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朔微怔,旋即笑了,“何时,时大姑娘有这等闲情逸致,想来是有人在后头出了主意,那我还真需去,就不知邀了几人……”后低嘀咕道,“怀山府这不是长离别院,怎时大姑娘办宴,放在那处?”
京城东郊,多是权贵豪富之别院,占地辽阔,房屋巍峨,怀山府为其中翘楚。说是先朝公主所建,恢宏壮丽,繁美壮观,花团锦簇。先皇攻得京都后,赏给还是晋王的圣上,以嘉奖其战功。而当今登基,此别院更是荒废,多加思虑下,又赐给苏离,以示恩宠。
怀山府于青山绿水之间,周围环绕着清澈见底溪流,景致怡人,堪称一绝。不知多少人艳羡苏离荣宠,偏苏离长居府衙,不论京中住宅,或这郊外别院都不怎住过,不知多少人暗道他暴殄天物,也不得不感慨,圣上对苏离确实疼爱。
悦行未曾听得崔朔私语,只含笑道,“二姑娘处也得了帖子……”
“那倒是有趣。”崔朔摩挲着帖子,唇边勾起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如崔朔猜想,此次宴席乃晚柠时孟共同布置,为得是一偿去年遗憾约定。只觉她二人赏月吃酒,实是无趣,便多邀了几人。细细数来,除崔朔苏离谢羽等京兆府众人,还有胧烟韦若共请十人。
说来大陈还未有中秋,更无中秋宴饮,无需担忧宫中突召。而晚柠曾想十五月亮十六圆,欲订于十六,偏麟嘉帝生辰便在八月十六,到时苏离谢羽需得入宫祝寿,只得提前一日设宴。
又看实是人多,便向苏离借了宅子,晚柠早早听说怀山府之名,心中极喜,方与苏离商议,用作宴饮之所。苏离本不是古板迂腐之人,于这宅院更是可有可无,就是随口应下。只怀山府多年不曾住人,有几个下人仆役在其中看守怕也玩忽职守,需得好生打扫收拾番才好。
于是早早去了趟,吩咐管事,命人采买物什,再雇佣匠人,整修院子,修剪花草,另有女婢婆子打下手,忙碌数日终是弄妥。又把别院仔细清点遍,添上桌椅茶盏,摆件玉器,准备宴饮之用。
当下到了十五,苏离崔朔之流还需点卯执勤,反是胧烟韦若午时一过便是来了。胧烟穿了身桃红绣莲花纹的罗裙,绾发用簪钗固定,肤白胜雪,容貌秀丽,一双眼眸盈满灵韵。韦若穿一袭青碧纱衫,愈发显得清冷孤高,不食烟火。
晚柠今日休沐,听得下人来报,忙与时孟出去迎接,将两人带入庭院中坐下,喝了盏茶水。韦若方是眼眸晶亮道,“怀山府美名远扬,我亦早慕已久,不知今日可否一睹真容。”
听得韦若想逛府院,晚柠自然作陪,何况这些日子忙碌,她也确没仔细看过。于是唤来个婆子,帮着领路,一行人浩浩荡荡逛了半圈。
这怀山府名不虚传,建筑恢弘,园林幽静雅致,回廊亭阁,假山池塘,曲径通幽;花园小桥,蜿蜒曲折;回廊石阶上雕刻着各式神兽图案,精巧雅致。纵是荒芜许久无人居住,也仍是这般叫人惊叹,可见当初修建时用心,难怪圣上先皇都以赐此宅彰显恩宠。
尤是那园中湖边,竟种植着一株百年老树,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清风吹拂,隐隐传来阵阵松香。韦若望向湖泊之中,隐约见到波光粼粼,还有几株荷花开而不败,粉色花瓣如云朵堆砌,映衬着湖光潋滟,煞是漂亮。
再远些则植着诸多树木,其中以丹桂、海棠最佳,梅兰竹菊四样最多,且各具特色,引人驻足欣赏。而今正是赏桂时日,众人起了兴致走近瞧去,果见花影重叠,层峦迭嶂,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韦若不由盛赞道,“这处风景如画,实叫人流连忘返!水衡,到时宴饮不若就置于此处可好?”
“你倒与我想一块儿去了。”晚柠含笑,领着众人至一水榭,上有匾名曰“浮翠榭”,“你们瞧这处可好,我寻思此处虽不及旁儿精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颇为清净宜人。”
众人看罢,都颔首称好,逛了半晌又回了厅中,吃茶闲聊。不久余下者陆续来了,旁得也不说,那晓儿含笑而来,一身淡紫色束腰窄袖衣裳,上绣浅金丹桂纹饰,乌黑长发挽成髻,耳垂坠着明珠,肌肤莹润似冰雪,凤目灿烂若星辰,可谓是艳冠群芳,灼灼其华。
纵是特地选了淡雅颜色,也不减免晓儿半分芳华,只得说有这般容颜,再怎素雅,也是夺目非常,让人移不开视线。何况今儿相聚,都是品行上佳的,没个会因晓儿姿容显著,而心生不甘,反纷纷夸耀。
晓儿被众人捧得极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越发娇艳,眉目流转,更是惹得人频频侧目。晚柠时孟皆是掩嘴窃笑,平素晓儿端庄沉稳,难得一见如此神情,实是让人忍俊不禁。晓儿也并非那等腼腆之人,片刻就与众人说笑起来。
晚柠谈笑欲引众人去浮翠榭,然毕逸淳与百里钧摆手拒绝,笑言说他们两个老大不小,去了反倒放不开,就在此处喝酒赏景即是。晚柠原也想过这事,到底顾忌二人心情,给了帖子,而毕逸淳本无心思,偏百里钧听有好酒,硬是要来,毕逸淳只得奉陪。
晚柠见状,吩咐侍从好生给二人置办吃食,在厅中摆了桌小宴。厅外景致同是好看,翠竹金菊,云霞漫天,数种菊花含苞待放,叫百里钧看得高兴,忽的向苏离伸手,理直气壮道,“酒呢?”
苏离哭笑不得,他确带了两坛好酒来,乃高昌进贡的顶尖葡萄美酒,价值千金,叫人饮之不足——当今圣上独爱葡萄美酒,领军攻破高昌国后,顶尖美酒皆入宫中,苏离手上这两坛,正是麟嘉帝赐予,今年高昌贡品,犹记当时,麟嘉帝还颇为不舍,迟疑半晌才给了两坛。
他想与众人一块合饮,方是带来,谁料竟被百里钧盯上。百里钧毫不心虚,若非为了这顶尖美酒,他可没那般多闲情逸致来赏何月。既然讨要,苏离自然是不能吝啬,留下一坛要百里钧与毕逸淳分食,另一坛则送往了浮翠榭。
晚柠也是备了酒的,乃她自己酿造桂花酒,味甜醇厚,众人饮了都是喜欢。再看桌上菜肴,晚柠费了不少心思,此间菜式杯盏皆是与“桂”字相连,那桂花糖糕、桂花酿不必多说,时孟最喜那桂花糯米糖藕,口齿留香,甜到叫她眯眼。
而晓儿多喝天香山桂汤,她身子比之众人虚弱许多,近些年来天气炎热,纵八月之际仍是热气不散,众人宴客水边还觉身热,纵晚柠亦只披了外衫。偏晓儿娇弱,现已穿夹衣,又外罩衣袍。而这天香山桂汤清润温良,有滋补之效,饮来温畅,一碗下肚晓儿只觉身子不冷了。
张泽则是嫌弃看眼姑娘们面前那桂花酒酿丸子,他与谢羽不喜甜,反爱咸,上头许多东西都是不爱吃的。独盯着那桂花八宝鸭吃 ,肉鲜嫩爽滑,里头八宝料含了料桂花,咸中带鲜,一缕清香缓解油腻,十分开胃。
这厢晚柠与韦若对饮,觉这厨房桂花酿肉、桂花干贝做得不错。而此宴最主的桂花熟醉蟹,也做得甚妙,蟹黄鲜嫩,肉质肥美,鲜味之外,又带三分酒味花香。只不易多吃,尤是晓儿,掰了个解馋后便止住筷子,略有遗憾烫了盏桂花酿来喝。
恰见时孟取了个捕醉仙,回来与众人道,“单吃着没甚意思,来玩个玩意可好。”
说着一扬手中捕醉仙,众人见过这乃劝酒之具,‘置盘中转之,视其所指,酬之以酒’。然时孟别出心裁,另加了半句规则,被指者不仅要斟满一盏喝下,还需展露才艺,以吟诗一首为基础,再不能更差。
众人闻言,顿感新奇,张泽含笑道,“听着文雅,旁人也就罢了,十一你如何应对,舞剑?”
“舞剑可轮不着我。”时孟稍白张泽一眼,然后将手中捕醉仙掷入白瓷盘中,“我多少是个侯门贵女,读书识字的。写诗尚且欠些火候,然这吟诗还勉强拿得出手,你不若多担心下你自个儿!”
时孟此言,使得众人哄堂大笑,正如时孟所言,在坐的许是做不出诗词来,可这古人诗词,腹内多少知道些。
按在捕醉仙上轻轻一转,随着叮咚声响起,那捕醉仙落定,指向韦若。时孟见状,陡然笑道,“竟是阴羽,若你我可晓得,你定是要做诗的……今儿月色极美,不若就以月为题?”
“甚好!”韦若也觉不错,抬头望天,今夜月色果真好,漫天星斗闪耀,映照银辉洒遍四方,空灵皎洁,宛若仙境。身临其境又是这般美景,韦若思忖一二就有了佳句,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含兴吟诵道,“半夜碧云收,中天素月流。
开城邀好客,置酒赏清秋。
影透衣香润,光凝歌黛愁。
斜辉犹可玩,移宴上西楼。”
众人听闻,彼此称扬不绝,晚柠取来纸笔,将诗词好生誊录在花笺上,再是传来看去,细细品读。崔朔拿来一瞧,诗好,字亦好,自带股风流婉转,行文飘逸潇洒之态,心里暗叹一声,更有几分欣喜。
“水衡这字好,只到时轮着你了,可不许凭此躲懒。”时孟痴笑道,后取来捕醉仙递于韦若,韦若接过一转,那捕醉仙旋转如飞,竟是停在了崔朔柳修之间,倒叫人为难。谢羽见了,朗声笑道,“不若你二人合奏一曲?”
崔朔琴声乃世家著名,柳修也擅长萧音律,两人合奏,必是一段佳音。故而谢羽这话一出,对此有所耳闻,早欲听之的晚柠眼眸一亮,连忙拍掌叫好:“妙哉!”
忙叫人取来琴萧,崔朔见推辞不得,净手焚香,坐于席间,执手拨弦,拨弄出阵阵音律,琴声清幽,悠远缠绵,令人心旷神怡。细细听来,竟是一曲《凤求凰》,曲调柔和却缠绵悱恻。
听得胧烟稍愣,二哥在家中偶有抚琴,琴音素来如海浪潮生,格外悠然飘渺。今日却是不同,平添三分缱绻旖旎,耳畔萦绕的不似琴音,反像低语,轻柔缠绵,有万种情愫。《凤求凰》,莫非二哥动了凡心,那哪个是她未来嫂嫂,胧烟小心环顾,决意回去好生逼问一番。
柳修听得崔朔选题,亦是一惊,旋即回神,执玉箫而立,双唇轻启吹奏,余音袅袅,清越悠扬。箫声追随琴声,二者相配,竟成一支绝妙之音,余韵不消,久久回荡,仿佛在述说二人情思。
晚柠与谢羽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击节赞叹,便是张泽几人同沉浸其中,久不回神。独时孟这东道主因分辨不得乐曲妙处,而有几分困倦,反守着旁儿炭炉,取了一盘剥好的河虾,搁在上头蒸烤,偶是翻动,自娱自乐,口舌生津。
待曲终,两人放下手中琴箫,站定向众人拱手,再取来酒盏,各饮了一盅,又互敬一杯,方回了座。
彼时时孟刚将烤好河虾放在白瓷碟子里,抬头察觉张泽偷了只,刚欲发火。张泽讨好指了指崔朔柳修,时孟这才耐下,瞅着崔朔转得了晓儿,心下难掩失望,她今儿最想看的人,竟是几局下都未转中,真真让人懊恼。
另头晓儿斜着脑袋思虑半晌,开口唱了一支《秋风词》,“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如泣如诉,婉转哀怨,晓儿本就嗓音甜脆悦耳,此时一唱,令人肝肠寸断。歌罢,晓儿笑着举杯,只饮了半盏,便不再喝了。晚柠坐她旁儿,将一切尽收眼底。然顾及她身子,独装作未曾看见,时孟则是撇嘴道,“这好好的,一个个都讲起情爱相思来,实是无趣了些,下个可再不能这般!”
正嚷着,听得下人来报,原是麟嘉帝晚膳时忆起苏离来,特命人赐了两道御馔,一道单笼金乳酥,一道玉露团雕酥。苏离听闻细看了晓儿一眼,忙去领旨谢恩。
至这两道御馔摆于桌上,都是吃了几口,不愧是皇家御膳。晚柠尝了尝玉露团,味道极佳,入口即化,后又夹起单笼金乳酥细嚼慢咽。随听得时孟嘟囔道,“圣上偏疼府尹,就不知可否叫我沾沾喜气,心想事成,我倒真真希望下个轮着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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