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一场林之赫、叶七七和顾训三人的对手戏反反复复拍了几十遍，整个剧组从黑夜拍到第二天凌晨。
在导演一遍遍的NG中，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下降到极点。
王导是出了名的技术好且严格，演员做得不好他不会轻易苛责，但会在一遍一遍重复的过程中让演员慢慢变得紧绷，然后到达崩溃的边缘，直至最后崩溃。
“停！顾训，你再揣摩一下，我们今天最后再来一遍。”
片场的所有人都松解下来，各忙各的。现场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低气压，哈欠声不绝于耳。
“都凌晨3点了，真的要困死了。”
“这到底什么时候能拍完啊，再不结束，我今晚就不用睡了，回到酒店洗把脸就能接着开工了。”
“服了，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来剧组。”
……
林之赫揉着眉心转过身并顺脚将一个铁制凳子踢翻在地，发出难听的“刺啦”声，片场的氛围瞬间达到冰点。叶七七也不再好心安慰，顾训这场戏表现得确实不好，没有扎实的演技做支撑，情感流动只简单地停留在表面，看着就假。
越紧张越出错，一遍比一遍差。
香榭丽舍大街清场拍摄一晚的成本在五万欧元，再加上全剧组的道具和人工，每多一分钟都是以万为单位在烧钱。
顾训演这种复杂的戏并不像以前演古装一样得心应手，又对着林之赫和叶七七这两位大前辈，急得面色发白，更加欲哭无泪。
几分钟过后。
场务拿着喇叭喊：“各位，打起精神来，我们今天再来最后一遍了。”
万众期待地最后一遍。
只可惜，越紧张越出错。顾训甚至连念台词都开始打起结巴来。
“停！今天先这样，收工！”
众人乌泱泱地准备散场。
林之赫穿上助理披上来的外套，将自己的剧本“啪”地拍在顾训身上。
顾训一怔，就听到林之赫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要拍戏，就准备好演技再来。”
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加掩饰的训戒和讥讽，没给顾训留一点面子，引得剧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顾训抱住厚厚的剧本，羞愧地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在整个剧组他资历最浅，能得到这个角色并非完全名正言顺。但来巴黎之前，他背熟了自己戏份的台词，还专门找了表演老师上了课。
可没想到，在古装剧里那一套模式化的演技放在现代剧里简直就是灾难。更何况王导的剧向来不用乱七八糟的滤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监视器上被精确地捕捉，更加暴露了他演技上的短板。
酒店里，顾训抽抽搭搭地趴在枕头上锤床掉眼泪，“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怎么会演得这么差呢！”
“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回国啊！”
“这下真成资源咖啦！”
“呜呜呜！”
“太丢脸了！”
助理在一旁冷不丁地补刀：“咱就是资源咖出道的啊～赶紧关灯睡吧，困死我了～”
顾训的呜咽霎时间停止，猛地回头盯着困得口不择言的助理。
助理清醒过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哈…哈哈…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顾训没生气，反倒像突然被什么刺激到一样，从床上腾空而起，抄起茶几上林之赫扔给他的剧本就去了厕所。还顺手关上了卧室的灯。
剧本被精心包了书皮，比他的剧本要厚得多。从头到尾，全是花花绿绿的荧光标记，还有人物心理揣摩，甚至详细到每一句话、每一个用词。
顾训明白了，林之赫的用意并非真的是要拿剧本讽刺他，而是给他指了条解决问题的方向。
表演，最终还是揣摩人物心理，什么情景下该有什么反应。
顾训这个角色是个小时候受过心理创伤，长大后心理有些扭曲的男大学生，和一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顾训相比，除了形象上相符，其他的没一点相关。
顾训长腿一盘，趴在马桶上，照着林之赫的剧本重新研读。
他之前只做了自己戏份的准备，剧本围读时粗浅地理了一遍故事，里面内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根本没搞清楚。王导的戏，哪是那么容易演的。
一直到天边太阳升起，顾训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趴在马桶盖上睡着了。
助理拍拍顾训的身体推醒他。
“几点了！要开始拍戏了吗！”顾训挣扎着麻了的双腿要站起来。
助理按住他，给他看剧组发来的通知。
“今天下大暴雨，剧组停工一天，你的戏份推迟到明天了。”
听到这消息，顾训坐在地上揉了一会儿腿，而后继续抱着剧本，坐在茶几前研究去了。
林之赫从健身房跑完步回来，得知今天不开工，又回去加练了一个小时的无氧。
结束后，他边用毛巾擦汗边发消息：上班遇到了傻同事怎么办？
慕笑柔：你都说他傻了，要不…就原谅他？也是放过自己。「配上一个“阿弥陀佛”的表情包」
是当下很流行的整顿职场表情包。
外人很难想象一向看起来生人勿近、无论和谁交往都十分保持分寸的慕笑柔会使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她的温柔可爱仅限一人可查。
林之赫：说的也是。「配上一个“善哉善哉”的表情包」
慕笑柔：怎么这个点给我发消息，不工作吗？
林之赫：巴黎今天暴雨，不开工。「附图一张巴黎雨景」
慕笑柔：我今天有点忙，马上要出门了。
林之赫：好，路上注意安全。
慕笑柔斩钉截铁结束话题，最后扒了一口饭，提上高跟鞋出了门。
看了看手机，下午2点整。
只要面试时间不久，就能准时在上班之前赶回来。
下了地铁，慕笑柔找了个台阶坐下，拿出包里的高跟鞋换上。
面试的地方在一栋豪华的写字楼，比她想象中要正式的多。
来的人不少，慕笑柔外形优越，放在一众美女堆里也出挑，没聊几句就加了群让她回去等工作通知。
法国时间上午10点，林之赫的门被敲响。
“哥。是我…顾训。”
林之赫听到声音，疑惑顾训找他能有什么事。他心里看不上这个资源咖，但一码归一码，还是有礼貌地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
“哥…我…”
看着顾训通红的眼睛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林之赫大概猜出他没怎么睡。任谁遇到被前辈当众打脸的事还能睡着的话，那是真的心大了。
皱了皱眉头，侧身让出路，冷冷道：“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
“哥…这是你的剧本，谢谢你。”
“嗯，放那儿吧。”林之赫倚在沙发上，不咸不淡地应着。
顾训有些尴尬，张开的口又合上，局促又不安。
还是林之赫先开口：“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说。没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顾训不知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迈出这一步，哪里肯如此轻易放弃。
“哥，我昨天已经又重新理了剧本，我现在对剧本的理解程度一定比之前好。但昨天那场戏对我来说还是太复杂，你可以帮我对一遍戏吗？”
林之赫掀起眼皮瞧他，想对他说自己没有这个义务。
大大的眼睛爬满红血丝，乱糟糟的头发、油成一缕一缕的。
那真诚渴求的目光，竟勾起了他心底的一丝不忍心。
林之赫想，是否自己昨天敲打太过？这小孩看起来挺娇气，毕竟这是在异国他乡，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可能还真的脱不了责任。
遂又想了想，答应了。
看到林之赫的示范，顾训才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纵使是在如此脱离剧本环境的酒店，林之赫也能快速进入角色状态。他甚至没有看过一眼剧本，顾训要说什么台词、该给什么反应他也都一清二楚。
以至于顾训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致的表情都被指点到了。
“把你之前那吹鼻子瞪眼的表情收一收，这是现代剧，不需要那么夸张。”
“语调冷淡不代表要生硬的没有一点抑扬顿挫，再来一遍。”
“你难过的时候只有眉毛单独悲伤吗？重新来。”
……
找到感觉的顾训越演越顺利，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临走时，顾训向林之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林之赫微骇，紧皱的眉头缓和了几分。
这顾家小少爷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批了一句，竟然还愿意主动拉下脸找他请教学习。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自己一个人影响整个剧组的进度，大家在异国他乡拍戏都挺累的。”
被关在门外的顾训刚刚重拾的信心又跌落谷底。
林之赫好像……很讨厌他？之前在饭局上就是如此，后来在片场也从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经过林之赫的调教，顾训再拍戏明显有了进步，结束时王导也过来夸赞他。
“小伙子有进步，年轻人还是得多学习，明白了吗？”
顾训是个不禁夸的人，一听到有人表扬他就傻呵呵的直笑：“真的吗？真的有进步吗？！”
王导被这年轻人憨直又可爱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不要骄傲，继续保持住。”
“谢谢导演！我会努力的！”
第一次受到大导演的表扬，顾训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叶七七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啊，小训。”
“谢谢七七姐！”
顾训收工之后没有回酒店，一个人伴着夜色游荡在大街上，抱着手机眉飞色舞地发语音。
远在国内的顾骞被一条条消息吵醒，以为顾训出了事。
“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来过巴黎那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我觉得巴黎真好看！巴黎怎么会这么好看！”
“巴黎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美丽的地方啦！等我自己挣钱了，一定要在巴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顾骞那句“…….家里在巴黎有古堡”还没发出去，就被顾训数条60秒语音持续轰炸。
消息插不进去，干脆也不发了。
顾骞睡眼惺忪地听着顾训向他分享自己的快乐，不知不觉勾起嘴角。
“还有，还有！我今天被王导表扬了诶！那可是王导诶！你知道这个含金量有多高吗！”
“林之赫还把他的剧本给我做笔记了！我去请教他演戏，他也主动帮我！我对我做演员更加有信心啦！”
……
和顾训待在一起的人大概很难不被他的真诚可爱和热情所感染。
助理：“诶！这不是顾训吗？这小少爷怎么也不带个人，一个人就在这大街上晃悠啊！”
王芝芝：“真是他。这孩子在这儿大街上乐什么呢？嘴角都快飞到太阳穴了。”
寻着视线，林之赫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顾训，乐了。
“这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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