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结束,读书声停止,说笑声续上。
“阿清,还是太甜了,我去接点水喝,你要吗?”方瑞晴拿着水杯起身。
“不用,是你心里对糖太敏感了,其实不是很甜的。阿晴,这点糖分吃不胖吧?”齐清洌调侃她。
阿晴全名方瑞晴,和齐清洌是初中就同班同桌过的同学。按照方瑞晴的话说,如今两人是再续前缘;按照齐清洌的说法,则是上辈子欠的债。不过是方瑞晴欠齐清洌的。
阿清这个叫法是从方瑞晴这里开始并传出去的,齐清洌就也叫她阿晴了。听起来很像,有时外人甚至不知道是在叫谁。
蓝凛常不动声色地看向齐清洌在的地方,无论周围多么吵闹都转移不了他的注意力。齐清洌和方瑞晴的对话,他隐约听见了。
原来是给别人了吗?是为什么呢?忽然觉得全糖的太甜了吗?可是她平时也经常吃糖吃甜食,奶茶不例外是全糖。他没有留下名字,因为没必要,不想刻意留下名字让别人误会什么。他以为她会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当他是报答她就好了。不用想得太复杂以致难以接受,他也没有做得太复杂以免暴露什么。
齐清洌没有因为给蓝凛解过围而与他有额外的交集,没有过问过那杯奶茶的事,仿佛忘了一样,又或者说那件事像没发生过一样。
他依然举目茫然,失魂落魄。
他自然而然,无论是经过她,还是她经过他,没有谁同学之间平常地打招呼。
他们几乎每天都见,也都不见。
围堵事件没有后续,没有人再找他麻烦。只是他每次晚自习结束独自下楼,经过那个拐角,有人没人都好,一样令他感到拥挤,有时开阔了一点,仍是拥挤。
走了。他不再驻足或回头看,无所谓有没有人再追来。
齐清洌不仅作为班长,她还有作为学生的本分,以及其他的事务。每天都过得很忙,但她觉得那是充实,不是劳累。她很用心地完成班主任交给的事务,除此以外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建造着全班。高一二班,是很受年级主任欣赏的一个班级,从起初的并不惹眼,到渐渐地脱颖而出。
在这个班里,班主任是上任不久的年轻女老师,没有太多的资历与威严。班长也是位女生,协助班主任管理着这个男生多于女生的班级。这里没有不良风气与做派,没有无数的小团体,男生和女生相处自然融洽,不是玩乐的时候就会正经学习,班级平均分几乎每次都是第一。
全班都很听从班长的规定,齐清洌像团宠又像团欺。
齐清洌觉得这样就很好,尽管还有一个不为所动的男生孤独地留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但那是他的乐意。她不会逼迫谁合群,她尊重且允许他保留那份孤单。
不能其乐融融,那就相安无事。
很快,高一二班变成了高二二班。
蓝凛坐在新的位置,仍是后排。高二开始了,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动,见到齐清洌出现的那一刹那,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齐清洌还在,没被分去别的班,他依然能和她在一个班。
齐清洌站在讲台上姿态随意地说要重新竞选班干了,有想法的可以去找她说,想竞选班长的也一样。都回答不要,齐清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竞选也没有再办,班干人员没有变动。
齐清洌仍是班长,没有人能抢她的位置,没有人会抢她的位置。
高一,就这样结束了。楼梯拐角成了他记忆里一个幻梦,大概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了。
又多了一件要藏在记忆里的事,哪怕是那样美好的幻梦,也令他高兴又难过。
很像初二那年,突然出现却被他久久铭记于心的一道声音。
他很想只铭记那个声音,但是牵连甚广。那些令他难过的名字和事,总如潮水翻来覆去,让他甩不掉,尤其是初中时同班的一个女生——范冬月。
蓝凛从不认为自己喜欢范冬月。
是灰暗了很久的心里出现了一点光亮,同时升起了一点期望。然而那点光是她的施舍,欺骗与戏弄。
虚荣傲慢的人以他为乐,狠狠践踏他的自尊心。他差点把那当作是能带他走出灰暗的牵引,原来却是一根上了伪装的稻草。
他还从没对这个世界消极到那种地步,会以为人心坏极,可他不幸地遇上了。
他打了一架,没输。但输给了范冬月的阴暗与卑劣。
那些人人多势众,他孤身前往。寡不敌众,两败俱伤。他自认没有输,可也没有赢,因为陷在深渊的只有他,别人都带着自己的笑脸走向自己的光明。
范冬月的目的达成了,他从始至终都被她戏耍了。
那为数不多的期望如气球泄气一般,迅速萎缩。
如果说那是他对范冬月的喜欢,会令他恶心,自我唾弃。他只是曾经幻想会有个带着光亮的人过来,很愚蠢,很天真。没有或者没到情窦初开,他就发现自己置身于骗局。没有那样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是一场欺骗的戏弄?
他只是容易被欺骗,他发誓再也不轻信谁,再也不对谁抱有愚蠢的好感,再也不将自己的光明与晦暗交到他人手上。
他受了伤,打架受了伤,好了,而后遗症留在心里。
他自己缓不过来。
初二的那个冬天太冷了。
后来他休学了。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需要请家长时他家里也没有人来,有事会找人替他善后,但并不关心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怎么样了。也好,即使是这样,他那早已分开分隔天南地北的父母也不会对他失望的。打架,受伤,休学,没有朋友……都无所谓,他自己一个人活着就好了。
一直待在家,书还在看,没有学完的课程就自学,他还是想正常考试升学。上高中会好很多的吧,离开这里,远离那些与他格格不入的人。
他继续回学校去上初三的课。
以后要学聪明点了,不要再被别人耍得团团转了。他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
那么多难听的声音都指向他,后来逐渐能忽视了。不是他有圣人无上的境界,只是变得疲于应对世界了。
骗局揭穿的那天——
日记本被那个女生拿在手上,她以戏谑嘲弄的语调念出日记上写的那句话:“‘凛冽的冬天还会来吗?’蓝凛,看不出你这么文艺啊,可是很装哎。无病呻吟什么啊?真是有点好笑啊……”女生笑容忽凝滞,流露惊恐。
蓝凛猛地从座位站起身去抽回自己的日记本,眼神冷漠森然盯着那个女生。身高的压迫突然袭来,吓得女生往后退,一个趔趄。
蓝凛回到座位一言不发,无视那些看热闹的眼睛。他孤僻冷淡,被人说目中无人的同时也在被人看不起。他在这里从来不讨喜。他早就知道,并且接受现状,无所谓改变与否。他也不喜欢这些人。不过是结伴的恶犬,见人就吠也只敢狂吠。
“凛冽的冬天?冬月,那个蓝凛是不是在写他和你啊?这样把你的名字和他的凑在一起,不觉得恶心吗?”
“唔……蓝凛长得也不差啦,喜欢他的人也有吧。干嘛喜欢别人的女朋友啊?还这么明显,真的很不要脸。冬月,你对他笑笑他就喜欢你了啊,看来魅力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能会招来烂桃花呢。”
“哇。他喜欢这种啊?难道是想和别人抢对象吗?太刺激了吧。小帅哥要当小三,我好想看看哎!”
“可不是么。蓝凛这么不喜欢和人相处,一定觉得大家都不配和他玩吧,觉得自己长得又好看成绩又好还有老师的喜欢,心里一定很自信咯。不过冬月的男朋友可不差,光自信可是不够的,自恋狂而已。”
“蓝凛啊……其实是个好人啦。就和他的长相一样单纯,真的很像那种勾勾手指就过来了的小男生,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吧?不是他不想跟大家玩,是我们不好意思和他说话啦!”
以范冬月为首的几个女生在班上毫不顾忌地说笑,男生负责添柴加火起哄,当着蓝凛的面,全班闹哄哄的。
那么多骄傲自豪的嘲笑声……欺辱他是一件很很荣誉感的事吗?
“所以啊,蓝凛,正式告知你好了,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再装作不知道对我殷勤献好了。别再喜欢我了,喜欢也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把我当成那么轻易就变心的人就是在侮辱我了。”范冬月宽容大方地笑着劝告。明艳美丽的面庞,十五岁亭亭玉立的身姿,不知得到多少男生的喜欢痴迷,而她也有一个样貌身材都配得上她的男朋友——燕秋宫。
范冬月在众人眼中已经无可挑剔,只会被人嫉妒,根本不可能对一个不讨喜也没什么存在感的蓝凛移情别恋。没人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更没人会相信她只是为了玩弄一个大家眼中客观评价长得不错的男生而做这些事。只会是那个男生自以为自己长相还不错,自信过头而想去挖人墙角罢了。
没有人会站在那个男生的角度去想的,因为对他产生的同情会影响这场戏的精彩程度。
众人一看蓝凛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更加信任范冬月的话而笃定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蓝凛明白了,范冬月之前明里暗里地暗示自己没有男朋友,接受着蓝凛的好意。如果蓝凛真是轻易冲动的人,大概真的会去表白,但他不是,只是当作是朋友一样,对朋友有求必应……原来她是那样想的,不,她根本就是那样计算的。
范冬月说她的生日快到了,不给她写个贺卡什么的吗?不要随便抄来的诗句什么的,最好是自己真心写的……
所以蓝凛真的买了贺卡准备写点什么,然后和礼物一起送给她,还准备了一个蛋糕,她有好几个亲近的朋友,蛋糕也够分。
他替人想得真周到,也真可笑。
日记本上的那句话并不是为范冬月写的,那是他的日记,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写在寒冬来临前。跟谁的名字都没有关系,但既然被误解了,也就不要奢望能解释清楚。他没有兴趣做表达者,即使如此依然会被误解冤枉,那他更加找不到表达的意义。
随便她们、他们,怎么说都无所谓了,他很累了,什么也不想再理会。
宿命一般,不如沉默。
范冬月的男朋友据说蓝凛前桌说,是外校的校霸男生,或者说小混混作风一样的痞气人物。和范冬月同岁,身材高大长相出众,有些名气不太好惹,名叫燕秋宫。有个那样令人艳羡的男朋友,既是学霸又是校霸,占有欲还很强,女朋友怎么也不可能移情别恋的。
范冬月和燕秋宫不在一个学校,但是她很喜欢别人对她趋之若鹜言听计从,尤其是被模样好看的男生拥簇追捧,满足她的虚荣心。因为谁都不喜欢长得丑的人对自己死缠烂打吧,她不会例外,对看不上眼的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没有戏弄的乐趣。
她不想劈腿,要的只是玩弄他人,让人为她晕头转向。
所以才说蓝凛天真可欺。
蓝凛十四岁,的确身心都不如别人成熟,很单纯,就连模样都是一副略带婴儿肥的娃娃脸,显得年纪很小。哪怕他身高比班上大多男生高出一截,却更像纤细瘦弱的柳条。
蓝凛的前桌没有笑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看他的表情,带着点悲哀同情。
晚读结束,蓝凛出去拿了提前订好的蛋糕,路上还犹豫要不要丢了算了,结果还是拿回来了。刚坐下,已经开始自习课了,好事的前桌又转过头八卦地问:“该不是给那个谁买的吧?”
蓝凛把蛋糕往他面前一推:“要么?”
前桌男生愣了一下:“不送人了?”
“我很傻吗?”
“行吧,那我可不客气了,蛋糕是无辜的。”男生提了蛋糕放到自己桌面,想起来又问一句,“要不要给你留一块?”
蓝凛已经趴在桌上埋着脸,没应声。见不理会,男生没再说什么,与周边人分了蛋糕。因为他们这一列是单人座没有同桌,蓝凛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前桌一般也不回头打扰他,偶尔自顾自对他说点话,也不指望他回应。
前桌悠悠闲闲地端着蛋糕转过头来说:“其实今天也不是范冬月的生日。还有,据我所知她男朋友是隔壁学校的,叫燕秋宫。两个学校离得不远,那种男生很容易在我们学校也有点名气。说是在他们学校没有看得上的女生就来我们学校找女朋友了,我都怀疑说这种话是给范冬月长脸。不过这也没办法,人家是个大帅哥,长相上是没得说的,你也不是差,就是人家比你成熟些有气质些。小女生就是喜欢那种风格,就连看上去御姐范的范冬月也不例外,不吃你这款。等你再过几年长开再试试吧,真可怜……”
“你见过?”蓝凛神色阴郁,情绪没太多起伏,只是在听到最后三个字时忽然抬头,眼神有些凶。
“见过一面……你也别气馁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前桌觉得毕竟吃人嘴短,说点安慰的话也不是难事,平时只是不打交道,真有什么事找蓝凛的时候他也没冷眼推辞过,当是顺手就帮了。只是太孤僻让人没法靠近,也不想多接触,会下意识忽视他。至少前桌知道,自己无法靠近他。座位很近,人离得很远。
“我不喜欢那个人。”蓝凛终于有了一点反驳的动力,但是那个名字令他嫌恶,才以“那个人”为代称。
“别嘴硬了,小男生喜欢人有什么,不成就换一个人喜欢好了。爱而不得是人生常态。”前桌叹气,“千万别做舔狗。”
老气横秋说教什么?徐高飞莫名其妙。蓝凛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而却忽而对自己说大道理的前桌没有搭理的**,更没有再为自己辩解的**。蓝凛又闷头趴桌子了,想回家睡觉,心力交瘁。
“作业写了吗?”徐高飞问,“借我抄抄。”
蓝凛没理会,被人骗了,怎么可能有心情写作业。他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直到下课铃声吵醒他。
徐高飞拎着蛋糕盒子等一堆垃圾准备去扔掉。蓝凛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放在桌上,对徐高飞说顺便。
徐高飞愣了,是顺便丢了的意思?看看那个方盒,不禁感叹他给人家那虚假的生日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可惜真心错付了。徐高飞说:“这是游戏还是什么的周边,不便宜的吧?还真舍得给女生花钱。”
蓝凛冷冷地说了一句话,再度闷头睡觉。
他说他不缺钱。徐高飞愣了一瞬,叹息,这个突然豪横的家伙根本就不是在说他不缺的东西,而是在说他缺少的东西。但那是钱换不来。所以说他真的很好骗。
徐高飞拿着东西走去后面的垃圾桶,全丢进去。他才注意到盒子上用透明便利贴写了两个字——谢谢。
没有所谓精美的贺卡,没有所谓痴情的告白,只是一句平常的道谢。
徐高飞几乎不忍心再看,只有两个字,没有任何情话表露心意,但依然诚挚,越是这样越是显得用心人可怜。他不知道蓝凛心中都藏着怎样的幻想,但为此承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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