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天，顾凌澈和江晏昨夜小小放肆了一下。没有闹钟的催促，没有紧迫的课程。冬日暖阳透过窗帘，温和地洒在二人身上时，两人先后醒来，异常精神焕发。
顾凌澈睁眼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从腰间开始蔓延的酸痛感。
“恨死你了。”顾凌澈重重一拳打在江晏后背。
江晏朝他做了个鬼脸，率先爬起来。他出门晨跑了。这段时间由于旧伤和学业一直没晨跑，再不跑他的肌肉都要萎缩了。
顺路买了俩油条，俩豆浆，还有俩包子。回到家时，顾凌澈也洗漱完毕了。
“外面太阳真好，不是很冷。”江晏把提在手中的三个塑料袋放在餐桌上。“买了你爱吃的梅干菜包子。”他又说道。
“放那吧。”顾凌澈还在擦爽肤水。
“还生我气呢？”江晏走到顾凌澈身后，环抱住他的腰。
“没有！”
“别生气了宝宝，下次我轻点。”江晏用鼻尖蹭蹭顾凌澈的脖子，并闻到了他淡淡的清香。
那是种没有词藻可以描述出的，独属于顾凌澈的清香。
早餐后，他俩一起整理了杂物间。一些没用的书全部放在了房间里的大箱子中。
“好多黑胶啊。”顾凌澈收拾累了，坐在地板上指了指角落的一大柜子，1-2层放的是专辑，3层就全是大黑胶了。顾凌澈知道他男友喜欢收藏这些玩意儿，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想听哪张？给你放了听听，我一般可是不听的，这种东西放一次寿命就减少一点。”江晏站起身，朝收藏柜靠近。
“那张绿色头发封面的吧。”
江晏轻轻打开柜子，取出顾凌澈口中那张“绿色头发”的黑胶，而后放到唱片机上。他仔细检查了唱片的表面，确保没有灰尘和划痕。接着用一块柔软的绒布擦拭唱片，吹了吹，确保没有一丁点尘埃影响音质。再是放下唱针，唱针接触到唱片的瞬间，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随后，转盘开始缓缓旋转，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和它主人一样。
随着唱针在唱片的沟槽中移动，音乐开始流淌出来。首先是轻柔的一阵沙沙声，接着是深沉的贝斯和清脆的鼓点。
“My presence sweet and my aura bright”
“好听诶。”顾凌澈也对R&B的乐曲情有独钟，这歌很对他胃口。
“是吧，这是我最爱的欧美女歌手。”江晏窃喜，就像小学生考了满分被别人知道的那种雀跃。
“这几天得去备点年货了吧。”顾凌澈想到了去年他一个人去山姆只是想买只烤鸡吃，结果下午一点进去的，三点才出来，里面全是人。所以今年得早点做准备。
“嗯，我们下午就可以去。”江晏刚说完，他的电话就响了。
来电是宋哲。
“喂，老宋。”
“江晏，你真不知道杨队怎么给我排的表，这都年底了，我一点休息日都没，唯一休息的是今天下午，然后忙到大年夜。”
江晏能想象到宋哲吐槽的表情，蹙额喋喋不休的样子。
“喔唷，这么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你要我陪你去看你师父，那就只有今天下午了。”
“我去，还真是，我打个电话问问师父，一会儿微信给你答复。”
“行，那我先挂了，最近我班上的学生一个比一个难管教。”
“怎么了？”顾凌澈问道。
“下午我应该会和宋教官去看望我师父。”
“要我陪吗？”
“不用了，你在家做点旅游计划吧，过了年我们就飞。”
“行。”
下午，江晏开车去军校接的宋哲。
宋哲一袭休闲装出现在大门口，身姿依旧挺拔，步伐坚定。江晏下了车，两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种战友兄弟间的默契和情感无需多言。
“不进去看看弟兄们？”宋哲挑眉道。
“不了，看一眼就不想出来了。”
“你怎么又瘦了？弟媳虐待你啊？”宋哲爬上车系好安全带。
“怎么可能？我最近没咋运动不就得靠嘴控制体型吗。”
“不能节食啊，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
简单的三言两语，江晏心里就暖暖的。
一路上两人聊起过去在部队的趣事和师父的教诲。
“你当时真就是个油腔滑调的新兵蛋子，我以为你只会去炊事班呢。”宋哲靠着椅背笑笑。
宋哲也就比江晏大了六岁，但江晏在部队的成长中还是离不开宋哲的。那时候年纪轻，为人处事又不懂，有啥事都是宋哲顶着，两人也自然而然越来越熟悉。“行了行了，每次都说这事。”
“得亏连长当时是王弘盛啊，换其他人，你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茅坑刷厕所呢。”
说到这江晏不禁回想起师父在训练上的严厉和生活中的关怀。然后就是初见到王弘盛，那个时候江晏才17。没有零花钱自己出来打工挣钱，在一个烤肉店当服务员兼清洁工。每晚十点关门后留下来打扫卫生然后关店。
那次自己不小心上错菜了，客人刚好是王弘盛和他妻女。意识到自己犯错的时候因为慌乱不小心把店长招惹回来了。
“你小子怎么干事的？这桌点的A5和牛上脑，你给人家上了一盘猪颈肉，把和牛上隔壁桌去了。你丫是缺心眼还是瞎啊，不能干别干了！”店长呵斥他的神态江晏还清晰记着。
那时候自己也就178左右，店长还比他高了半个头，上菜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也在颤。那一盘A5和牛上脑是他三天工资啊！
“拿你自己工钱补上啊。”店长骂完这句后就给作为客人的王弘盛赔礼道歉。
王弘盛并没有计较。“没事，小伙子嘛，不用赔不用赔。”
“不行，我们得负责。”店长还在笑着道歉。
“真不用，别扣这小伙子工钱了，我们不计较。没事哈。”那时的王弘盛头发乌黑，也有着军人的影子。
反正王弘盛替自己解围的那一刻，江晏能记一辈子。
“还不谢谢人家？”店长的笑容在转头面向江晏的那一刹瞬间化为凶神恶煞。
江晏赶忙鞠躬。“谢谢，谢谢。”
江晏回工位后一直在暗暗注意王弘盛这一家。幸福美满，他可望不可及的词语，此时就在他眼前上演。
王弘盛亲自烤肉给老婆女儿吃，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是江晏出生后从未体会过的。
王弘盛买单准备走时，江晏追了上去。
王弘盛刚踏出烤肉店，江晏就追了出去。“等一下。”江晏喊住了王弘盛。
“刚刚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江晏又鞠一躬，然后递上185元。这是他唯一带在身上的零钱，距离那盘标价288的A5和牛上脑，确实还差，但他现在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
“没事，真没事，你也不容易，自己收着。”王弘盛推回江晏伸出的手。
“我……”江晏嘴唇也开始发颤。
“真的没事，谁都会犯错。好好干，下次我们一家还会光顾的。”王弘盛说完就背起女儿，和妻子并排离开了。
那天的晚霞明明不亮眼，江晏却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离去的背影，好模糊，无形中似乎有光照在那人周围。
之后又过了大概两周，江晏淡忘这事了。正在后厨帮着擦碗呢，被同事叫走了。
“诶，江晏，外面有人找你。找的应该是你，符合他说的看上去年轻小伙子但有点高壮。”
江晏云里雾里出门了，然后就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是您。”江晏怔住了。
“方便聊聊吗？我车在那边。”王弘盛指向马路对面的越野车。
江晏点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王弘盛坐在主驾驶撇头看向江晏，然后从头打量到手。当时是秋季，说冷还是有点冷的。江晏却穿着单薄的短袖，手上也有少许茧子。
“17。我叫江晏。”
王弘盛神色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吃惊，同情，还有怜悯。
“你家里不反对你这么小出来打工吗？”
“我只能靠打工赚点零花钱，我想买个属于自己的吉他，也想早点带妈妈脱离苦海。”
“你爸爸呢？”
提到这人，江晏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开始抠手。“我爸爸他……打我和妈妈，经常喝酒，回家发酒疯，还拿家里的钱去赌博，我和妈妈过得很不好……”几乎是哽咽说完的。
“那……”王弘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前这个男孩青涩的面容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成熟。
才17岁啊，竟然承受着如此沉重的人生。
王弘盛的震惊溢于言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帮助江晏的冲动。
在了解了江晏的情况后，王弘盛开始更仔细打量江晏，他注意到江晏虽然衣着朴素，但体格健壮，动作敏捷。王弘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问江晏：“你想过你的未来吗？有没有想过当兵？你的体能条件看起来不错，军队可能会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地方。”
江晏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未来。他的生活一直被家庭的阴影所笼罩，从未有机会去想象自己能有一个不同的人生。
“可我妈妈？”
“放心，你妈那边我有办法。如果你想，我会帮你妈妈找人协助她离婚，必要的话打官司也可以。”
王弘盛的话在江晏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开始想象自己穿上军装的样子，想象自己能够远离现在的苦难，开始新的生活。江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我姓王，你想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王弘盛快速地找了便签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塞给江晏。
这就是江晏的人生转折点，一切都得恩赐在17岁的秋季遇到人生导师—王弘盛。
“你咋了？”宋哲看他一言不发，问道。
“没事。”
师父退伍后就搬到了郊区。江晏和宋哲停下车，提着水果和礼物走向大门。
王弘盛的房子是一栋传统的砖木结构建筑，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精心打理的花园。
王弘盛在门口迎接他们，他虽然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眼神中依旧闪烁着军人的锐利。见到江晏和宋哲，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紧紧地握住两人的手，将他们迎进了屋内。
“你们两个小子，终于想起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王弘盛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调侃。
“王队。”
“师父。”
江晏和宋哲相视一笑，他们知道师父总是这样，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从未减少。
在客厅，三人围坐在一起，喝着师父泡的茶，聊起了过去的事情。师父询问了他们的近况，对他们的选择表示了支持和鼓励。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智慧和经验，让江晏和宋哲受益匪浅。
师父还分享了一些他年轻时的故事，那些关于勇气、牺牲和荣誉的故事让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不仅仅是回忆，更是师父对他们的教诲，让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责任和担当。
“小江，听说你去心理疏导了？效果怎样？”王弘盛喝下一口大红袍说道。
“嗯，上个礼拜去的，一个心理学的朋友和我聊了聊，感觉蛮好的。没以前那么紧张了。”
“学习呢？你的吉他弹得咋样啊？”
“还是不错的，谢谢师父关心。”
“你们两个都是我骄傲的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师父语重心长地说。
江晏和宋哲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老王，快招呼小伙子们来吃饭吧。菜都做好了。”这是江晏的师母，也就是王弘盛的妻子。
“来了来了。”王弘盛起身笑着招呼江晏和宋哲上桌。
师母做了很多家常菜，豆腐咸肉煲啊，青椒牛柳啊，炖了锅鸡汤还准备了一瓶郎酒。
“小江，小宋吃好喝好啊，当自己家一样哈。”师母说完也坐了下来。
“谢谢师父，师母。”江晏接过碗筷。
“来来，陪我喝点。”王弘盛开始倒酒。
“师父我今天开车来的。”
“叫个代驾，必须喝点啊，你个臭小子临近过年才来看我，得喝。”
宋哲夺过江晏的酒杯，满上酒。“咱俩都喝，师父开心重要，晚点叫个代驾就好。”
“行，今天喝尽兴了。”江晏咧嘴笑笑。
好的白酒就是会在不经意间产生醉意，桌上三人脸上都有了红晕。师母也喝了点红酒，但她脸上没这三红得厉害。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片黑暗。直到遇到师父。”江晏站起身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敬王弘盛：“师父真的很感谢您！收我为徒，亲自带我入伍，更教会我怎么做人，怎么做一个兵。”白酒流入口中，辛辣与热烈在他唇齿间爆开，如同一股火焰沿着喉咙燃烧而下，直达胸腔。
宋哲放下酒杯，看向江晏，他也算看着江晏在军营长大的人了。
“师父，你那时候对我要求真的很严格，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江晏笑着说，但眼中却闪烁着对那段时光的怀念。
白酒的热烈不免在心中荡漾，思绪有些飘忽，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还记得刚入伍那会儿，最直观的困难是可怕的体能训练。黎明前起床长跑，随后是一系列的力量训练和耐力测试。
师父全看在眼里，每天训练结束江晏都疲惫酸痛地连楼梯都难爬上。王弘盛当时特意为江晏制定了一套个性化的训练计划。亲自示范给江晏，耐心纠正他的动作，王弘盛闲暇时间都在培育江晏。
江晏每次有了放弃的念头都被王弘盛立马掐断。
“只有超越极限，才能成为更强的自己。你现在的目标就是拯救你自己和你母亲的灵魂。”师父这番话一直牢牢刻在脑海。
后期的战术训练同样是王弘盛给予江晏巨大的帮助。他不仅教授江晏理论知识，更重要的是，他通过模拟实战的方式，让江晏在实践中学习如何在战场上生存和作战。王弘盛的实战经验丰富，他的指导让江晏迅速成长，很快就能够熟练地运用各种战术技能。
除了训练和学习，王弘盛在日常生活中也对江晏关怀备至。他注意到江晏的家庭背景和经济困难，经常在私下里给予他额外的经济支持和生活上的帮助，确保他能够专注于训练，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江晏来说，第一次真的离家参军，想念母亲是肯定的。
王弘盛也会悄悄帮江晏给他母亲打电话，发书信。
这些微小的乃至巨大的事情江晏全都记得，没有师父，他现在可能还在“地狱”。
“江晏，你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你的坚韧和勇气让我看到了你的可能性。”王弘盛缓缓地说。“你瞧你现在很优秀，我就知道你行的。”
江晏轻轻地将酒杯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酒精让他的脸颊更加红润，眼神也变得柔和。
他再次举起酒杯，对着宋哲和师父。“谢谢你们，没有你们不会有今天的我。”
三个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深了，江晏和宋哲告别了师父。他们承诺会常回来看望，也会将师父的教诲铭记在心。
“两个人好好的啊！”
“王队，再见。”
“师父，再见！”
——
顾凌澈在家随便煮了包方便面，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操作鼠标，眼睛盯在电脑上。他正在各个平台查询旅游攻略。
“北海，不错。”
“三亚，也不错。”
“济州岛，我护照好像过期了。”
“威海……”
“咚咚咚”敲门声中断了顾凌澈自言自语的计划。
“来了。”顾凌澈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醉兮兮的江晏和见过几面的宋教官。
“顾凌澈吧，江晏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军校。”宋哲艰难地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江晏托付给顾凌澈。
江晏顿时整个人扑在自己身上，还好站的购稳，不然得摔个脑震荡。顾凌澈抱住他后说道：“哦，好的，谢谢你。”
“没事，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嗯嗯。”
把江晏拖到卧室后，“怎么醉成这样？喝了多少？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吗？”
江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但没完全睁开，看到眼前这个轮廓是熟悉的顾凌澈时，安心地翻了个身埋头睡觉了。
“啧啧……”顾凌澈关上灯继续研究攻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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