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那天颜成壁的院子新进了一个小丫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是颜成壁从徐县里一个姓张的牙婆手上买来的。
本来到了这过年时节，丫头本是极难买的，只因这女孩脸上生了块指节大红斑，牙婆急着脱手，便给卖了。
她在内室见了这丫头，寒冬腊月的时节这丫头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连唇都冻得发紫了，整个人跪在地上战栗不止。
颜成壁叹口气朝探星道：“去给她拿件外披来。”
探星忙招来一件外披紧紧裹在她身上，望月又喂她喝了一杯热姜茶，那丫头缓了下身子不抖了便磕头起身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声音倒是洪亮有力，倒把颜成壁吓一大跳，连着望月和探星都低头笑了出来。
那丫头不好意思又垂下头去，颜成壁倒是没笑她，只是仔细瞧她身子还算壮实便满意点点头问：“叫什么名字?”
“黄大妮。”
“大妮?”颜成壁诧异道：“这算什么名字?”
大妮这次特意收低了声音答她：“家中有六姐妹，我最大，爹娘就给我取名叫大妮。”
颜成壁听了点头表示了然道：“ 我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大妮惊喜点头朝她笑：“我早就不喜欢这个名，求姑娘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颜成壁含笑道：“你倒是坦诚。”她略一思索便道：“柳莺怎么样?”
“柳莺，黄柳莺?我喜欢这个名字。”黄柳莺兴奋的直给颜成壁磕头，颜成壁忙让望月扶起她道：“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用动不动磕头，你只要认真做事听你两个姐姐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过错。”
柳莺点点头问：“姑娘有什么活给我做，我现在就可以去做事。”
颜成壁听了，凝眸想想后道：“我这里不急，买你过来主要是另一件事。”
她问：“你可会煎药伺候人?”
柳莺点点头道：“家里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是我每天伺候着煎药吃药。”
颜成壁一直紧紧拧着的眉头总算松释了笑：“那就好，我有一个师姐住在山上，如今身子不大好，买你来便想着你去照顾她，你可愿意?”
“我愿意。”
“那地方很是苦楚，离莲台寺也很远，你不怕吗?”
柳莺正色道：“我就是穷人家的女儿，最不怕的就是苦和累。”她顿了下而后不好意思道：“只是怕饿肚子。”
颜成壁听了后眉眼含着笑意道：“你放心，绝不会缺你那口吃的。”
这事便算敲定下来了，颜成壁说了这会子话也觉得有些倦乏，加之天气寒冷总觉得胸口闷痛，便让探星带她下去收拾行李安排上山，只留下望月站在旁边替她抚着后背平气。
“你瞧着怎么样?”
听到颜成壁问，望月想了一下而后道：“人倒也老实，奴婢瞧着她那双手都是茧子，想来是真的能吃苦的，只是说话一惊一乍没个轻重实在没规矩。”
颜成壁道：“规矩不急，若是给她立好了规矩送到师姐那里只怕师姐也惶恐，如今这样就当做寻常的女孩送过去倒更好些。”
望月听了知道也是这个理，便笑：“还是姑娘考虑周到。”
……
腊月二十八那天正是颜成壁的生辰，她从前一向不大重视所以也没记起，所以当望月和探星来问她该怎么过的时候她倒愣了一下。
半响才道：“我倒是忘记了，没想到你们还记得。”
探星道：“奴婢们哪次不记得，姑娘自己却先忘了。”
颜成壁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们随意摆一桌素菜，咱们三个一齐吃了便是。”
望月道：“往日里姑娘吃素便罢了，今日生辰还要吃素吗?总归姑娘也不是真的佛门人，何必守那些规矩，不如奴婢下山买一桌菜来，好生给姑娘过个生日。”
颜成壁摇头：“不行，佛门重地，怎么能破戒?”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有女尼来传话说惠安师太找她过去一趟，颜成壁这才跟着先去惠安师太的禅房中。
惠安师太正核算寺里的账本，虽说莲台寺不及其他寺庙那样宏大，可到底养着几十号人，平日进账出账自然一一归置，等到年底了便由惠安师太再来清算。
颜成壁不语，只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她，并没有过多久惠安师太便收了账本，朝她招手道：“过来。”
颜成壁笑盈盈走过去蹲坐在她旁边的小杌上，将头伏在她的膝盖上，师父身上有一种浓郁的檀香，浓郁到仿佛只要靠近就能侵染沾身，颜成壁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便也很喜欢粘着惠安师太。
“今日起，你便又长了一岁了。”
颜成壁道：“师父也知道?”
惠安师太笑：“你祖母都和我说了，我自然是记得的。”
颜成壁起身道：“既如此，师父可有礼物给我?”说着便伸出手来，丝毫也不见外的模样，惠安师太听了后笑：“你倒是知道向我讨要礼物。”
说着从一旁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她，颜成壁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支玉簪，白玉竹节样式，并无太多雕琢只在簪首镶着一块半个指节大的红宝石，瞧着玉质水色都是极好的。
“我出家的时候，什么都没留，只留了这支簪子在身边，只因这支簪子是我那俗世的母亲留给我的，是一对中的一只。”
颜成壁听了没问另一只在哪里，只是道：“这是您母亲留给你的，弟子怎么好拿着?”说着便推回去不要。
惠安师太没有接，只是淡淡道：“给你你就拿着，放在我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她态度坚决，颜成壁听了之后也不好再推拒，便把这白玉簪收了回去，惠安师太却把玉簪拿起插到她的发中，然后道：“这样才对。”
“今日你就带着发簪下山去吧。”
“下山?”颜成壁慌乱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连小杌都被掀翻了，她却不管不顾道：“师父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要我下山?”
如果惠安师太不要她，那她还能去哪里?又回到那与虎窟狼窝无异的颜府吗?这样想着她便又害怕起来，心里也酸涩下来，不禁落下了泪。
惠安师太瞧见她这样子哭笑不得：“怎么会想到这一步?”
颜成壁脸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哽咽问：“那师父是什么意思?”
惠安师太替她抹去眼泪温声道：”苏向朔几天前就和我说了，让你下山去他府里过年，不久就会有马车来接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颜成壁知道自己领会错她意思出了丑当即脸火烧似的发烫，不用揽镜自照她都知道这个时候她的脸肯定都红透了。
惠安师太难得见她如此窘迫倒是稀奇，抚着她的发顶笑：“原来瞧你一直淡定聪慧远超旁人，如今瞧来其实还是个孩子性格。”
颜成壁不好意思的低头，她想着惠安师太这话倒也没说错，她扮小孩扮久了，竟然真的也成了孩子性子，她未免有些惆怅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颜成壁辞了惠安师太回了自己的院子，正巧碰上苏府的人也在，头先见过的春生还有一个在苏夫人身边见过的姓吴的妈妈，瞧见她回来都忙上前见礼。
颜成壁知他们都是来接她的，便忙让望月和探星简单收拾了行李上了马车，还未到正午就到了苏府。
进了苏府拜见了苏夫人，苏夫人瞧见她喜欢的紧一把搂在怀里笑：“早盼着你来，如今可总算得偿所愿了。”
颜成壁在她怀里乖声道：“是成壁不对，早该常来见师母。”
女孩子声音软糯，苏夫人听的更加心旷神怡，又和和乐乐拉着她说了一会子话，然后才让吴妈妈带她去西厢房休息。
西厢房虽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可雕梁画栋很是精致，一应的家具摆件都很齐全，可见苏夫人还是很看重她的。
让望月和探星收拾着东西，自己半靠在床边绣着东西，突然觉得一阵冷风袭面而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苏希恒来了，少年人穿着件青色的袍子，头发上半束着小冠，粉白脸上冻了一层红。
跟在他身边的婢女忙给他脱了染了风雪的外袍，放在熏笼上给他烘着。
“外面下雪了吗?”
颜成壁放下绣绷好奇站起来想出去看，被苏希恒伸手拦住道：“姐姐别去，外面风大，容易吹坏了生病。”
望月去瞧了后回来道：“的确下了雪，幸亏咱们下山的早，不然就要困在山上了。”
探星庆幸道：“困在山上倒就算了，只是姑娘今日生辰就要受委屈了。”
苏希恒听了后惊讶道：“今日是姐姐生辰?”转而自己又抚掌笑道：“是啊，我是二月初二生的，姐姐是腊月二十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姐姐说过的，爹娘可知道吗?。”
颜成壁笑：“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告诉老师。”
苏希恒却摇头道：“不行，这可是大事。”话还没说完，他便自顾自又跑了出去，连外披都没穿，急的他身边的婢女也连忙抱起外披一边喊着“少爷”一边也跑了出去。
望月笑：“恒少爷对姑娘可真好，事事都放在心上。”
颜成壁也摇头笑：“他这是赤子心肠，待谁都好，跟永榆一个样。”
望月和探星对视一眼后笑，互相都明白姑娘这是知把苏二少爷当府里的榆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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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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