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谈了片刻,百璃染向许久安了解个大概。
许家是庆州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农户家庭,靠着卖柴卖果为生,他们也像其他农户家那样心心念念求个男孩,却未曾想一连生两个女儿。
“那许昌盛是谁?”百屠记起那个小些的墓碑上写的是先弟许昌盛的字样。
许久安斟酌着字句,尽量不让这事显得太过荒谬:“娘亲出事时肚里还怀着胎儿,爹爹他们都认为是弟弟。娘亲去世,弟弟未出生,他们伤心得很,我便也给他挖了个坑,算是曾来过了。”
百璃染听着,心理难受起来,莫名觉得恶臭恶心。对于这户人家而言,母亲的作用似乎就是生出男儿,连最后伤心竟也只是可怜这最后的希望破灭,于母亲自身无关。
小院一时安静了下来,几人闷头喝着茶,心里头暗骂这户人家真缺德。
月明星稀,院子里蝉叫声不停。
“阿姐,银两找齐了!”许久乐凑够了银两,从屋内拿着银袋跑出来,将袋子递到百璃染手中:“姐姐你看看,有没有少。”
百璃染收到后递给百屠,百屠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五文。
“既然拿到了,那我们走吧。”百璃染大概看了眼数量够了也不多为难人家。
“我们下次再见。”
许久安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心中竟有点不舍:“那掌柜的再见,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几人道了别,没再多言便离开了。
院子里顿时清凉许多。
许有才“呸!”了声,直道今天晦气,对着三人背影咒骂了几句才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许久安独自在树墩旁站了良久,茶杯中的的水已经干了,只剩下湿答答的茶叶丝粘在壁内,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抹无可奈何的笑意。
清冷残缺,这才是她原本的人生,刚刚院内的维护与热闹,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觉罢了。
片刻后,许久安才端起茶盘回到厨房内,将杯盘洗漱完放置好。
夜已深,姐妹两将院落屋内的杂务全都收拾妥当后准备入睡,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许久安抱着许久乐缩在狭小的床榻上,好在是夏季,她们不用忍受冬天的寒冷。
许久乐想起之前她在屋内找银两时,听到外面传来的那三个来客的话语:“姐姐,为何刚刚那两个哥哥口中所说,仿佛爹爹是个坏人?”
他们说是爹爹没有本事,护不得娘亲周全。
他们还说男儿女儿没有好坏之分,世间只有强者与弱者之分。
这些话她从未听闻过,只觉奇怪得很。
许久安不知该怎么回答,抿抿嘴张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心中越发烦闷。
自她会记事起,娘亲和阿爷阿奶都说爹爹有本事得很,是家中顶梁柱,她和姐姐占了“男儿”的坑位,才让家中没有男儿降临,折了家中福分。
所以她拼尽全力地去做事,洗衣做饭,砍柴卖果,挑水喂马,只要靠着这一双手她能做的都会去做,想尽办法去弥补那因女儿身被折走的“福分”。
她十分坚信,只要她做得多,爹娘就会笑得开心,福气就能回来了。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后来她发现,不论怎么做,那笑得背后总会有一丝惋惜,不知是惋惜她这般懂事却为何不是男儿身,还是惋惜这家中少了个男儿。
平日里日子照旧过着,但时常会听到爹爹的轻叹埋怨:“安安这般懂礼,该是男儿多好,我定让他识文认字。”
这叹息和埋怨就像喉中的刺,当你原本要忘却它了,就会在风轻云淡时忽地扎你一下,你疼得很,但它扎你扎得极为有理,拔又拔不出,咽又咽不下,只能看着它在嗓子眼中腐烂发臭。
所有人都跟她说,她是女儿身这低人一等,但没人跟她说为何低人一等。
为何她是女儿身就不能识文认字?
为何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世间,就平白无故要担上个“折了福气”的罪名?
这事倒底错在了哪。
事情想得多,头更乱得很,昏昏沉沉理不清思绪,许久安抚着久乐的后背,这一夜竟晕头晕脑睡得极不安稳。
城外村户是凄冷的,而沂泉城内夜市灯火通明,空气中的热意不让人厌烦,反倒给这繁华夜市增添了份难以忘怀的盛夏气息。
三人并肩而行,朝百味夜楼走去。
百璃染漫步走着,细细盘算后朝隐墨吩咐道:“你回去后叫苏啾啾做盒太谷饼和椰汁糕,明夜我带去给许久安。”
只有先套近乎了,一步步来,才能知晓这心中的心愿。
二人明白,也为这第一个烟火值的出现感到高兴,他们掌柜的等了大半个月,可算是等来了。
虽还不清楚背后倒底是什么故事,也只能等到明夜了解。
当三人快走到汐水街,百屠忽然冲白璃染问道:“姐,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去琴台路买些酸枣糕吧?”因这些人无法理解系统是什么,百屠对外均说百璃染是自己姐姐。
系统不用吃饭,但有味觉,他更是小孩心性,是个馋嘴的系统。
百璃染点点头没吭声,但脚下却向着琴台走去了。
“咱们自己楼里也有做酸枣糕的,不吃自家的专吃外人的,小心让苏啾啾知道了打你一顿。”隐墨挑挑眉。
百屠不觉得,小声抗议:“虽都是酸枣糕,但作法不一样嘛,吃外面的又不代表自家的不好吃,只是正巧嘴馋琴台口味的罢了。”
百味夜楼是专夜间开的美食楼,而香糕铺是专做糕点的店铺,味道肯定有些差异。
沂泉为都城,街道极为繁华,店铺极多,同一类型的商铺不是上百家,几十家肯定是有的。
汐水街与琴台路更是富足,均位于东市,周边地段居住着各类达官显贵,百味夜楼位于汐水,百屠想去的酸枣糕店铺位于琴台,而这两街由一条春熙河相连。
灯火阑珊,繁花市集,远处的夜色上空烟花大片大片的盛开,噼里啪啦的声响停了又起。
百璃染抬起头看了看夜空,烟花的七彩倒映在她眸子里,这是最平凡不过的一晚。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无法适应这每晚的盛世景象,记忆中的夜晚只有暗蒙蒙的病房和运作中的呼吸机,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自己在角落苟延残喘。
这一静一闹的变化,让她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春熙河四周停满了小贩,三人走到春熙桥时桥上还来来往往有行人川流不息,几个身后放着扁担的卖果老人坐在河边招揽顾客,介绍着自家瓜果蔬菜。
桥下是春熙河,河上三两只小舟缓慢游着。
“季姐,又在等你家相公呀。”隐墨惊叹声自百璃染右方响起。
闻声望去,是身着紫色水仙花纹长袍,盘发而站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棱角分明,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些,脸上的粉涂的厚重煞白。
她站在春熙桥下,手中收着油纸伞,一脸忧愁的向四周张望。
听到隐墨呼声,女子忙收起不安神色,端了端,换成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隐墨小弟呀,我相公白天买狼毫笔和墨汁去了迟迟未归,你可曾见过他?”
“未曾见过。”隐墨如实回答。
女子抿了抿唇,轻叹一声,眼里尽是哀怨:“诶,他这人就是这样,出去一趟就难得回来,每次得等上一两天。”
隐墨想了一会,说道:“我记得,上回夜里你也是在桥边这样等他。”
女子听后,神色又暗淡了些:“上回…诶…这才不过几日,他一周在家的次数怕是连一半都没到。”心底抱怨更深了。
话音刚落,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女子脚下升起一抹墨绿色薄雾,顺着她浅紫色布鞋缓缓飘起,如触角般的烟尾在空中舞动。
卖果的农户和赶路行人均看不到,依旧忙活着自己手头的事,女子耷拉着头一脸憔悴,任由墨绿色烟雾自脚下越升越高。
百璃染皱眉,眯起眼睛细看,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哎呀!”
正当百璃染看着那烟雾思索是什么东西时,一阵沉闷的摔倒时自桥上响起,接着便是一年轻男子的怒骂。
“谁扔的香蕉皮!咦不是,这哪来的这么多水啊!”
听闻男人呼喊,桥上其他人也注意到自己脚下。
“嘶,这也没下雨啊,谁缺大德往桥上倒这么多水啊!”
“嘿!哪来这么多水啊!”
“哎呀,我这布鞋都湿了,这又得回去换。”
“这也没涨潮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水。”
接二连三的埋怨自桥上传来,只见原本干燥的石桥上不知为何冒出许多团水,仿佛被倾盆大雨冲刷过一般,聚集许多积水,湿的陆地直打滑。
看到这般景象,百璃染了然:“竟是桥女。”
隐墨神色冷淡,欲说些什么,却又止住,闭口不言。
那桥上不到片刻便慌成一团,一个个提着衣角,踮着脚,跨过积水朝桥下走去,姿势滑稽得很。
不到片刻,桥上行人走的一干二净。
百屠也注意到女子那周身烟雾,看看桥上又看看女子,也明白了其中原由,只得开口安慰:“这么晚,他应当是给你买宵夜去了吧。”
说到这一拍大腿想起什么:“诶,我们百味夜楼新出了个菜品麻辣虾尾热干拌面,酱汁浓郁香辣,虾尾肉质饱满,你相公肯定给你买去了。”
紫衣女也注意到桥上变化,连忙收起了神色,将心底的不悦强压下去,假意振作:“嗯,男子心性就是贪玩,也可能说不准是去那喝酒去了,几位慢些逛,我先回家等着吧。”
那些烟雾随着女子的开口顿时散去,消失在空气中。
她朝三人道别后,朝春熙河边的一排排小楼走去,随后消失在巷子里。
“竟是桥女,难怪他丈夫要不停的离开家……”百屠不停感叹。
百璃染走上桥,看着一地的积水犹豫片刻,竟不知如何落脚。
隐墨见状,来到百璃染身旁,漫不经心地踏至桥面,就见他踩到的地方颜色忽的变浅,湿气全都散去,不到片刻整个桥面积水消失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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