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院中来了个小和尚,为谢汐楼送来饭菜,临行时再次提醒她亥时后莫要出门。
原本谢汐楼不准备做什么,经人三番两次提醒,反而起了几分好奇心。她拦住要走的小和尚,笑眯眯问:“白日里云空也提过这事,说是寺中夜间有法事。奴家自小生长在乡野间,还没见过法事呢,可否让奴家瞧瞧?小师傅放心,奴家一定不会打扰你们的。”
小和尚摸摸光秃秃的脑袋,略显局促:“寺中法事只有住持师祖和云空云安两位师叔能参与,小僧没资格在现场。施主若真想看,不如去问问云空师叔……只是云空师叔怕是不会答应。”
谢汐楼好奇:“那亥时后,寺中僧人都在何处?”
“寺中僧人歇息得早,亥时后,师兄弟们皆会返回僧房歇息。院中除看守的师叔,无人可以离开僧房走动。”
昨日陆回曾经提及过,东吉寺中守卫严密,不易潜入,如今看来果然是真。东吉寺中定是藏着什么秘密,为防止他人在寺中行走时撞到,干脆禁止所有人夜间走动。
“施主若无其他的事,小僧就先告辞了。”
谢汐楼打算问问他是否听过守空的名字,又担心赵宝月的失踪若和陆回所查之事有关,贸然打探会打草惊蛇坏了陆回的谋划。正纠结着,那小和尚已然跑得不见了踪影,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也罢,总归陆回一定会破了东吉寺的秘密,而她也还要在东吉寺耽搁几日,等到水落石出之时,总能寻到机会问清楚。
谢汐楼用了些吃食,坐在房前阶梯上,盯着面前这一亩三分地,托着腮等天黑。
不远处的寺庙正殿从热闹喧嚣逐渐过度到寂静如荒野孤坟,亥时终于到了。谢汐楼活动下筋骨,走到院门处,伸手推门时才发现门从外侧被锁住,一时竟无法打开。
她简直被气笑,她的八字大概和寺庙犯冲,不然怎么会前几日被软禁在白鹿寺,今天又被囚禁在东吉寺。
原本她打算出去溜一圈,若被发现就装傻充愣,如今却是行不通了,只能回屋老老实实换了夜行衣,小心掩藏踪迹。
她将头发束起,衣袖绑好,利落跃上墙头,凝视着四周环境。
出发前,她看过东吉寺的布局图,下午时亦四处走动实地观察过,知晓云空安置她的院子并不是东吉寺招待香客的厢房,而是位于东北角的一个不对香客开放的院子,平常用来堆放杂物。
东吉寺与白鹿寺相同,建在半山腰上,此刻站在院墙上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四周,除了西边藏着巨大石佛的院落,能将半个东吉寺收入眼中。
寺中约莫有十几个僧人持木棍四处走动,探查着周围的动静,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聚集在寺庙的最高处,将石佛的院落层层包围,而谢汐楼所在的地方与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空旷的练功场。
她不敢再动,压低身子,返回院落,转而跳到正屋后侧的墙上。
按照堂木手中的布局图所画,这面墙外该是玉山树林,可实际上墙外另有通道,通道两侧同样有人看守,若是没有功夫的寻常百姓,断无可能翻墙出寺而不惊动两侧的守卫。
谢汐楼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这一趟任务,一百两黄金有些少了,至少要加到一百二十两,才能慰籍她受伤的心灵。
她趴在墙头紧紧盯住两侧的守卫,在一个时辰后等到换防的短暂空隙,趁着夜色一个起落翻出东吉寺,如同一只灵巧的雀儿。
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辨别出方向后放轻脚步,向远处飞快奔去。
月光皎洁,洒在玉山上,驱散黑暗。林中还未睡的鸟儿不时叽叽喳喳鸣叫几声,余音在林中回荡,阴森绕骨。
东吉寺与白鹿寺相隔约莫一个时辰的山路,谢汐楼有功夫傍身,脚步较寻常闺秀快不少,到了与堂木约定的地点,已然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将火折子点燃,借着月光和这丁点火光,确认是堂木后,方才彻底松了口气。她压低声音,边靠近边伸出手:“图给我。”
堂木将东吉寺布局图递给她,谢汐楼不耽搁,抢过图指着角落的院落说:“我被安置在这里,这个院落外并不是玉山,而是一个通道,通道有人看守,不易通过,我进出废了些功夫。夜间寺中巡视的人多,超过二十人,我功夫不好,不敢详细看,只能隐约瞧见大多数巡视的人聚集在石佛附近。若藏着秘密,十有**在这个位置。目前寺庙一切正常,除了守卫多,亥时后不能活动,还偷偷把我的院门锁了,未发现其他的不妥。”
“你住的地方可还有其他的人?”
出发前,堂木给她看过一副画像,说是一个叫鸢尾的姑娘或许也在寺中,如果看到,可以与她相认身份。谢汐楼知道他指的是这人,遗憾摇头:“那院子三间房,除了我住的地方,其余两间皆是空置。下午时我也四处走动过,整个寺庙算得上坦坦荡荡,没有上锁的院子,没有上锁的房间——”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晚上锁没锁就不知道了,我住的那个院子,亥时后便被锁了起来。或许这个寺庙的秘密,只会在天黑时出现。”
堂木点头,没有多余的神色,将一个布包递给她:“你走后,我才想起来给你准备的裙子有些不妥。包袱里的裙子是下午时临时采买的,是高领——”他的话断在半截,借着月光,扫过她平滑的脖颈,语气难得有了波澜,“你是女子?”
往日见到的谢汐楼,身着高领男士衣袍,将喉咙处遮了个严实,虽然身量细弱,也只当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此时她身上的褙子里是件齐腰襦裙,锁骨上肩颈处露了个彻底,在月光下似泛着莹润的光,堂木看得分明,那脖颈纤细光滑,半点凸起都没有。
谢汐楼从来也没想瞒着他们,语气坦荡:“是啊。”
“那你为何要接这个任务?为何不同我们讲?”
东吉寺中的秘密或许与勾栏行当有关系,是以王爷敲定这计划时,想要寻找的是一个扮成女子不会被发现的貌美男子,免得坏了女子名节。当时时间紧迫,身旁只有谢汐楼符合要求,才不得不找她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帮忙。
若是知道她是女子……
谢汐楼翻了个白眼:“你们也没问过我啊。再说,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此事或有损女子名声。”
“名节这东西,有百两黄金重要吗?
堂木皱眉,不敢苟同:“话不是这么说的。”
谢汐楼笑起来,目光澄澈:“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活下去,其他皆是小事。你也知道,我有病,这病很难治,这病能要了我的命,只有名贵药材能让我好受些活久些,所以对我而言,钱就是我的命。”谢汐楼将布包抗在肩上,同堂木挥手,“我先回去了,不知道下一次换防在多久之后,我要早点去盯着,免得错过。”
“等等。”堂木抓住她的胳膊,又瞬间撒开,“明日开始,会有暗卫扮成富家公子,每日进东吉寺敬香。暗卫腰间会系一翠色香囊,你这边若有发现,正午时分去药师殿接头;若没有要交代的,便不必去,保护好自己。”
“行,知道了。”
辞别堂木,谢汐楼原路返回,到天边有亮光时,方等到下一轮换防,趁机摸回她住的院子,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三分堕入梦境,四分警惕与周遭环境,到正午前挣扎着睁开双眼,只感觉比昨夜睡前还要困乏。
昨夜紧锁的院门不知何时已能被推开,院门前又恢复了昨日的热闹,仿佛昨夜一切都只是她的一枕黄粱,南柯一梦。
视线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面看到了云空,正低着头和面前的孩童说着什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谢汐楼止了脚步,远远望着,竟隐约觉得似乎和什么人有些相像。
云空注意到她的视线,同那孩子鞠了一躬,走到谢汐楼的面前,笑着问她:“施主昨夜睡得可好?巳时贫僧去寻过施主,只是那时施主似是还未起。”
谢汐楼掀起帷帽的薄纱,与他见了一礼,柔声解释:“许是太久未好好休息,昨夜睡得格外踏实,醒来时竟已是日头高悬,让大师见笑了。大师寻奴家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寺中清苦,怕施主无聊,想着为施主送几本书,与施主临碟共饮,消解一下时间。”
谢汐楼有些意外:“劳大师挂念……大师可是青城人?”
“不是。贫僧自幼长在玉山中,并未去过青城。”
谢汐楼还想说什么,远处有人呼喊云空,神色颇有些焦急。云空望他一眼,目光说不上有多凌厉,那僧人却瞬间安静下来,不再催促。
云空正准备开口,被一旁将一切收在眼底,善解人意的谢汐楼打断:“大师快去吧,奴家在寺中随处转转,午后会返回暂住的小院里。若大师有事,随时去那儿寻奴家就是。”
听她如此说,云空不再耽搁,转身离去。谢汐楼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逐渐与另一人的身影重叠,合二为一。
她终于想起这人为何眼熟了。
虽说两人相貌天差地远,但身形轮廓却如出一辙……
帷帽遮住了谢汐楼沉思的脸,她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会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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