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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借用一下

“裴先生,”李相夷拱手,“其实我们此番来洛阳,就是来抓鬼的。”

裴茂山昏老的眼睛望过去,“你们会抓鬼?”

“实不相瞒,”李相夷眼珠一转,手摊向李莲花三个大的,“这三位是鼎鼎大名的‘八柳侠探’。”

“不仅擅破疑案难案,还精通玄法捉鬼之事。”

他把“玄法捉鬼”几个字放得很重。

李莲花三人登时一惊,集体盯着他。

眼神明摆着一句话:李相夷,你在搞什么?!

李莲花还传音道,“我们可没说,要帮你查案。”

李相夷暗戳戳压了压手,示意他们淡定。

他轻声道,“你们名声在外,就借来用一下嘛。”

“到时候,”他瞄下小笛飞声,“我和老笛去就行。”

小笛飞声横他一眼,“我也没答应,要跟你查案。”

李相夷不以为意,继续发功。

“再者,城里百姓透露,这无面鬼都抓了百十来号人了。”

“难道,你们愿意看到再有无辜的人枉死吗?”

“你们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李莲花三人:“……”

尤是方多病,老觉得这话这语气,分外熟悉得很。

他小师父,被李莲花那个老狐狸带坏了。

而老狐狸伸着节手指,指了指李相夷,没有话,胜似有话。

此时,裴茂山目光挪向他们三人,略有疑惑,“……八柳侠探?”

他没听过。

横在中间的推荐人李相夷,也不觉得尴尬。

老人家没听过,他的至亲清楚就行。

果不其然,贺章夫妇阐释起来。

裴茅山更加刮目相看了,带着点祈求问,“你们真的可以把无面鬼抓走吗?”

贺章一家也杂着期许地看他们。

三人对着眼色商量,还是没打算置之不理。

李莲花出面诌道,“这能不能抓到,我们不敢轻下断言。”

“不过,确实是略通些缉鬼之事。”

裴茂山露出种想哭的欣然,“太好了,我们洛阳有机会得救了。”

因为是鬼神之事,官府也无可奈何。

自从有个衙役被抓走后,官府也不敢管了,遂下了道宵禁令,就此作罢。

可官府都置之不理,还有谁愿理呢?

无面鬼也就越发猖獗,闹得洛阳人人自危,不得安宁。

如今天降法师,就算是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

他深深鞠下一躬,“老夫在此,先谢谢几位了。”

李莲花眼疾手快地扶回去,“您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们了。”

李相夷见引子抛完,切入正题。

“既然裴夫人没被抓去,可否让他们查验一番,”他手摆到李莲花三人前,“兴许能从上面,瞧出鬼做的手脚。”

被抓走消失的,连尸体也没有,是不好查线索的。

只有“中邪而死”的宋姝音,身上可能存在一些鬼的痕迹。

而鬼要到深夜才出现,现在晌午都没过,多找找线索,也能对鬼多个了解。

裴茂山犹豫了犹豫,“……我们是没有意见的。”

“就是,恐怕还得问下我儿子。”

贺章夫妇也是此意。

毕竟,宋姝音是裴聿之妻。

“应当的,应当的。”李相夷道。

一行人往灵堂去。

堂内白绫飘拂,燃着重重的烛火和长明灯,棺木是上好的楠木。

显然,裴府对这位儿媳很是上心重视。

不然照中邪这个点来看,大多数家庭,都会把尸体抛到荒郊野外去。

就像小远城,那些被阎王娶走的姑娘,都没什么家人敢去义庄领。

他们一到灵堂,就发现棺木旁瘫着个年轻男子。

他一身丧服,头发凌乱如枯草。

双目消沉无神,满是赤红的血丝。

手里,还握着一壶酒。

大口灌罢一通,他颤巍地爬起来,趴到棺木上,注目着棺中安躺的人。

“你怎么还在睡,姝音?”

他指下外头的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该起床了。”

宋姝音双目紧闭,不理人。

他把手伸进棺椁中,搡了搡人,“还不起吗?”

“外面天气这么好,牡丹也开了,我们去踏青,去看花,好不好?”

宋姝音睡太沉,听不见。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来,就为把人吵醒。

“爹,”贺夫人见此情此景,被刺痛道,“他一直这样吗?”

印象里,弟弟与弟妹的感情甚笃。

他们在婚前的乞巧节就认识了。

那一天,家家户户的年轻男女,都会到月老庙去。

宋姝音摇签时,一垂首,叮咛掉了发簪。

旁边蒲团的裴聿捡起,“姑娘,你的发簪掉了。”

“多谢。”宋姝音接过。

后来,到院外的姻缘树挂牌子时,两人又撞到了一处。

风一吹,手上牌子的红线缠绕到一起。

也许,那就是缘分吧。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眼中盈着丝丝连连的秋波。

从那以后,两人便相识相恋了。

情投意合,到鹣鲽情深。

可惜情深不寿,无头鬼把一对有情人拆散了,变成了阴阳两隔。

一个人走了,一个人几欲疯了。

裴茂山无奈又忧惧地点点头,“自从姝音去后,他就总是精神不振,胡言乱语。”

“我去劝劝他。”贺夫人道。

她话音刚落,裴聿就急了起来。

手死死抠住人肩膀摇晃,“宋姝音,你起来!”

“你起来!!你起来!!!”

他声音越吼越大,响彻整个灵堂。

贺夫人过去,抓开他手,“阿聿,姝音已经去了,就让她安歇吧。”

“别再这样了。”

裴聿一把甩开,醉醺醺道,“你是谁,走开!”

“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贺夫人盯着他,“我是你阿姐。”

裴聿端详一阵,大悟道,“原来是阿姐。”

“那你帮我叫醒她,她素来跟你要好。”

贺夫人眸光投到棺椁里,随后抬手理了理,弟媳被弄乱的寿衣与珠钗。

“姝音走了,叫不醒了。”

“我不信你,”裴聿摇头,“你撒谎。”

他莫名指过所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啪——

贺夫人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她死了!”

裴聿脸歪在一边,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脸,脑子嗡地一响,清醒了不少,“……死。”

“是啊,她死了。”

他凄凉一笑,笑着笑着,痛哭起来。

“她留我一个人了,一个人了……”

灵堂顷刻寂静下去,只余下裴聿暗沉无光的伤痛。

李莲花他们,也被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扯,心中微微发胀。

如此这般情深似海,往后活着的那个人,当如何煎熬呢。

生者又仰头喝起酒来,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边灌边摇摇倒地,瘫回棺材旁。

贺夫人再看不下去,直接夺过酒壶,“别喝了,你照镜子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

裴聿充耳不闻,要抢,“阿姐,酒还我。”

贺夫人当场砸了,碎片溅了一地。

她气汹汹道,“我告诉你,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鬼样子。”

“你有本事在这里吵她安宁,怎么没本事去把害她的鬼抓了!”

“鬼,”裴聿怔了怔,才好笑道,“谁能抓鬼?”

“官府都奈何不了的东西,我如何抓。”

“阿姐,你倒不如把我送给鬼去,兴许,我还能下去陪她。”

这时,李莲花上前几步,到他面前不远。

拱手道,“裴公子。”

“我们几位不才,正好通些鬼神之术,也许能抓到那鬼,好让尊夫人瞑目。”

“你们是谁?”裴聿这才撑眼扫他们。

贺章夫妇又介绍了一次,并表示自己和裴茂山都同意了,特来征询下他的意见。

“八柳侠探,”他蹙了蹙眉,不是很信赖,“你们行吗?”

“行不行,一试便知,”方多病开口,“总归,也没有坏处,不是吗?”

“……也是。”裴聿道。

“那你们打算怎么查?”他问。

李相夷说了查验宋姝音尸身的事。

裴聿拉下眼,不是很愿意让外人碰妻子。

直到家里人劝了几劝,他才踌躇着答应了,“行吧。”

“为了抓鬼,想必她不会怪我的。”

“在此之前,我们可能要问些问题。”李相夷道。

“想问什么,便问吧。”裴聿有气无力地挥下手。

李莲花几人要问的问题,涉及到宋姝音遇鬼的情况,以及逃脱后回府的情况。

她遇鬼时,并非孤身一人。

是由贴身丫鬟流珠,还有驾车的车夫徐二满陪同的。

那两人被找了过来。

“二位还请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李相夷问。

“前天白日,”流珠率先回忆着道,“我陪夫人上香料铺去忙生意。”

“因为账簿,同掌柜所说的售量,还有收益,有些对不上。”

“夫人就一直在铺里盘算盘,算账本。”

“她太入迷了,屋子里白日也点着灯,就没大注意到天黑了。”

“那你呢,为何没注意到?”笛飞声冷冷问。

流珠被吓到,瑟缩了一瞬,才发虚道,“……我无事可做,就睡着了。”

徐二满也虚道,“我在车辕等夫人,也不小心睡着了。”

实际上,他是逛窑子去了。

逛完,才后知后觉天很黑了,夫人可能要责罚自己,便赶紧返回。

回去那一刻,宋姝音和丫鬟才刚出来。

说实话,他是松了口气的。

松完,又不由得提起来。

这么晚了,不会碰上无头鬼吧?

他们从一条街拐向另一条街时,那条街刚好游来个高大的影子。

“啊——”徐二满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车内的人一慌。

徐二满被吓得满头大汗,哪里还听得见人说话,当即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找了堆破竹竿,躲去了。

流珠探着身子,去揭车帘。

刚一打开,便瞧见面前站着条黑黑的身影。

她惊悸得失声,一个趔趄,摔下了车。

连忙爬起来,也找地方躲去了,全然忘了车里的夫人。

“流珠,是什么?”宋姝音提心吊胆地问。

没有回应。

她壮着胆子,也去掀帘布。

结果同样被吓个半死,跌坐在车辕上。

“后来呢?”方多病催问。

“后来,”流珠抿抿唇,似在为自己苟活弃主而后悔,“也不知是多久之后,我感觉外面平静了,就出来去找夫人。”

徐二满也出来了,他们碰到,一块战栗地往马车去。

然后发现,无面鬼竟不见了,夫人也没被掳走。

只是惊魂未定地,缩在马车里。

李莲花蹙下眉,思索着问,“那你们夫人可被无头鬼伤过哪里?”

流珠与徐二满皆是晃头,“我们问夫人有没有事,她说没有。”

“后来,我们就立即回府上了。”

“到第二天,我去伺候夫人洗漱,到院子时,就看见,”她脸色一下惨白无比,“就看见夫人她……”

身体躬成拱桥,头朝下,浸在鱼缸里。

她吓晕了,如今回想起来。

“夫人一定是被无头鬼下咒了,所以才会中邪而死”她眼睛红起来,泪水滴滴答答地掉下。

“都怪我,都怪我们,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徐二满也说着这话。

但从神色来看,明显不是很自责,反倒格外庆幸,自己逃了,才躲过一劫。

“回来后,你们夫人去了哪里?”小笛飞声难得插话。

“我扶夫人回房了。”流珠答。

裴聿听罢,从棺材旁起来,出到灵堂门口道,“她来找我了。”

“裴公子当时不在房内?”李相夷疑问。

按常理,夜深了,人应该在卧房入睡了。

宋姝音回去,十有**就在房中见到丈夫了。

“我在准备秋闱,以考取功名,基本每天都会在书房待到很晚。”裴聿道明。

裴茂山,还有府上的丫鬟小厮也直言如是。

公子日日挑灯苦读,认真得大家都不敢去打扰他。

那天,就连宋姝音,也是因为太过害怕,一个人在房中睡不着,才没有等丈夫回房,而是去书房找人倾诉。

“我在书房安慰过她,就一起回房了,回去就睡下了。”裴聿声音低迷。

“那你可知,”李莲花斟酌着词句,尽量避免跟死字扯上关系,“你夫人是何时起的,去了鱼缸边?”

裴聿失落落地微摇了摇头,“我看书看困了,睡太沉。”

“等睁眼的时,她就不在我旁边了。”

“我一摸褥子,很凉了。”

“遂赶紧去找她,刚出房门,就听到流珠在叫。”

“去到院子,就发现……”

他的结发妻子,怪异地浸在鱼缸里。

他着急忙慌地奔过去,抱起人,面色已发白肿胀,再不能呼吸了。

李莲花五人互相对了对目光。

看来,还是得验过宋姝音的尸身,才能知晓些症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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