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祯的折返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越绮雨本来就不是什么柳下惠,又被药效折磨得痛苦难忍,听到他这样的话,脑弦一下子断了。她长臂一伸把人揽到怀里,鼻尖埋到他颈窝的地方,狠狠地嗅着。
“这可是你自找的……”她凑上前,往他挂着泪珠的眼睑边亲了一口,掐着他的腰倒在地上,“你可别后悔。”
背脊贴上冰凉的地面,陈意祯轻呻一声,长腿微抬,抖如筛糠。
天花板上那盏圆盘式的吸顶灯好似晃了起来,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标画时刻的怀表,摇摇荡荡,把人拖进梦的世界。黏腻温湿、影影绰绰、糊里糊涂。
陈意祯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泊在海上的扁舟,一颗心在浪的裹挟里浮沉,寻不得丝毫的着落。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在书上看过的一出戏,意识里浮现出零碎的戏码,拼拼凑凑地在脑海中上演。纤细的手臂虚搂着身上的人,他哽噎着喃喃:“鸳鸯乱、鸳鸯乱,庙里红烛暗……”
戏里,进京寻亲的小郎君在城郊的荒庙里遇到个出京返乡的女刀客,将她错认成自己的妻主,铁了心随她浪迹。女刀客垂涎小郎君美色,哄骗他摘簪散发,解带宽衣。
「我听媒人说我夫郎腰侧有颗朱砂痣,你倒是掀了衣摆给我验验。」
「妻主这是什么胡话,哪有媒人过问这些无用私隐,纵是我本人也不留意……不过你既要验,验便是了……唔……怎么,可见那红痣?」
「不曾看到……许是我记错了,那痣应在腰下,我再瞧瞧。」
「……好罢,便依你了。只是待你验完,我们可该歇息,明早赶路返乡……啊呀,你,你在捏哪处,既只看痣,好端端的掐臀作甚……你到底瞧清没有?」
「庙里太暗,我瞧不真切。郎郎莫慌,待我秉烛过来细细审查……」
「不妥、不妥……佛祖在上,妻主怎堪行此秽举,莫要秉烛。」
「哎呀,瞧我记性,我知郎郎痣在何处了……你且转过身来,低头看看……是不是两颗朱砂小痣?」
「你……你色迷心窍,没有脸皮!」
「骂的是,郎郎骂的是……哎呀,外头下雨了,你身上单薄,快躲我怀里热热……郎郎莫哭,我不戏你了……」
「登徒子!你……你究竟是我妻主不……」
「莫慌莫慌……马上就是了……」
「有道是:
古庙荒,雾雨细,风萧声声暗灯影,芙蓉面热,清泪沾襟。似花似梦幽幽境,绕指柔情怎堪离?
柳条腰,白玉脊,梨团隙中一蕊粉,瘦膝雪艳,纤踝嶙峋。轻挑慢捻鸳鸯戏,人间乐事何有极。
荒庙,荒谬。
谬哉,妙哉。」
戏中的雨下到了戏外,淋湿了大半个夜晚。
这一夜,陈意祯咳喘得厉害。
……
越绮雨醒来的时候是在凌晨。
那时天还没有亮,她腻得一身汗,难受得醒了。枕边躺着一个人,面对着她睡得正熟,鼻腔泛出清浅的呼吸。越绮雨看着他,断片儿似的愣怔了。药效早已过去,脑海里闪过些或激烈或缱绻的画面,她猛地坐起身来。
“靠,我真把他给……睡了?”
身体的感觉是不会撒谎的,筋骨的酸痛佐证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越绮雨的脑袋在经过了短暂的宕机后,终于确定了这是既定的事实。看着身边的人恬静的睡脸,她不自在地望了望四周,竟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是一见到他就想戏弄,生怕他不生气,可现在看见他这样没有防备地躺在自己身边,却反而害怕惊扰了他的好眠。印象中她昨晚亲了他很久,把他从客厅的地板逼到墙角,逼到茶几和沙发,最后才歇到床上,连澡都没力气洗。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看见他浑身的斑驳与红痕。
“靠……我真是个禽兽。”她揉了揉太阳穴,恍惚地想到之前对方从孟氏的公司里出来被自己拽进车里的情形。那时的他也是满身的不堪。再看看现在,越绮雨不禁自责而慌悸地想:
“我跟孟平秋又有什么分别……”
她叹了口气,准备去浴室拿毛巾。
兴许是掀被的动作叫冷风吹了进去,她听见了陈意祯无意识的嘟囔。青年侧躺的身体微微蜷起,眉心紧蹙着,看上去像做了什么噩梦。越绮雨凑近去听,发现他在喊她的名字。
“绮、绮雨……绮雨……不要……”
“别……别……嗯……”
越绮雨心里一疼,抬起手来,抚摸他紧锁的眉心。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我昨天一定弄疼你了。”
陈意祯搭在枕上的手动了动,无意识地攀住她的手背。渐渐地,那副不安的神情淡下去了,他的唇边泛出柔甜的浅笑。
越绮雨盯着他看了片刻,俯下身往他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一方温热的毛巾,专心为他擦拭身体。
擦到中途的时候,陈意祯醒了过来,反应过来她在帮自己清理,应激般地坐起身来,慌张地抢过了她手里的毛巾。那时越绮雨已揩到他的腰腹,薄韧柔软的肌肤上斑斑狼藉。他几乎是一瞬间红了脸。
“我、我自己来!”他背过身去,垂着脑袋,快快地擦拭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越绮雨静静地看他动作,过了半晌,默默问:“你昨天疼不疼?”
那头顿了顿,没有说话,似乎是假装没听见。
越绮雨又问:“那你昨天舒服吗?”
“越绮雨!”那头喝了声她的名字,“你……你不要问了……”他裹着毛巾下了床,把散在地上的西服拾起来,踉跄着去了浴室。换完衣服以后,他从浴室走出来,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支吾地问她:“那个药……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早没事了,”越绮雨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边挠着头发边说,“那啥……谢谢你。”
陈意祯也难为情,没有回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发现自己的领带不见了,在房间里四处地找,但都没找到。越绮雨见状,也下床帮他看。她回忆着昨晚对方松领带的时候,绕着吧台找了一圈,最后在吧台背光的阴角找到了它。她把它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谢、谢谢。”陈意祯接过领带,走到浴室的全身镜前穿戴。
越绮雨跟过去,倚在门边看他。
领带是浅香槟色兼白条斜纹的,绸面的亮泽衬得陈意祯的手指白生光滑。整根巾带压在衣领下方,左侧的长边轻绕短边两圈,打成对称的雏形,手指翩跹着,将它小心地整理紧实,又将宽长的领尾绕过雏形,朝上穿过大圈,再往下插入留好的缝隙,一个立体的倒梯形领节就在那双灵巧的手里诞生。陈意祯一手按着短边,另一只手捏住领节,往上轻推,做着最后的调整。
越绮雨看了他半晌,忽然地问:“是我厉害还是她厉害?”
陈意祯推领节的手僵了僵,脸又烧烫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手把住了浴室门,作势要关:“你出去,不要站到门口。”
越绮雨把门撑着,执意问:“是她让你更舒服,还是我?”不等他回答,她又开口:“你能不能跟她断了,跟我在一起?你现在跟着她不是同样没什么正当名声……”
陈意祯皱了鼻梁,小声嗔斥:“你出去。”
越绮雨琢磨了会儿他的反应,唇边勾起一点讽笑。
“你是不是觉得她现在是孟家公司的总裁,孟氏集团目前的掌权者,你跟着她更有前途?到时候等你们陈家这次的危机过去,你可以以陈家大少爷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和她联手,感情事业两手抓……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还有个妹妹,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变数,你不是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她走上前,抬手捏住他领带的尾端,一面帮他打理着细节,一面蛊诱着:
“其实你大可以高看我一点儿,毕竟越家的继承人只有我一个。我对我们家的商业不感兴趣,只要你叫我高兴,以后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当然……除了我的自由。”
“我什么都不想要,”陈意祯避开了她的触碰,“我不要高看你,也不要低看你;我没有义务叫你高兴,也不想要你的自由。”他的眼中闪烁着脆弱的激愤。
“昨晚的事本来就是个意外,你不用借着这件事来羞辱我的人格……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说完,他与她错开了身位准备离开,可刚迈两步又听背后传来一句话:
“陈家欠的那些钱,我来想办法解决。”越绮雨说:“我从来不白嫖。”
“不需要!”陈意祯脱口嗔责,心头涌上磨人的哀愤,鼻头直发酸。越绮雨说话总叫他心碎。他有时甚至恨她为什么不是个哑巴,又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聋子。
“陈……”
“越绮雨,”陈意祯走到门边,低声说,“昨晚的事情,我们都当没发生过。”
那头沉默了许久。
想到刚才听见的那些话,陈意祯瘪瘪嘴,忍住想流泪的冲动,拉动了门把。
但他并没有想到,门开的瞬间,伴随着咔嚓的声响,无数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门外竟站满了举着手机的媒体。
ps:“谬”这个字字典上其实读miu(四声),不读miao(四声)喔。[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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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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