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葛怀山眼中所见，除了演戏，还多了一个谷泉泠。
也许是因为她不自矜自卑，因为她清醒理智、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说不准，葛怀山就是肤浅地以貌取人。总之，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谷泉泠时，任何一个节点都可以是心动的起点。
谷泉泠拍完杀青戏时，葛怀山看着她，差点分不清戏与现实。
直至谷泉泠走上前，他短促地拥抱过对方，才暗道，离开的是阿岑，而非谷泉泠……他很久不犯这样的错，意识到这点却不算多难。
葛怀山清醒地明白，自己不是因戏生情。
只是因为喜欢上谷泉泠，抗拒于任何不好的可能与想象。
谷泉泠离开《月满西楼》后，他们有一段时间不曾联系。
这很正常，剧组里认识的人，大多不过是点头之交。
葛怀山控制着自己不去联系谷泉泠，他需要确认，对谷泉泠的喜欢是否会因不见面而减淡。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也很正常。人总要遇上几次悸动，他比别人晚些遇见，却以一种别无差异的速度将其遗忘……这是葛怀山构想的可能。
随后他发现，喜欢没有减淡，想念越来越浓。
第一次悸动他就想要永远。
葛怀山主动联系了谷泉泠。
谷泉泠在丰江影视城各个剧组奔波，收到葛怀山的消息没表示惊讶，只是极其自然地回应：原来不是每个故事都有趣，不过有时候，反倒是无趣的剧组里更能学到东西。另外……这里的盒饭真的好难吃。
一起过完谷泉泠的生日后，不知是谁起了头，总之，他们的交流开始频繁起来。
他们不再是“请教”与“帮助”的关系，而是……成为了朋友。
葛怀山隐约能觉察到谷泉泠的心意，或许她也明白自己的，只是谁也没有往前一步。
他们保持着理智，看清楚顾虑：心动太快，相识太短，了解太少……更重要的是，与葛怀山在一起，会附赠那些无孔不入的镜头。
那年的暑热尤其难耐，才入夏，走上街头就能满身黏腻。
大概就是被这样的暑气冲昏头脑，葛怀山在听谷泉泠说过文和的凌霄花开之后，鬼使神差告诉她，自己也在文和。这话有强烈的暗示意味，却也的确没把话说透。
谷泉泠报出个位置，说那里的凌霄花开得最好……那是葛怀山未曾听过的地名，搜索过后才知道，几乎只有本地人去，其实并不是最佳的赏花地点。
葛怀山原本也不是为了赏花，他对谷泉泠说：“明天我恰好休息，正好去看。”
只说了明天，没说具体时间。
随着谷泉泠的杀青，那些以为会有绯闻的媒体渐渐散去，只剩下极少数对葛怀山本人穷追不舍的。他已经很擅长应付这几个人，却还是在人最少的清晨，几次更改路线。
葛怀山漫无目的地走，无心留意攀援在墙壁的凌霄花。他心里期盼着见到谷泉泠，也希望谷泉泠不要过来……即便来了，他们也最好错过。
可他才拐过几次墙角，就见到了站在凌霄花下的谷泉泠。
“好巧啊，想说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见了。”她脚边落了花瓣，花的颜色与裙子相衬，花与人融洽地不可思议，“看来我们的确很有缘分。”
“是很巧。”葛怀山回答。
他放弃抵抗了。
他早掌握许多与媒体周旋的方法，他会保护好谷泉泠。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沿着花墙闲逛。
谷泉泠带他去了几乎全是老人的早市，一路上听了许多句“这俩年轻人蛮有朝气嘛”。
后来一直到葛怀山杀青，两人也不过见了两三面。
葛怀山没急着向她表白，他们不该在这样匆忙的见面中确认关系。他希望找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不会刚恋爱就分别的日子。
《月满西楼》杀青隔日就是葛怀山的生日，新的工作还没排上日程，这天他有大把时间——葛怀山准备开口时，谷泉泠打断了他：“今天不行，先好好过生日。”
他分明没说什么……是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好。”葛怀山答应她，另选一个两人都不重视却算得上特别的日子。
“谷泉泠，今天是2014年12月24日，平安夜，宜嫁娶，是个吉利的日子。谈婚论嫁尚早，我们可以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这次谷泉泠不再阻止，她笑着回答：“葛怀山，我们在一起。”
自此，平安夜对他们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隔年四月，《月满西楼》上映。
宣发期，剧组放出的杀青特辑里，早早离组的谷泉泠，也为葛怀山录制了生日祝福……而葛怀山见到谷泉泠出现时，神情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笑得更为明显。
视频里他们一起出现的片段，多是临近谷泉泠杀青时。
他们没有很亲昵的动作，仔细一咂摸，却真能看出点不同寻常。例如葛怀山手里偶尔会出现谷泉泠的水杯，谷泉泠又会下意识拿走葛怀山的剧本。
可这说到底，是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细节。
那一小点绯闻起些很夸张的标题，看客点击进去却发现不过是寻常来往，很快没了兴趣。
毕竟那时候他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谷泉泠心里也以为，绯闻结束就是最终结果。
直到某天，剧组提醒她转发最新一条微博。
谷泉泠先看到了大量不堪入目的辱骂……不是没听过比那更恶心人的诅咒，火车上也会有这种人。
可数量如此之多的，谷泉泠真的是第一次见。
是没有声音的文字，谷泉泠耳边却仿佛响起千言万语，它们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
懵然之下，她点进其中一个用户的聊天框。大段辱骂之上，是一张黑白遗照……谷泉泠的遗照。
她很快把这件事告诉了经纪人。
经纪人或许在忙，让她把私信关了就行，“干这行就会挨骂，没人骂说明你没价值了。”
经纪人许多观点谷泉泠没法苟同，可她说得对，不过是些无意义的网络数据……总归她也没有太多用上微博的时候。
谷泉泠把剧组的微博转发后就退出……退出后发现，看不见的话，这些辱骂的确无法造成什么影响。
她到底还是只设置了关注人可私信。
虽然只有零星几个粉丝，但她们偶尔会通过私信的方式，说一说对谷泉泠的期待和祝福，有时，甚至与谷泉泠分享她们自己的喜悦。
起初就真的只是这样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事情是因恋情而起。她不觉得自己知名到能引来这么多黑粉，却也没把辱骂与葛怀山联系到一起。
是夏天过后，谷泉泠打开家门，发现地上撒了一大摞剪成两半的照片。
每张照片都是她根本不知何时被拍下的、与葛怀山的背影[1]……裂缝恰好把两人分开，牵在一起的手被单独划烂。
谷泉泠一张张捡起，叠起来有一指厚……想想也是，连葛怀山都没有发现，她怎么会意识到呢？
回去打开微博，果不其然，私信也有……那些人为了发送这些东西，特意关注了她。
那是谷泉泠第一次收到“安分些”的警告。
不过是与葛怀山谈个恋爱，安分什么呢？
她既没阻碍葛怀山拍电影，也没逼迫葛怀山爱她……他们只是再寻常不过地相爱、相恋。
小区是公司安排的，安保并不如何严密，门口有监控，抓到的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公司的解决办法，是给谷泉泠换个同等条件的住处，再多的就是劝她不要在意。
葛怀山没几天就要杀青，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告诉葛怀山这件事。索性就决定，等葛怀山到丰江了，当面告诉他后，再换住处。
那几天，谷泉泠的生活恢复如常，她几乎快要忘记那天发生过的事。等葛怀山抵达丰江，见面的喜悦把它们冲得更淡。
先好好过完七夕吧，谷泉泠这么想着，等七夕过完，她又记起葛怀山马上就要进组……谷泉泠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让葛怀山担心。
干脆就别让他知道，偶尔几次罢了，经纪人说得对，不去在意就好了。
这几天她没告诉葛怀山，不是也过得很好？
谷泉泠就这么把自己说服。
深夜里被电话吵醒，听到个声音粗粝的男人质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安分”时，谷泉泠几乎就要直接告诉葛怀山一切——他们打了太多电话，最近联系人里翻不到葛怀山的名字了。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好不容易按出葛怀山的号码，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拨号键。
告诉他，然后呢？
然后葛怀山会想办法立刻回来，他或许会直接公开，警告他们不要再窥视自己的生活……他会吗？葛怀山会这样做吗？谷泉泠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几率是有的。
若是他没有选择直接对抗，又要如何保证谷泉泠不被骚扰呢？
回归剧场？那剩下的那些，单纯喜欢葛怀山电影的人呢，人人都有时间去剧场吗？
还有，葛怀山回来之后呢？
他必然会想陪在自己身边，可他不能，因为他的电影还没拍完……他或许可以让谷泉泠去他身边，但葛怀山不是会提这种要求的人。哪怕谷泉泠自己愿意，他也会因为打乱谷泉泠的计划感到抱歉……他那时候必然也同时在为谷泉泠受到的骚扰自责。
告诉葛怀山真相，让他回来这件事除了徒增他的痛苦，还能干什么呢？
二十四岁的谷泉泠反复质问自己，她满脑子都是这些。
一向喜欢看事物积极面的谷泉泠，那晚想到的却全是坏结果。
她借着电话掩饰了自己第一回对他撒谎的心虚，葛怀山也许是在为“谷泉泠没事”这件事感到庆幸，就这么被她瞒了过去。
谷泉泠又犹豫过几天，是否告诉葛怀山真相，他与粉丝对峙的噩梦最终让谷泉泠放弃坦白。
如果一如既往这样下去，谷泉泠也不是无法忍受，可她忘记冬天就要到了。
——谷泉泠没来得及想起那年冬天，她的思绪被葛怀山撞散。
太用力了，她一手抵葛怀山的肩膀，一手抹掉他的眼泪，断断续续地问他为什么难过。
葛怀山因为谷泉泠的动作停下，他偏过头，不想让谷泉泠看见……他怎么有资格流泪呢？
“只是想起……我居然自以为可以保护好你。”
“都过去了，怀山。”
谷泉泠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催促着，“再用力点，怀山，忘记它们吧。”
疲惫让她感觉时间漫长，又总觉得……还不够长。
她让葛怀山忘记，怎么自己也差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谷泉泠于是不管不顾，她对葛怀山胡乱说着“没关系”，说“我很想你”，又说“我爱你”。
他们靠着彼此的气息汲取走向未来的勇气，他们在夜晚失神、冲动，片刻暴露那些白日里无从宣泄的情绪。
[1]. 11.10日修了16章一个小bug，原“被剪开又被粘好的合照”替换为“被剪开的照片”，其他无更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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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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