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敷闻言,目眦欲裂,“不许胡说!”
“你可将心思藏好,不然,我定会给你娶一门亲事!”贾敷咬着牙,嘴上威胁着。
心中压着几十年的秘密,陡然一空,倾泻而出,贾敬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好了,快起来!别跪了!”史云棠连忙让贾敬起来。
贾敬恍然起身,放松之余,全身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头更像是被猛地一击,眼前一黑,贾敬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贾敷连忙伸手,稳稳地搀扶住贾敬,用力一提,小心翼翼地将贾敬搀起坐了回去。
贾敬眼睛紧阖,眼尾早已经烧红,鼻翼急速扇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粗喘着的气息,时轻时缓如微风,时重时急如狂雨。喘息之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戛然而止。
“阿元……”贾敷颤抖着声音,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史云棠狠狠瞪了贾敷一眼,眼中透露的便是:这下你满意了?
随后她转头满眼心疼地望着贾敬,一只手手轻轻拍着贾敬的背,帮他顺着气,另一只手探上了贾敬的额头。
贾敷此时亦是心中悔意一片。
他不该这么逼贾敬的,这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
“糟了!阿元发烧了!”史云棠惊呼。
一时间,宁国府兵荒马乱。
贾敷和史云棠立即将贾敬送回他住的院落。
将贾敬平躺下来,只见他的手一直摁在胸前,贾敷还以为是贾敬是胸口不适,凑近想将贾敬的手挪开,目光落下,顿住。
贾敬放于胸前的手正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根据露出了那一丝白玉角,贾敷瞬间想起:
这是萧淮川于庆祝宴那日送予贾敬的玉牌,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亲手为贾敬挂上的。
当时贾敷就觉得这一幕显得怪异、刺目,眼下他算是知晓原因了。
“淮哥……”
贾敬躺在榻上,嘴中喃喃呓语,白皙如玉的脸颊因发烧而潮红一片。
他闭着双眼,睫毛轻颤,他的嘴唇轻启,呼吸略显急促,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打湿了鬓发,眉间的不安一览无余,身体下意识地蜷缩,遮掩不住的病态脆弱。
贾敷面对弟弟这幅可怜的模样,又想起贾敬那令人头疼的苦相思,爱上不该爱的人,不会有结果的人……
他只觉得额角发疼,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一瞬,贾敷的牙关不禁咬紧,暗自磨牙。
他们家难道真的是欠了他们萧家不成?
“挡这边做什么?府医来了,快给人家挪个地方!”
史云棠顾不得贾敷沉思,将他朝旁边推了推,给府医腾出位置。
府医瞧着贾敬的可怜模样,以及额头上的殷红伤口,觑了贾敷一眼,心道:这大爷怎么跟老太爷越发像了,居然将二爷教训成这样。
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却不慢,只见府医先是一摸脉,入手滚烫,脉搏剧烈跳动,再观贾敬五窍,府医脸色一变。
史云棠和贾敷在一边紧张地眼巴巴望着,见府医神情变化,心差点就蹦了出来。
府医转头:“大爷,二爷这是因为恐则气下,惊而气乱,神无所附,一时伤了元神,加之血气上逆,目赤耳鸣,这才昏厥不醒,起了热。”
贾敷语气急切:“该如何治?”
府医朝贾敷拱拱手,“大爷,老夫是军医出身,若是一般的头疼脑热或是外伤,都能处理。”
“可二爷这情况不一般,一般的虎狼之药万万不得用,老夫不敢贸然开药,还请大爷去平安堂请他家的坐堂大夫,李大夫吧,他擅长此道。”
“老夫先将二爷额头上的伤清洗上药。”
贾敷一愣,没想到府医居然看不了贾敬的病。史云棠则是立刻反应过来,让人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
在门外满脸焦急的二狗一听,连忙请缨,“大太太,小的腿脚麻利,对城中路线也熟,让小的去吧。”
史云棠隔帘瞧了眼,认出是跟在贾敬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便直接摆手,“快去。”
二狗接到指令,撒腿便跑,生怕迟了。
·
贾敬病倒了,高烧不退。
这事儿当晚便报到了萧淮川那处。
倒不是萧淮川命人监视贾敬,说来也巧,上次琼林宴送贾敬回去的那位名叫小德子的太监,出宫采买,碰见了从宁国府跑出来的二狗。
小德子也是眼尖,一眼认出了二狗,二狗自然也认出了小德子。
便将贾敬病重,去请京城平安堂的名医李大夫的事,都告诉了小德子。
小德子回了东宫后,连忙向自己的上级,忍冬公公递了消息。
忍冬一听贾敬高烧病重,也赶忙向萧淮川禀报:
“殿下,奴婢得到消息,说二爷高烧不退,宁国府那边都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了。”
萧淮川一听,眉头便拧了起来,白日里他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病的这样严重,竟然起了烧。
宁国府自然有府医,甚至是先前贾家掌兵时随军的军医,大大小小的内病外伤,都能给看看。
如今却要去请平安堂的大夫,这得多么凶险严重?
萧淮川:“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情况如何了?”
说完这些,他已然坐不住了,骤然起身,抬腿便要出去。
忍冬见状,吓了一跳,踱步到萧淮川跟前,面露难色,哈着腰提醒道:
“殿下,宫门已经落锁了。”
现在可不能出宫啊。
萧淮川脚步顿住,忍冬接着回答萧淮川的话,
“近日春寒,想来二爷是见了风,才感染上了风寒。”
“殿下放心,二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萧淮川敛眸,今日贾敬确实与他一起在院中待了许久,想来是见了风。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萧淮川总觉得有一丝心慌。
宫中已然落了锁,不得出宫,萧淮川望向桌案上一堆未处理的折子,眼底浮现一抹烦躁。
萧淮川拿起一旁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殿下,那茶凉了,奴婢帮您换……”忍冬话没说完,就见萧淮川一口气将那凉茶闷了个干净,堪称牛饮。
忍冬下意识想要提醒自家主子,这样饮茶伤身,可话到了喉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萧淮川深沉如一团墨色的眼眸,心跟着紧了紧。
萧淮川刚才那样的喝法,忍冬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
他心里也能猜到,自家主子大抵是担忧贾二爷。
萧淮川强行将心慌和燥意压下,坐了回去,他准备连夜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毕,鲁地匪寇流窜一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待萧淮川忙完手上的事,桌案前的蜡烛将要燃烧殆尽,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抬起头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
“忍冬,几时了?”
外间的忍冬听见萧淮川唤人,瞬间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书房外间进来,“殿下,已经快要寅时了。”
萧淮川颔首,“为孤更衣,准备上朝了。”
望着萧淮川眼底的青黑,忍冬忍不住劝道:“殿下,这还有会儿时间,您要不先眯一会儿,奴婢待会儿唤您。”
萧淮川掀了掀眼皮,瞧了忍冬一眼,他虽没说话,可忍冬却已经明白,按照他方才吩咐的去做便是。
“皇兄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憔悴。”
萧淮川站在殿外闭目养神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关心的声音,不用睁眼,萧淮川也知道,是他的二弟,齐王萧淮洵。
萧淮川冷淡的态度,齐王早已经习惯,他今日是故意给萧淮川添堵的。
“皇兄可听说了?三弟不日就要陪皇祖母归京了。”
“是吗。”萧淮川语气淡淡,毫不在意,他的心神在别处:
早朝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不知道一夜过去,阿元的烧退了没有。
见不到贾敬,不知道他的情况,萧淮川心中原本压制的燥意涌上,手下意识盘起手腕上挂着的珠子。
齐王盯着萧淮川眉间的烦躁,故意问道:“皇兄不意外吗?”
萧淮川摩挲感受着那颗温热的珠子,若是贾敬瞧见,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是他先前送给萧淮川的那枚砂金珠子,被萧淮川编成了手串,随身戴着。
他随意答着:“皇祖母去五台山礼佛时日已久,理应归京了,不然,父皇都该担心了。”
齐王一哽,他见不得萧淮川这般淡定,只当他是装的,他不信萧淮川不在意,齐王说话的语气尖锐了几分:
“三弟回京,就该入朝堂了。”
“嗯。”萧淮川面色不改,一夜未合眼,神情恹恹,也不是很专注,随意道,“他年岁也不小了,该为父皇分忧了。”
待会儿出宫,还是把御医带上吧,路过蜜饯铺子,也要给阿元带些蜜饯甜甜嘴。想来他嘴里定是没什么味,喝药更是苦涩,
齐王见萧淮川这般敷衍他,气不打一处来,脸都跟着涨红,刚准备张口说什么,就听见尖利的传呼声:
“圣上到,觐见!”
萧淮川站在首位,齐王不甘心地站回他应有的位置,文武百官跟在其后,朝殿内走去。
今日的早朝气氛较以往不同,天丰帝龙颜大悦。
“哈哈哈哈……朕心甚慰!”
堂上的一些大臣们不明所以,与前后左右的同僚面面相觑,私下问着:
“可知有什么大喜事,竟然让咱们圣上,如此展颜?”
“没听说啊。”
齐王也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
目光下意识朝萧淮川瞥去,见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喜色。
如此看来,萧淮川这位太子也不知道,齐王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天丰帝也不瞒着,他抬手朝左边一列指了指,朗声道:“史卿,”
左边武将一列,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年纪莫约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肤色黝黑,剑眉下眼睛炯亮,透露着一丝精明之色。
他刚一出列,就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呀,保龄侯今日居然上朝了,不是告了假吗?”
“你还真信那套说辞?我听闻,这些时日,保龄侯压根儿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那去哪儿了?”
这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史家如今的族长、史云棠的父亲,世袭保龄侯史进,前些日子被天丰帝秘密派出京了。
史进俯首拱手道:“禀圣上,臣不负圣上所望,已将鲁地及周围地域流窜的匪寇全部剿灭!”
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引起了众臣的侧目和哗然。
“原来保龄侯这些时日,竟然是去剿灭鲁地流寇了!”
“保龄侯勇猛威武!”
“圣上英明!”
众臣不约而同的恭祝天丰帝。
天丰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颔首笑着,望向史进的眼神里闪过赞许。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哈哈哈哈!是史卿勇猛!”
“臣不敢居功,全赖圣上英明,计划周密,臣才能率将士们出其不意,一句歼灭这些流寇匪类。”史进言语之中满是恭敬和谦虚。
“若不是那份关于鲁地的详细情况,臣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爱卿不必过谦,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天丰帝满意地点点头。
天丰帝今日心情很是好,故意问了句,“你可知,这是何人准备的?”
低垂着头的史进闻言,眼眸闪了又闪,嘴上却道:“臣不知。”
“圣上能否告知,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功劳,臣必当亲自感谢!”
两人这样说着话,其余众人则是悄悄打着眉眼官司,猜测谁会参与此事。
齐王也同样好奇,侧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一群大臣身上。
可没等他们猜呢,天丰帝便已经开了口。
只见天丰帝和颜悦色地看向右下首一直未说话的萧淮川,“太子啊,保龄侯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齐王脸色一僵,居然是萧淮川?
史进一怔,随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竟然是太子殿下所准备的?”
萧淮川朝史进的方向微微侧身,颔首:“这是孤本职所在。”
“保龄侯凯旋,剿匪有功,实在令人钦佩。”
“父皇,这是鲁地之后安治的帖子,请您过目。”
萧淮川顺势呈上,天丰帝是越看越是惊喜,不禁夸道:
“如此甚好!”
“此次剿匪,太子与保龄侯配合融洽,共计一功!”
天丰帝扫过萧淮川眼底的青黑,“太子这段时间辛苦了,朕准你三日休沐,可不能累坏了身子。”
萧淮川躬身,“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
天丰帝满意萧淮川的态度,“休沐完,便去户部吧。”
这话一出,直接让齐王酸到了心里,天丰帝居然让萧淮川去管理户部!
那可是大乾的钱袋子,何其重要!
萧淮川只是再次俯身谢恩。
天丰帝一直都在观察着萧淮川的态度,见他谢恩完,他像是想起什么。
“老二老三也不小了,也该为朕分忧分忧了。”天丰帝说着一顿,将齐王惊喜的神情收入眼底后,才接着道:
“老二去工部历练历练,等老三回来,就让他去大理寺,朕记得他就喜欢这些。”
齐王激动谢恩:“谢父皇恩典,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为父皇分忧!”
天丰帝露出一丝笑。
萧淮川没心思理会天丰帝的这一系列举动,大抵不过是让他这些兄弟和自己打擂台,平衡而已。
早朝刚下,萧淮川便疾步匆匆地朝宫外去,也只是路过保龄侯史进,给了一个隐晦的眼色,无人注意。
萧淮川来宁国府,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贾敬的寝屋,一眼便看见了双目紧阖的贾敬,散开的黑发随意铺在枕头上,衬得他那张脸愈发透明,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散了。
而额头更是血色一片,虽明显可以看出上了药,可依旧骇人。
阿元怎么会受伤!
萧淮川的心骤然一痛,像是被蜂尾针用致命一击扎在了心头。
注释1、恐则气下,惊而气乱,神无所附,血气上逆,目赤耳鸣。出自《黄帝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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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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