋地转，车灯在空中划过惨烈的弧线，最后直挺挺地射向黑沉沉的天空，瓢泼大雨轰然而下。
姜泽在一刹那昏了过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身上的钝痛又唤醒了他。额角的鲜血流了下来，他费力地睁开被鲜血糊上的眼睛，转动眼珠，看见了身旁的左明传胸口被方向盘撞得凹陷，生死不明的闭着眼。
姜泽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声，伸手够向滑倒在一边的摆件，毫不留情地往左明传头上砸——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眼底猩红，一下又一下，直到摆件不堪重负的碎了一块，他才从某种疯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左明传的头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姜泽怔怔地看了一眼，用力喘了两口气，咚的一声把摆件扔在他身上，转过身扒开车窗，费力的爬了出去。
雨水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身上，很快将鲜血洗去。姜泽摇摇晃晃的站在地上，空旷的四周被黑暗笼罩，举目无人，只有车灯惨白地亮着。
寒意逐渐弥漫到他身上，报废的汽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并不大，却像钻到他耳朵里似的——姜泽用力地堵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要故意折磨他一样，离他越来越近。
姜泽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抢方向盘时，左明传带着悠然笑意的脸，呼吸急促起来。
终于，那声音停了下来——骨节分明却又苍白的手慢慢按上了姜泽的肩膀，一点一点把他的身体掰过来。
“果然不能小看你，你居然能记起来……”它凑到姜泽的耳畔，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刚被砸成肉酱，反而像是夸奖一样低声呢喃。
姜泽完全反抗不了这股巨大的力量，转过身去——它的脸依旧是模糊的，但那宽袍广袖之下，有扭曲的黑暗在蠕动着了。
他仿佛被某种力量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暗红色的薄唇一点一点靠近他，然后撬开他的唇缝，毫不留情地掠夺。
彻骨的寒意从口腔里迸发。
“我……去你妈的……”
***
姜泽猛地睁开眼睛，“嘭”得一声从沙发上摔下来，盖着的衣服滑到一边。
一桌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李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姜泽。
他缓缓的深呼吸，摇摇头表示没事。
薛引连忙拉他坐下，姜泽偏了偏头：“怎么回事？”
薛引也很莫名其妙，小声回道：“你从洗手间回来以后说了几句话，就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会儿就醉的睡着了。”
“我，睡着了？”
薛引没心没肺地点点头。
姜泽审慎地看着他，盯得薛引浑身发毛。
“靠，你这么看着我好恐怖啊！你做噩梦了吗？”
姜泽收回视线，突然问了一句：“大不大？”
薛引一愣，无奈扶额：“我到底怎么说你才相信，我真的对左教授没有什么特别爱好。”
姜泽喝了口饮料，略有些滑腻的口感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某种反胃东西——他黑着脸咽了下去。
现实和梦的界限到底在哪？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姜泽头痛欲裂，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低声道：“我梦见左明传是个——”
他回想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无法形容，鬼身上长了触手的生物叫什么？
看着薛引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只好笼统地概括了一下：“是个怪物。”
薛引噗嗤笑出声：“天哪小泽同学，没看出你还挺有童心的，需要打个电话给奥特曼吗？”
姜泽：……
“为什么你会梦到这个啊？”薛引一脸“你个小没良心”的表情，“人家左教授刚刚还帮你说话呢。他说你酒量不好，让那些爱喝酒的少灌你。”
可能看出姜泽脸色确实太差，薛引贴心地安慰了一句：“你刚刚遇见左教授，梦见他很正常。况且咱们干考古的，还怕做噩梦嘛！别自己吓自己了。”
“然后呢？老李没让我回去吗？”姜泽问道。
“你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谁敢把你一个人放走啊！左教授说把你放沙发上睡一会，等结束了他送你回去。”
姜泽呼了一口气，看来之前自己是从那就开始陷进梦里。
桌上的教授们都喝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打算回去睡觉了。
左明传进了包厢，桃花眼含笑，依旧风度翩翩的样子。
姜泽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左明传正低着头坐在沙发一边，拎起沙发上的外套，放到臂弯里。
之前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是左明传的。
姜泽意识到了什么——那古怪的香料味。
突然，姜泽起身，凑到左明传身边，不动声色嗅了嗅——左明传周围只有一股浅淡的男士香水味。
他现在不能确定，搞鬼的到底是左明传，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装成左明传的样子。
左明传突然抬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谢教授的衣服，”姜泽乖巧地低下头：“麻烦教授送我回去了。”
“不麻烦，”左明传随口道，“太晚了，现在也不好打车，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可是我住的挺远的，教授送我回去以后再回家会不会太晚了？”
姜泽有点苦恼似的问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带了些许不好意思。
左明传微微一愣，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家离你家近……”
话未说完，他意识到什么，蓦然顿住。
姜泽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我不记得，有跟教授说过，我住在哪里。”
左明传无可挑剔地微笑起来，伸出的手停留在姜泽肩膀处，轻轻拍了拍：
“我问过李教授。”
***
姜泽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己导师的“好意”，跟着左明传一起去了车库。
左明传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带着上位者的松弛。身高腿长，可以想象到他衬衣下包裹着的肌肉流畅有力。
停车场里，姜泽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梦里出现的宾利。
左明传被他像小狗一样东张西望的行为逗笑了：“看什么呢？”
姜泽随口答道：“我在想教授开什么车。”
左明传按了按车钥匙，一辆大G响了响。
所以，不是宾利。
姜泽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无论自己主观上多么想保持冷静镇定，但客观的身体上已经被那个恶心的怪物打下了名为恐惧的标记。
他不喜欢这种惊弓之鸟的感觉。
姜泽看着左明传的身影，目光沉了沉——这个站在他面前，姑且称之为人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非要缠着他。
左教授看着他的表情，莫名微笑起来：“怎么了，我的车让你不满意吗？”
“没有，就是没坐过这么贵的车。”姜泽摇摇头，敷衍了一下。
“上来吧，送你回家。”
回家的一路上都很平安，两个人明面上保持了虚假的和谐——左明传问了他学业和生活方面的事，又给他解答了一些专业问题，对于自己，几乎是有问必答。
出乎他的意料，即使是被愚弄多次的姜泽，也不得不承认，左明传确实博学多才，而且亲和力很强，态度相当友善。
和梦里的那个东西割裂感很强。
姜泽越问越不爽，一个怪物这么聪明合理吗？索性装睡，不再开口说话。
到了小区大门的时候，姜泽探出头一看，却发现小区没有一家灯是亮的。
他现在对灯光很敏感。
姜泽不爽地让左明传停车，问了门口保安，才知道小区电路老化，晚上的时候又停电了，估计明天早上才能有人来修。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恐惧的噩梦，尤其身边还坐着源头本人。
左明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扬唇一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要不要去我家里借住？教授家里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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