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咕咕……咕……”
夜幕降临,遮住半月的浮云之下,唯有猫头鹰在兀然啼鸣。一颗颗瞪圆的眼珠,窥视着那窜动于无人街区的小老鼠,将之猎捕于利爪之下。
“呼——”
当然,她的身影也闪转于这静谧的深夜街景之中。身着影釉之衣的胧月,按照提前规划好的线路,避开了巡逻守卫的戒备,悄声行在阴影处,直至抵达监牢外的围墙下,轻盈地踏上屋檐砖瓦,飞跃而入。
“哎呀,来!接着喝!”
高墙之内,胧月背身紧靠石壁,听见屋中狱卒正饮酒消遣之声。
“嘘——!小声点!可别把那玩意给吵醒了……”
在采取接下来的行动之前,她先是从衣间掏出了一副面具,将其佩戴在脸上。
“嗯……”
那是一张拥有和胧月秀发相同色调的狐面具。按照影釉的说法,这面具是她以前在其它地方买来的小玩意,却从没有机会佩戴过,干脆这次就让胧月拿去,用于遮挡面容,隐藏其身便是了。
“哦哟,我要先去方便一下……”
“嘿,懒驴上磨!”
正巧,其中一名狱卒有独自出门的打算,这倒是给了胧月不需要再另谋他法的机会。
“哎呀,真够慢的。喂!再不回来,我一个人全喝了啊!”
很明显,留在房内的另一位狱卒,已是等不到他同僚的归来了。
“哎啊——”
当然,胧月并没有痛下杀手,她将被击晕的二人一同绑了起来,丢到无人注意的屋外角落后,便开始了接下来的搜寻行动。
“嗯……会是这个吗……”
她快速翻阅着囚犯名册,并没有注意到小飞的名字,但确实发现了写有“衣物盗取”为罪名的记录,且确实是一名女囚。
果然,眼下也只能深入监牢继续探查了。保险起见,胧月依旧悄声潜行于狱栅廊下,按照杜家家主所绘制的内部结构图,这监牢深处,存在着通向地下行刑拷问之所,顾名思义,那便是用严酷手法,逼迫不知悔改的罪人,使之将实情吐露出来的骇人之地。
“喂,小毛贼。”
“唔……!”
就在胧月已经发现了通向地下的阶梯,并打算深入其中时,她的行动竟然被一囚笼中的老者所发现。
“你好像不是这里的管事啊,怎么,竟跑到这大牢里来盗取钱财?嘿嘿,不仅找错了地方,还打算自寻死路啊!”
胧月并不想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于是她并未理会那老者。将一旁的火把取下,紧握手中后,便朝着地下步去,没有回头的意思。
“哼,不要命的家伙。下面那群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定会把你活剥生吞哇!”
“嗒……嗒……”
踩在略有些潮湿的石板地面上,胧月借着火光能看得出,这浑水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血色,恐怕有谁才刚经历了某种严刑不久。想到这里,胧月将烛阴剑拔出,并压低身子,每步至一片新的广间前,她便先将火把安插在入口处,仅借助微光来悄声探寻屋内的状况。
“呜呜啊……”
看过无数触目惊心的染血刑具后,胧月忽然听得了阵阵痛苦呻吟之声,正从一紧闭的残破木门后传出。保持蹲伏身子的模样,她大胆地悄悄步至门外,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循声而望,可内部实在过于昏暗,并不能立即窥见任何事物。
“啊——!”
突然,一条骨瘦嶙峋的手臂,竟然从那门中猛地伸了出来,一把攥住了胧月的手腕,令她着实感到恐惧而不得已惊呼一声。
“呜啊——!呜呜……!”
虽然胧月下意识地便用烛阴剑斩断了那根本不成人样的手臂,但她在惊恐之中,又听得了某种声响,正在越发清晰地朝自己的方向传来。
“咚……咚……”
那是穿着铠甲的兵士迈出沉重步伐前行的声响,且那昏暗的音调,正是从步至地下区域的楼梯处传来的。
“哈啊……哈啊……唔……!”
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与恐惧,胧月止住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躲在了另一间广阔刑房中某个残留着尸骸的桌台后,单手强压着自己的胸口,不敢作声。
“咚……咚……”
那声响已经踏至了走廊处,其会朝向何处前进?此刻的胧月虽然依旧胆战心惊,但她仍然能够极力去思索着办法,若是能先一步窥见对方之形,也好提前做个应对的打算。
“咚……”
那沉重之音终是停下了,似乎是驻足于了胧月所在广间隔壁的屋内。她还尚未调查其中,不知那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更加可怖之物。
“呼……”
胧月姑且是又等上了一小会儿,才再度俯身迈开步子,用着更加小心谨慎地状态,重返地下走廊,并鼓起勇气,朝着那不明之物所踏足的房间前走去——
“哎……!?”
不对,那广间的隔壁,竟然只是一堵墙而已?怎会如此,胧月绝没有听错,那声响绝对就……
“哐当——!”
容不得她再多思索什么,一把巨大的剑刃就已经朝着她的身子劈砍了下来。索性胧月闪躲及时,否则恐怕也已成了这地下的亡魂之一了。
“咚……!”
那躲藏在黑暗角落,身穿厚重残破兵士铠甲的存在终于被胧月所窥见其身形。手持巨剑,甲胄间数处渗着乌黑血渍,其佩戴着的头盔下,是一副狰狞扭曲之相。不知是否因灯火昏暗的缘故,胧月已见不得其双眼中的神色,唯有两颗煞白的眼球嵌在其中。
“哐——!”
“咳……!”
短兵相接,胧月着实感受到了对方所拥有之巨力。且那早已失去了常人之模样,却依旧能够使出精湛的剑法,恐怕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执着于生前之事而亡于他人剑下的『落武者』。
“哈啊——!”
比起力量上的对抗,胧月选择以更迅捷的动作为优势,躲闪着巨刃的挥砍,而后连续突刺对方那本就负着旧伤的躯体。每一击的伤害虽甚是浅显,但多次命中同一负伤处的效果非常奏效,很快便成功使对方的进攻势头减退了下来。
“你……就是杜先生的儿子,那位卫队军统帅,对吗?”
很明显,听及了胧月的质问后,对方立即表现出了一种瞬间的凝滞,未作出任何行动。
“果然如此!拜托了,请听我说!杜先生他一直都在为你的生死而担忧,所以,如果可能的话……”
胧月她其实一直都对初入杜家时将家主的大女儿予以斩杀的举动而心存愧疚,所以这一次她希冀着,只要有一丝可能,都想要试着让杜家父子团聚。至少在生命终结的最后,能够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呜啊……呜啊————!”
然而,那似乎也已经不可能了。化作妖物的武者,似乎早已被无数怨恨所支配了理性,全身都只剩下破坏与杀戮的**。其瞬间将手中紧握的巨刃之剑刺入地中,而后立即高抬,激起无数粉碎的砾石,沙土灰尘被接连扬起,使得身处狭窄走廊间的胧月只得赶忙后退,险些未能避开破坏所带来的波及而受伤。
“怎么会,难道已经没办法了吗……”
胧月十分不甘心,但恐怕她也只能做出继续迎战的准备了。然而,方才的这番暴乱破坏,已经使得监牢地下空间开始变得不安稳。支撑立柱开始嘎吱作响,损毁裂痕正不断蔓延,此地已不宜久留……
“嗖——!”
突然,有什么东西瞬间从弥漫着的飞扬尘土中被丢出,是暗器吗?不,胧月敏锐地接下了这被掷出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本染血的书册。
“呃啊……!呜啊……!”
虽然他已无法再说出人言,但这一举动,已让胧月对他的遗愿心知肚明。这书册内定是记载着他所调查出来的内情真相,那个曾身为卫队军统帅的他,竟然直到化作了妖物,也并未完全丧失理性,直至此时,都依旧坚守着自己生前的职责。
“……咳!”
这就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选择。当他明白,眼前的胧月乃是可信任之人时,所做出的决意决断,便是将这信物交由于她,把自己未能将真相公之于众的任务托付给了她。而他自己,便不会让已经妖魔化的躯体肆虐人间,直面属于自己的死亡,是最好的结果。
“怎么回事!?”
“喂!你俩快给我醒醒!”
当其余狱卒终于发现了监牢内的变故时,胧月也早已远离了这令人悲痛的是非之地,悄声消失在了黑夜之下。
“唉……呜呜……”
次日,胧月将昨夜发生在监牢内的事情全部告知给了杜家家主。顿时,伤心至极的面容里,已是无法抑制住的泪水,叫人痛心。
“杜先生,非常抱歉……”
“呜呜……胧月小姐,不必为之感到愧疚。若没有你的出手协助,老夫我啊,恐怕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儿子的下落!也不会明白,我的儿子有多么的刚强,他……他没让我们杜家失望啊!”
丧子之痛伴着心中真切的感慨,使得家主不由全身颤抖,声泪俱下,悲情之意久久不能平息。
“唉……谢谢。”
良久,杯中的茶水虽已不再温热,但家主还是将之兀然饮下。他比谁都明白,现在绝不是停手之时,这件事必要查清,还世人以真相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孩子能够瞑目。
“啊,竟有此事……”
翻阅着那染血的书册,家主的眼神随着终见天日的文字记录而变得不安起来。
“老夫也曾想过,朝廷之人或许在暗中将囚徒转化为妖物,可终究猜不到是何人在谋划此事。现在看来,是老夫当初被官场上尔虞我诈的现状所蒙蔽了双眼。我们每个人,包括当今帝王,全部都被她欺骗了!”
“她?您指的是谁?”
家主合起书册,开始回忆起更早先发生的事情。
“大约半年前,曾有一位异乡使者,以代表自身所在国家之名义,向帝王进贡了一柄宝剑。起初,在我等看来,这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使节觐见之礼罢了。”
今日的天色并不晴朗宜人,密布的乌云正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而自那之后,后宫内的妃子们之间,开始传出了一段流言。说是明明没有任何人被帝王所宠幸的夜晚,竟也见那皇室寝宫内,彻夜挑着灯……”
过于单纯的胧月一时间完全没听懂家主的意思,只好默不作声。
“而我儿子所调查出来的真相里,明确写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那柄宝剑,根本就不是一把兵器,而是妖物!且这可怕的妖魔转化行径,正是那妖物所为!”
“这么说来,这妖物现如今都还潜藏在宫内?”
“错不了的。若不能解决这妖物,便不能让被其迷惑的帝王与众臣子幡然醒悟。苍阳城的平民百姓,随时都可能成为那妖物肆意妄为的牺牲品……”
话已至此,胧月自然是明白了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不过,比起潜入监牢,想要踏进朝廷后宫之中展开行动,可并非什么易事。
“胧月小姐,依老夫的意思,这一次,你便该以更稳妥之法,方能较为安全地步入朝廷之中。”
“可我该怎么做呢?一般人是没可能随意闯入宫内的吧。”
“每年初春,帝王便会召集天下之女子前来苍阳城进行宫女选拔。若老夫没记错,十五天之后便是选拔之日。倘若胧月小姐能够顺利当选,那么便可轻易踏入那后宫之中,从而便得以进一步探查其中的秘密。”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嗯……”
的确,若是鲁莽行事,恐怕到时候不但未能寻到那妖物真身,再让自己落得一个行刺之人的下场。不仅是胧月自己,甚至可能还会连累了烛阴寺的众人,使大家全部陷入危难之中。
“我明白了。那么,杜先生,我要出去一趟!先告辞了!”
“嗯,请胧月小姐路上多加小心。”
对于要参与宫女选拔这件事,胧月她自然是心里完全没底,也只好去和影釉进行商谈。
“的确,这是个十分保险的办法。你长得秀美,还会剑术,必定也能得到帝王的宠爱,没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我可不想随随便便嫁人……”
一听这话,影釉差点又没忍住地笑起来。只是,从她见识到了胧月背脊上的印记后,便很难在面对这个纯粹无暇的灵魂时,感到任何欣喜了。
“……你啊,真是太多虑了。”
“难道我说得不对嘛?”
影釉从磐岩上坐了起来,伸手摘下一旁草野中形似碗状的叶片,舀了两口清澈的溪水,将其中一片递给胧月。
“被选为宫女之人,虽说的确有可能会成为正室之妻,可帝王现如今已被那剑妖所迷惑,大概不仅已经将之当作了后宫之主,甚至对旁人都完全不闻不问了吧。”
“唔……”
饮下澄澈之水,影釉将手中的叶片轻轻一抛,使之如同点水蜻蜓般落在了溪水之上,被涓涓细流悄声携走。
“曾经的女中豪杰,即便登上帝王之位,竟仍会被这一来路不明之妖物乱了方寸。你此次之行,需要格外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轻易展露你的剑刃。”
“我明白……哎!?等一下,你说女中豪杰?”
“怎么,莫非你连当今帝王是女性这一事都还不清楚?”
看着胧月一脸木讷的样子,影釉也只好默然摇了摇头。世间之大,有太多她所不了解之事物,都等待着这个初生牛犊前去探寻。
只不过,这一次的行动对于胧月来讲,只依靠她独自的力量去进行的话,实在是风险巨大。以及对于影釉来讲,她尤其放心不下的,果然还是那绘在胧月背上的印记图案。
“距离选拔宫女那天的到来,尚有些时日。在这之前,你除了保持每日修炼剑术的日程外,应该也多学习些别的知识,增长些见识才好。”
“是啊,尤其是我每次和影釉小姐交谈过后,都觉得自己特别愚笨……”
说到这里,胧月兀自垂下了头,将嘟着的脸扭到一旁,望着平缓流淌着的水面,一言不发。
“你并非愚笨,只是缺乏经验,故此才会经常弄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慌乱模样。”
“哎……”
此刻的影釉,悄然步至了胧月的身后,用平日里自己打理妆容的木梳,为之栉发。
“啊——!”
而过了一会儿,她竟将胧月的白洁秀发大幅度地撩拨挑动起来,全然不为毁掉方才那精心地梳理成果而感到可惜。
“有时候,你不仅要学会梳理打扮,你还要懂得……如何去弄乱这一切。”
“影釉小姐……?”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就先从拨开这幽静之色彩开始,用你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大胆地尝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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