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奴才就赶紧上前拦住了宁家小娘子”。
小厮赵一边擦汗边向赵诚禀报，他在赵诚身边已经呆了十年，可不想因为今天的一点儿差头丢了主子的信任。
他今天陪着端王去秀萱阁，到楼下时怕打扰贵人赏景，他就没有跟上去了。
过一会儿似是听到一个清灵灵的女声响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并未听到端王申斥的声音，反倒是俩人仿似认识一样越聊越投机，他便向更远处避了而去。
谁知一个转身的功夫，宁家小姐就和丫鬟走到了秀萱阁内。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将宁家小姐以别的由头引开了，要不然几个人撞到一起，一定又会引起一场乱子。
“这是王爷从秀萱阁下来后赏给奴才的银子”赵一将银子奉上，不敢私藏。
赵诚盯着银子出神了一会儿，昏黄的灯光下，胖胖的脸上全是严肃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平日的嬉皮笑脸。
端王在来雄州的路上被南宫家搭救的事，他已经听说了。
原以为端王只是想借此由头和南宫家更亲近些，南宫家为端王在雄州督军出钱出力，端王也为他们开些方便之门。
官商之间的“互惠互利”常见的很，并不会有人故意指摘。
但是看端王今日的表现，似乎对南宫家不仅仅是想结交这么简单，那可就有点儿麻烦了。
“即是贵人赏给你的，就拿着吧，今日之事不许再有他人知晓”。
将赵一打发了下去，赵诚靠在椅子上闭眼沉思。
此前定王的书信很明白的指出了就是要纳南宫藜进门，现在端王又看上了这位大小姐，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两王挣一女的盛况竟然要在他们小小的雄州城上演？
赵诚有些喟叹，不管最后谁抱得美人归，他这个知州都是要得罪另一边啊。
刚刚听到赵一禀报时，他还有点儿埋怨宁家女不知礼数，现在反倒觉得若端王真能看上宁家女也好，还可替他分忧了。
王氏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见赵诚有些难受的揉着眉心。
“在为何事劳神？”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王氏到赵诚身后帮他轻轻的揉起太阳穴来。
赵诚没有回答王氏的问题，而是对她说，“府里的下人你在清查一下，有私下收了那几个商家银两的，马上撵出去”
他怀疑今日是有人给宁家人报信，宁家小娘子才故意去的秀萱阁。
王氏不知今日发生之事，但是若府中真的有别家的耳目，她也定是不饶的。
赵诚又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绮芳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王氏的手顿了顿，随即声音有些闷闷的，“兄长想将绮芳嫁给他一个属下的儿子”
赵诚“哼”了一声，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快，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腿上坐下，王氏挣了挣，还是被他搂在了怀里。
王氏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眶看着他，赵诚心里一乐，又是这招，每次有求于他的时候，都是这样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但不说话。
可谁让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吃这招呢？
“即是你不愿意，我们不答应便是”赵诚摸了摸她已经要流泪的眼角。
王氏软软的趴在他怀里，轻声道：“我以为，绮芳的事你不会上心”。
赵诚详装恼怒，“怎地，你和绮芳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是吧？”
王氏知他在逗自己，但是又回想起那些往事，眼泪还是悄悄流了下来。
“我自幼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人都道我颇得宠爱，只我自己知道嫡母为自己造这贤名，不过是以后给我找人家时，别人能顺理成章的以为是个好人家，她处处都为我着想”。
“她将我嫁进那家的那天，我就认清了自己是颗棋子的命。只是那家对绮芳不好，我便是拼了所有的脸面，也要为自己女儿争个好的人生。”
“还好，老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你……”王氏抬起头，神情有些动容的望向赵诚。
空气有瞬间的静止，赵诚看着岁月沉淀后依然美貌的王氏，此时应该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还可以顺势为绮芳造个弟弟妹妹。
但就听得“噗”、“噗”、“噗”的一连串响声。
赵诚憋红了脸，有些歉意的看着王氏，“夫人，夫人，对不起，你压到为夫肚子了……”。
王氏只得赶紧拿帕子扇着臭气，哪还有回忆那些往事的心情？哪还有旖旎的气氛？
她扇着扇着又气笑了，大力拧了赵诚一下才解气。
与此同时，宁家。
林氏的丫鬟碧草在门口守着，只听得“啪”的一声，碧草的肩膀都跟着颤了颤。
又有叫骂声响起，“蠢妇，愚蠢至极！”
宁长海今天本就在宴席上受了气，看着端王和南宫岳那老家伙推杯换盏，自己却连面都见不上。
回来又听说林氏自作主张让宁潇去赏什么灯面，差点儿和端王来个孤男寡女的“偶遇”。
他的怒气瞬间找到了发泄口，“啪”的一声实实成成一个大嘴巴向林氏扇了过去。
看着被扇倒在地的林氏，宁长海弯了弯手指。
像是证明自己没打错，马上叫嚷道：“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搭上定王这条大船？”
“朝秦暮楚，蛇鼠两端，得罪了定王全家就是个死！”
又指着林氏道：“你这下不了蛋的母鸡，没给我生个嫡子，还要搅的全家不得安宁，明日我就休了你！”
瘫坐在地上的林氏低头冷笑了一下。
蛇鼠两端？当她不知今天他想去巴结贵人没成才拿自己撒气。
嫡子？当初她和宁潇的姨娘梅氏同时怀孕。若非那贱人使绊子，她十月怀胎的孩儿又怎会胎死腹中。
休她？他宁家是怎么发达起来的他不知道，至今还要靠着林家的帮衬。他若是有那血性休她，还会等到此时？
林氏轻轻抹了一下流血的嘴角，换了一副神情，凄声抬头道：“老爷，我并不知您所图大业”
“只想着天潢贵胄难得到此，才出此下策”
“我嫁入宁家多年，一心……都是为了老爷您啊”。
林氏的话让宁长海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回想这些年她确实很是听话，在外头顾着他的面子，在家里也敢不欺负他那几个爱妾。
又听林氏道：“况且，今日知府家的宴请，南宫家不仅去了南宫藜，还带去了二房的南宫滢，那孩子，也是马上就要及笄了”。
林氏说罢观察着宁长海的神色，见他果然听了进去，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宁长海现在想胜过南宫家的心就跟魔障了一样，只要一提南宫家，他就会坐不住。
“你的意思是……南宫家有意攀附端王？”宁长海摸着下巴看向林氏。
“妾身不确定南宫家是否有这意思，但端王难得来雄州……”
“况且即便攀附不成，也不过折里一个庶女罢了”
说完觑着宁长海，见他边用手指点着桌面，边思考着自己的话。
“……一个庶女罢了……”
林氏又继续道：“我们潇儿，是您精心培养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莫说是南宫滢，就是南宫藜也比她不过”。
宁长海闻言点了点头，宁潇确实是他精心调教的。
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如何柔顺识趣儿，就是为了关键时刻送给贵人，助他一臂之力。
宁长海似是才发觉林氏还坐在地上，上前将她轻轻扶起，面带温和的看向林氏。
“你我夫妻多年，刚才是我一时心急了，你莫恼”。
林氏作势道：“我怎能不懂老爷脾性，我也是一心为了老爷，为了潇儿，为了咱们宁家”说罢低泣了两声。
宁长海上前握起她的手，“你对潇儿他们的好，整个雄州城都看得见。在我心里，谁都越不过你去”
又轻轻揉了一下她刚才磕到地上的右臂，“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
“我今晚去梅苑了”说罢就抬脚出了屋。
碧草看着宁长海走了马上就进了内室，见林氏呆呆的坐在桌边，心里也是一叹，“夫人，奴婢给您上药吧”。
林氏回过了神，“先端盆水来，我要净手”。
不一会儿，寂静的屋里林氏用力搓着刚才被宁长海握住的手。
宁长海和那些贱人害了她的孩儿，等着吧，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南宫家。
南宫岳想接过老妻手中的热毛巾，却接了个空。南宫老夫人“哼”了一声拨开他的手，径自给他擦起面来。
南宫岳陪笑着的老脸有些讪讪，一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儿。
南宫老夫人手里越擦越使劲儿，南宫岳只得出声。
“……呜呜呜……夫人……你是要闷死为夫吗？”
南宫岳的脸险些被他夫人擦掉了一层皮，脸红红的，头发有点儿乱，此刻哪还有平时一家之主的威严架势。
南宫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把毛巾扔到他脸上，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藜儿是我的心头肉，她爹死的早，就给我留下了这么点儿血脉……你还……你还……”说罢拿着帕子呜呜哭了起来。
南宫岳低头搓着手道：“这也能怪我，今天，不是你让藜儿去赴宴的吗？还说她平日穿惯了男装，今日一定要打扮的漂亮些……”
南宫老夫人一噎，藜儿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平日在雄州的名声都是以南宫家的掌家少爷著称。
她今日让藜儿特意打扮一番，也是为了给藜儿“洗白”。
可此刻她不能认输啊，这个锅必须让老头子背！
遂抬起头看向南宫岳，“那之前呢，之前呢，你若不让藜儿压那趟镖，她能遇到端王？”
“没有之前的相识，又岂会有今天的攀谈？”
南宫岳正了正色道：“我南宫家的家训便有仁义二字，当日就是任何一个人受了重伤，我们都是要救的”。
南宫老夫人知他说的在理，想想又道：“那再之前呢，若不是你让藜儿像男子一样学经商之道，允她东奔西跑。她又岂会去押镖？”
“不押镖就遇不到端王，总之，都怪你！”
南宫岳被她逗的一笑，他这个老妻的性子就是这样，虽有些无理取闹，却一心都是为孩子们好的。
“我们藜儿那么聪慧，你看她几时吃过亏？”南宫岳安抚的道。
南宫老夫人似是陷入到回忆中，“那倒是，还记得藜儿三岁时就可以徒手抓大鹅，村子里的狗子看到她都绕着跑”
“五岁时她在庄子上看到杀猪，那猪四处逃窜，是她直接一屁股坐到猪身上才稳住了阵脚”
“七岁时就将欺负滢儿的宁家小子打的哭爹喊娘，关键是，她下的黑手没有留下证据”
老夫人说罢有些骄傲的抚掌笑出了声，“我们藜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头看向南宫岳，“哎呀，即是藜儿这样的好，不是更容易被贵人相中吗？这可如何使得？”
南宫岳敢肯定，此刻他夫人语气中的着急是真心的。
只是，你对“好”的理解是不是有点儿偏差？
南宫岳想是这样想，但也不敢开口。
只能低声给她分析道理，“太子虽是嫡子却母亲早丧，他们兄弟二人虽为天潢贵胄，但一言一行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又继续道：“端王此次来雄州督军，是一个机会”
“但不仅是对他和太子的机会，其他人也等着利用这个机会大伤他们元气”
“所以，即使一个九天玄女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轻易动心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说罢笑呵呵的拍了拍老妻的肩膀。
南宫老夫人琢磨了一会儿南宫岳的话，狐疑的问他，“你的意思是……藜儿不如九天玄女漂亮？”
南宫岳险些一口气没憋上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姐妹们，赵诚和南宫岳无论在外面有多大排场，在家里对妻子都是温柔呵护。宁长海这个道貌岸然的家暴男，太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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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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