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恙抬头望去,有些黑雾躲闪不及,被骤缩的门卡了一下,只听“滋啦”一声,霎时便化为虚无。可是那只拽着他的手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不管不顾,将他向外猛地一拉。宿无恙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零星的感知都用在了痛上。
宿无恙心中苦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啊……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死都不给个全尸,非得让我这人阵里留下一半,阵外扯出一半……”
宿无恙竟然还脑补了一下那血淋淋的场景,怕是五脏六腑都要流一地,真是……啧。
可预想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腰斩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反倒是那扇即将闭合的门忽然停住了。宿无恙努力撑开一点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隐隐约约能看见那门停在了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大小,摇摇欲坠。他手上早已掐不住诀,可那些黑雾却不敢靠近那门,尖叫着躲闪开来。
门的那一侧,司浮一手伸进来拽着自己,另一只手死死掐着诀,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都绷紧着鼓起。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吞噬着,好似一头濒临崩溃的凶兽。
司浮的嘴唇抿得死死的,眼底隐隐泛红,整个人的气息凌乱而暴戾,神情几近疯魔,再也不见平日那种淡然处世,从容自若的仙人模样。
宿无恙的目光在落到司浮身上的一瞬间便安心了——他知道,只要这个人在,自己便不会有事。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倏然断裂,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归于虚无。宿无恙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司浮,你下凡了……你疯了……”而后意识骤然抽离,他任由自己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
再次醒来的时候,宿无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刺目的阳光透过眼皮直射进来,他死死闭住眼睛,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谁把太阳搬我屋里来了……”
左右都躲不过阳光,他只能缓缓睁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刚一眨眼,就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方安满脸泪水鬼哭狼嚎地扑了过来,压在了他身上,用力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宿哥!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宿无恙刚刚从昏迷中转醒,浑身无力,被方安这么一压,顿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直接归西。方安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压在他的胸口上,就像八百头大象刚从他身上踩过,还顺道蹦了个迪。他之前在阵里受的伤显然没好,浑身上下就像被大卸八块,哪哪都疼,他瞬间就跟商鞅共情了。
——其实他觉得五匹小马和八百头大象,他都不太喜欢,方安最好能先从他身上起来。
他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五脏六腑像是灼烧般沸腾起来,每一寸神经都在痛苦中肆意叫嚣。也不知是哪块地方占领了痛感的高地,他眼前一黑,险些又要背过气去,一丝鲜血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溢出嘴角,顺着下巴无力地滴落。
司浮一直站在旁边,看到宿无恙脸色骤变,他眉头一皱,手指轻轻一弹,方安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道推开,整个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姿势诡异地站起身来,准确地说,是从地上的一团人被一节节展开成为一个站着的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提溜起来,稳稳地立在了一旁。
宿无恙终于得以喘息,身体的痛感好像微微减弱了一点,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周围一片混沌。于是他眼一翻,又闭上了,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司浮那边靠过去。
司浮见状,蹲下身,肩膀往前靠了靠。没想到,宿无恙脑门走在最前面,“咚”的一声,宿无恙的额头撞在了司浮的脑袋上。额心相碰的一瞬间,宿无恙感受到司浮杂乱翻涌着的本源,还有紊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宿无恙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心疼,愧疚翻涌着无法平息,他最终还是只轻轻叹了一声:“还好……”至少,还在。
方安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保持着刚才抱着宿无恙的姿势,空空如也。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咦?”
“啊——”方安突然大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回过头,带着哭腔,“欢姐,你干嘛啊……”
江欢翻了个白眼:“救你。看你半天不动,怕你厥过去。”
方安终于从刚刚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连忙又凑到宿无恙身边。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司浮一眼,而后非常自觉地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这才试探着问:“宿哥,对不起啊,我刚刚太激动了。你……还好吗?”
宿无恙无力地点了点头,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这是在哪啊?等等,现在几点了……我昏迷了多久?”
“宿哥,我们好像出来就在公园南门,已经不在别墅那片了。”说完,方安立刻掏出手机亮起屏幕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宿无恙看到方安把十根手指都掰下去的时候,心头一颤:“难道我已经晕了十天了?我在这大马路上就这么躺了十天?!”
“宿哥,十一分钟。你昏迷了整整十一分钟!宿哥,你知不知道,这十一分钟,我每一秒都过得像一年……啊不,十年那么漫长!我已经六千六百岁了,宿哥!”
宿无恙顿时无语,眉头微微抽动两下,他刚张开嘴,看了眼旁边的司浮,又立刻把准备骂方安的话憋了回去:“你是不是疯了……这需要掰手指算吗?”
他忍不住怀疑这孩子把脑子落在阵里了,要不就是招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有……我昏迷了十一分钟,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方安傻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没……我就是看你醒了,太高兴了。”
宿无恙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刚想要自己撑着站起来,忽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到了他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司浮。宿无恙愣了一下,而后他非常的从善如流,把手递了过去,等着司浮把自己拉起来。
结果一分钟过去了,司浮依然没有动静。宿无恙有些疑惑,眨了眨眼:“???”
司浮淡然地用另一只没被他抓着的手指了指他的左手:“印。”
宿无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还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摊开掌心,那枚银制的小印早已嵌入伤口,满是血污,那个伤口也是血肉模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嘶……我去,好疼。”
司浮伸手轻轻把印从他手上拿开,宿无恙愣了一秒,而后手忙脚乱地急着去抢那个印:“你别动我的印,法器别人碰了就不灵了!”其实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因为在阵中他清楚地听到江欢说过这个印是司浮的。也就是说,这个印虽然在他这里暂存了千年,但司浮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别动!”司浮一声低喝,宿无恙顿时一僵,定在原地不敢动了。司浮的手指拂过他的掌心,伴随着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便抚平了掌心的痛感,那道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宿无恙小声哼哼:“水凝术……其实等回去之后,我自己画道符也能很快愈合的。”
司浮挑了挑眉,没说话。直到宿无恙的手上的伤口完全消失不见了,司浮才把那枚印重新放回他手中,轻轻叹了口气:“下次,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宿无恙接过印,没吭声,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这能怪我吗?”
江欢看到那个印的瞬间就神色猛地一变,她盯着那个印,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司浮把那枚印放回宿无恙的手中,她才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错愕地看向宿无恙。她的眼睛在宿无恙和司浮之间来回看了几圈,而后颤抖着转过身去。
她突然想起阵中宿无恙说过的那句“有没有可能……”,原来,竟是真的……只是她怎么会闻不出宿无恙的气味?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算知道了眼前的宿无恙就是她的师兄,她却依然闻不出来。宿无恙身上的气味毫无特点,可以是任何人,任何物,却唯独不会是她的师兄,难怪她和师父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他。
“不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江欢想不通,她皱着眉静静复盘着他们见面以来的每一个细节,却找不到一点头绪。宿无恙,他究竟是怎么了?
“欢姐,什么为什么啊?”方安凑到江欢耳边小声问。
不过,江欢显然是没有听见,她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脑子开始不听使唤,思绪一转就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他们……是不是亲了???
突然,宿无恙撑着的胳膊一弯,险些一头栽回地上。他眨了眨眼,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他使劲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刚刚地好像颤了一下?
“你们刚刚有没有觉得地面好像晃了一下?”宿无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声音有些虚弱。
方安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啊?没觉得啊……欢姐,你呢?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听到回答,方安又喊了一声:“欢姐?”
江欢这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努力压下眼中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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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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