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朔和苏夫人原在房内临窗炕上低声说着事，见苏希恒急急忙忙掀了帘子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便停了下来，苏向朔瞧着他连外袍都没穿立刻皱眉道：“没规矩的，进来父母房里也不让丫鬟通报?”
苏希恒委屈道：“我怎么知道爹也在这里，我是有要紧事找娘，所以忘记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这时候赶来忙给他披上了外袍，苏夫人旁边伺候的徐嬷嬷也端热茶给他。
他喝了一口热茶下肚这才道：“爹娘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两人都道不知，苏希恒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娘想想，今日是腊月二十八呢!”
“腊月二十八?”苏夫人皱着眉想来许久，忽的拍着桌惊讶道：“这不是成壁的生辰吗?”
“生辰?”苏向朔听了之后道：“依稀记得惠安说她是腊月二十八生的。”
苏夫人点点头：“比希恒大两个月呢。”
夫妻俩知道是颜成壁生日便忙起身要去看她，正这时外面丫鬟就通报说“颜姑娘”来了，帘子被掀开后果然从外头进来那披猩红大氅的女孩。
颜成壁顾不上脱下大氅忙先上前道：“不劳老师和师母过去找我，我自己先来了。”说完便深深屈膝行了礼。
苏夫人亲自将她扶起嗔怪道：“都怪我把你生日都给忘了，要不是希恒告诉我，不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颜成壁脱下大氅交给丫鬟跟随苏夫人坐下来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新年将至正是府里正忙的时候，也不敢打扰师母。”
苏向朔道：“再忙还能把你生日忘了，你是我的学生，也是惠安的弟子，我要是冷落了你，你师父可第一个不答应。”
满屋子的人听了都笑出声，苏夫人横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对颜成壁道：“他就是这样，不正经起来连你师父那样的人都敢拿来谈笑。”
苏夫人将颜成壁搂在怀里可怜道：“这样娇娇一个女孩，难为你离开家一个人在外面。”
颜成壁窝在她怀里软软道：“在这里也很好，师父待我很好，老师和师母也对我很好，比在家里还好些。”
苏夫人听着只当她在说甜言蜜语哄大家伙开心，心里却也乐意听着，哪里能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觉得外面比她家里还好上千倍万倍的。
……
晚间苏夫人给她好好置办了一桌寿宴，因着她在莲台寺清修，倒也没有大荤之物，只是一些做的精致可口的素菜，颜成壁吃着只觉得样子虽然不错，但味道比起莲台寺的素斋还是差了些。
只有一道冬笋很符合她的心意，并无太多调料却十分鲜嫩，趁热吃上一口冬笋之鲜尽绽舌蕾。她向苏夫人讨教做法，苏夫人只是掩唇笑：“这你得问希恒，今日这菜大半都是他在厨房叫人做的。”
颜成壁很是惊讶的看向苏希恒，苏希恒腼腆一笑：“这菜做法也简单，要采未沾露水的冬笋，剥去笋壳后取最笋心最嫩的部分过水煮熟，只需浇上一点酱油便觉得鲜甜可口。”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放在颜成壁碟子里，颜成壁并未有多在意，但落在两位大人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烹鲜笋的做法颜成壁用心记了，面上瞧着苏希恒谈起做菜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想“他虽年纪小爱玩闹，可若认真做起事来也是有条有理的，倒实在难得。”
散了寿宴，颜成壁带着苏夫人送她的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和苏向朔送她的一方端溪砚回了自己房内，掀了帘子进了内室冷不丁回头瞧见了后头的尾巴，她粉唇轻笑：“你跟着我做什么?不回你自己院里去?”
苏希恒满不在乎的坐在靠墙的一张交椅上道：“天色还早，我回去实在无聊，不如我在姐姐这里玩一玩。”
颜成壁坐在梳妆镜前取下耳坠子问：“玩什么?”
苏希恒道：“我新做一副骨牌，不如我们叫上丫鬟一齐来推牌九。”
颜成壁想了一下便应了，她卸掉发间的珠花簪钗，只留着白日里惠安师太留给她的玉簪束着头发，等她出来到外间的时候苏希恒已经命人摆好了牌桌，他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已经站在他旁边。
“姐姐那边出一个丫头，我这边也出一个刚好凑成一桌。”
颜成壁回头看着望月和探星，望月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探星后笑道：“让探星去吧。”
探星高兴谢过她，这才跟着颜成壁坐在牌桌前，苏希恒旁边坐着的的是一个叫青棠的丫鬟，因着貌美不由让颜成壁多瞧了几眼。心想着苏希恒身边的丫鬟倒是各有各的秀美韵致。
他们几个玩牌，望月就被苏希恒身边剩下的几个丫鬟拉到外面的房间喝酒，那几个生性都很活泼，连带着平日稳重的望月不知道怎么的都被她们逗弄的笑出声，欢声笑语传到他们这边，颜成壁摸牌的手一顿，竟然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莹莹灯火下，皎皎美人面，灯光之下将她的眼睛照的明亮有神，眼神流转间朦胧似碧波荡漾，连肌肤都愈发显得瓷白如凝脂一般。
“少爷，少爷。”
青棠好脾气的去推他，见他醒了神才低声道：“该您出牌了。”
苏希恒这才发现自己看她看呆了，而在他对面的颜成壁依旧认真看着手里的牌，好似并没有察觉到他这边的细微的动静，苏希恒在心中暗自想着：我待颜姐姐的心思只怕颜姐姐半点都不知道，不然怎么如今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情绪便一下子低落了起来，随意便打了一张牌出去。
事实上，颜成壁是真没察觉到对面主仆之间的微澜动静，许是生辰总容易勾起人的伤感往事，其实从刚一上牌桌起过去的记忆控不住的在她脑海中重现。
她想起有一年中秋佳节灯火半掩下，也是这样一桌牌，也是这样一桌人，坐在她旁边的是望月和探星，而坐在她正对面的是谁呢?
她抬起头瞧见了一个坐姿挺拔的少年人，本来她就只能从那张面具下瞧清他的一双眼睛，这下他坐在背光处让她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只能听见他含笑的声音传过来：“妹妹，你输了。”
是的，她输了，她输的彻彻底底，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祁原倒是赢了，让她如今还是会想起他，只是想起又有什么用，她淡漠的打出一张牌，如今她早就不会再因为他而感到心痛了。
她不会再去恨祁原，因为他们不会再见面，恨一个永远不会见面的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你输了。”颜成壁言笑晏晏打出牌看着苏希恒道：“输的人怎么罚。”
苏希恒看着她笑语相迎的模样只觉得心跳耳热，他垂下头去看牌桌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输给了她，他当即起身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她。
颜成壁惊讶道：“你做什么?”她忙推拒道：“我和你开玩笑的呢，我不要你的东西。”
苏希恒把玉佩递给青棠，青棠给他重新戴在脖子上，她垂着眸听见自家少爷头一次用那样闷闷的声音问：“那姐姐要怎么罚我?”
颜成壁笑：“你让我打你三个手心。”
他乖乖伸出手，颜成壁看着他这样乖顺的模样不禁也心生怜爱，只轻轻捉着他的手蜻蜓点水一般打了三下。
她的手松开了，他的手却还垂在身侧暗暗摩挲回味刚才的滑腻触感。
趁着青棠和探星下去换人过来的功夫，苏希恒看着颜成壁头上的簪子出神道：“姐姐这发簪好生眼熟，像是从前见过。”
颜成壁随口道：“女孩家的簪子总共就那几个样式，你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苏希恒原本还在想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簪子，听她这样讲，便也不想了，等望月和另一个丫头过来，四个人又重新洗了牌。
新来的丫鬟叫绿风，颜成壁想起刚刚那个青棠，心想苏希恒倒是极爱绿色。
颜成壁打了几局牌就下了牌桌，送走了苏希恒和他那几个丫头就让望月探星服侍她在里间洗漱后上床休息，望月铺床的时候摸到一个盒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颜成壁走过去亲自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一个粉面红脸的陶泥兔儿爷，长耳朵三瓣嘴，戴簪缨穿着紫金战甲好威风的模样，她当下便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探星呀的一声后道：“这是谁放到姑娘床上的?”
颜成壁笑：“还能有谁，除了刚才那个孩子气的，还有谁能送这样的玩意给我。”
望月瞧见她欢喜的模样，笑道：“恒少爷这礼送的好，奴婢瞧着是送到姑娘心尖尖上了。”
颜成壁玩了一会儿，就让人把兔儿爷收起来，喝了常喝的汤药后望月就服侍她躺下，望月正要吹灯离开的时候，被她拉住手道：“从莲台寺带下来的檀香你给点上吧。”
“姑娘怕做噩梦吗?”
她低低应了一声，望月便翻出檀香点上后才吹了灯和探星睡在了隔间的床上。
颜成壁躺在床上不久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此间万籁俱静只有一点木炭爆裂的噼啪声，配合着外间的风雪呼啸，倒有了一点让人安心的感觉。
……
大年三十天子在奉清宫内设家宴与众皇亲国戚共度除夕之夜，花烛彩灯将奉清宫大殿装点的犹如琉璃世界，拳头大的夜明珠嵌在油漆彩绘的壁上明亮如白昼，更有彩衣宫娥娉婷袅娜穿梭其中。
只是气氛有些怪异的寂静，穿着赤黄色盘龙纹龙袍少年帝王坐在上首，右边坐着华服盛妆的曹太后，左边的座位上却是空着一人。
“你说，皇叔病了?”清脆的少年音从上方龙座上传下来。
大殿中跪着的青衣太监低头战战兢兢答他：“是，王爷今日晨起就感觉身体不适，到了晚间就下不来床，太医看过之后说是风寒，王爷担心把病传给陛下，所以便让奴才过来回禀陛下向陛下请罪。”
上首沉默了半响，而后听见天子迟疑的声音问：“皇婶和雁姐姐怎么也不见进宫?”
“王妃留在府内照顾王爷，郡主特意回了王府忙着主持府中中馈。”
天子听了这解释倒也不再多问，只是看了一眼曹太后道：“皇叔既然身体有恙，儿臣觉得这家宴便先开始吧。”
曹太后听了只道：“这事陛下决定就好。”
母子俩这番互动落在旁人眼里难免多想了几分，心里只道陛下实在软弱了些，这点小事还要过问太后，难免失了些帝王气概。
那跪在殿中的太监也低着头听着暗暗将天子的一言一行都记在心里。
秦王未至，天子便赏赐了一桌宴席派人送去秦王府，待那太监走后，舞伎重新款款步入大殿，乘着乐师和奏的礼乐曼妙轻舞起来。
少年天子爱好歌舞，亲自下场奏乐吟诗，不过片刻之间，几篇脍炙人口的佳作便在众人之间流传开来。
下首永昌郡王听了诗后对身旁的郡王妃道赞叹道：“陛下的诗才是极好的。”
郡王妃的视线从天子头上通天冠掠过一路向下滑到了如美玉一般精致的眉眼间，不禁心下一热凑到郡王耳旁低声道：“陛下的相貌也实在过人，我记得陛下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吧?”
郡王不解她的意思，她又低声道：“我娘家的柔兰今年也有十四了。”
“岳丈想让柔兰妹子进宫?”郡王犹豫了一下后道：“只怕太后那边不好答应。”
都知道早在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尚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就对陛下身边的男女之事看顾的格外紧，先皇沉溺酒色亏空了身子，太后生怕陛下也步了先皇的后尘。
郡王妃道：“头先是陛下年幼太后不让陛下接触女色，如今陛下都十五了太后怎能不在意?只怕暗地里太后早就暗自相看合适的宫女了。”
郡王妃深知郡王的面团脾性是不会主动去探听的，她只道：“这事不用你管，等到时候我去探探太后的口风。”
郡王知道妻子比他做事利落的多，便应下把事情都交给了她。
更新~下一章依旧例周六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除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