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很好。”偏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多谢。”
“谢什么,我帮你图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图你的谢。”他哈哈笑着开口,怎么听都不正经。
笑得眉眼弯弯,那对小虎牙在闪着光。
挑眉看他,歪头轻笑:“也不是不行。”
真是怀念之前可以跟人斗嘴的时候,满口的胡言乱语也有人会回复。
句句有回应。
“先把伤养好再说侍寝的事。”他一边推着我,一边在院子里转悠着,看得出来他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
总也是好动的。
热情洋溢。
“谁上谁?”这时候也是真的无聊,就随便在这里开着玩笑。
“都说侍寝了,你不得在下面?”他当然也是心不在焉地随口说着,“你长得好看,很讨人喜欢。”
一边说着,还一边补充:“这话我们聊聊就好了,可别叫娘子听到,要不然我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肯定很好。
我也只是抿唇轻笑:“那是,我可没有卖身的意思。”
“卖身抵我的医药费也不错。”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的先给我干活吧。”
“我可以付钱的。”有些无奈地回答,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心性总也是像少年一般。
“不要。”他慢悠悠地走着,推得非常稳当,“我不缺钱。”
“对了,你怎么养的马,好生通灵,也不需要喂,饿了自己找吃的,想玩了就自己跑出去玩。”即墨春宸开口询问,聊家常一样悠闲。
“我捡的。”
即墨春宸却是不干了,他松开轮椅,绕到我的面前,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说实话哦。”
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我不说假话。”
而且晨曦确实是捡来的,想来也要谢过归海静穆,否则怕是与这马儿无缘。
即墨春宸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吐了吐舌头,人就又绕了回去,接着转悠:“早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都快饿死了。”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早饭不吃我的小店就不开。”
话音刚落,厨房那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当家的,过来搭把手。”
“好嘞。”即墨春宸推着我马不停蹄地就往桌子前跑。
平整的青石板就是奔跑着也会非常平稳。
“你等等,饭马上就来。”说着,人就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这样的生活便是幸福吧,炊烟袅袅。
柴米油盐。
……
当天晚上我的意识刚刚沉下去就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声音,瞬间清醒!
“你轻点,把他吵醒算谁的?”
“我很轻了好不好。”是即墨春宸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这又是什么情况,我选择保持沉默。
很快就走到床边去了。
“中毒太深,我怕他清醒的时候反抗给伤到筋骨。”说着,就感觉他动手把我捆了起来,一边捆着一边还不忘说,“捆结实点,他力气大,能挣脱开。”
不是哥们……其实有话可以直接说的,不用大半夜跑过来捆人。
“刚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土匪被官兵追杀,好歹捡回来了,真让他死了也是麻烦事。”即墨春宸真的是个嘴停不下来的人,“不过相处这几天下来,发现怪听话的,人也守规矩,就好好给他把毒清了。”
“你还不是怕他反过来揍你?”娘子开口道。
即墨春宸嘿嘿一笑,手上利落多了:“娘子你有了身孕,我做事当然要小心些。”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哪个被官兵追杀的家伙能是好人了?”
“他不算吗?”娘子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怼。
即墨春宸接着说:“那当然算,他人不错。”
也是,身处乱世之中,他们能搭救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这样的世外桃源,确实不能让任何外界的污淖染指。
“听口音像是西域人,大老远跑中原做什么?”即墨春宸接着说,嘴是真的一点也停不下来。
他们两人动作都快,不用想也知道已经把我捆得结结实实的了。
真不是我说,有话可以直说的,我没有那么难相处。
娘子回复:“等他醒来问问呗。”
“略……”即墨春宸吐了吐舌头,可以想象得到那样俏皮的神色,“快些动手吧,我还想回去睡觉呢。”
感觉到他的手抚上我的脊背,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兄弟你忍住啊,就疼一下。”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话音刚落,我都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做个准备什么的,他就已经动手了。
银针半点不客气地扎了进去。
灭顶的窒息感瞬间传满全身!
靠,真他妈疼!
挣扎着要推他,却意识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靠!
哥们,你这是谋杀!
“我靠……睡这么浅,别动啊你!”伸手按住我。
他可没有师父那样恐怖的力量,很轻易就挣脱开了。
几乎都要遗忘了呼吸,就跟什么人把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拆接下来那样!
疯了啊!
四肢百骸都在疯狂地叫嚣着。
跟被扔进绞肉机里那样,没有一处不被这样的利刃狠狠切割!
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我的骨骼上、肌肉里、血管中疯狂地摩擦,每一处被触碰的地方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瞬息之间的事情,却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这且这次比之前那次要疼得多了!
怪不得即墨春宸他们要趁着我睡着了过来扎我,开玩笑,这就是清醒着的也得给他疼晕过去!
咬牙忍住想动的本能,默默等待疼痛退却。
就像是即墨春宸说的那样,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就没感觉了。
“兄弟,你还好吧?”他伸手推了推我的胳膊,犹犹豫豫地开口。
叹了口气,摇头回复:“没死。”
要不是他是医师的话,我真怀疑他是奔着弄死我来的。
即墨春宸哈哈一笑,往我嘴边递了什么:“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会怀疑他的话,张嘴吃下了。
最坏也不过就是一死。
有什么好怕的。
很快就没了意识。
陪着他们蹉跎了一个月,很快就快到十一月份了,我惦记着兄弟们,身体恢复之后就辞别了他们,驾马前往聚义堂。
路上也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心情却异常沉重。
我不知道到时候面对的是什么,是物是人非的建筑、是无数离开的兄弟们……我不敢想象。
很快就到了,从前朱红色的大门不变,只是上面多了很多利器的划痕,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这里遭受了多大的威胁。
推门而入,里面也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损坏,虽然在修复了,但绝非是一时半刻可以恢复的。
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眼泪夺眶而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情况。
用力地呼吸着,气血疯狂翻涌,险些就这样晕过去。
有人见到我了,当即放下手里的动作,几步走过来抱拳行礼:“堂主。”
随后又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四处宣传:“兄弟们,都别干了!”
“堂主回来了!”
耳边顿时吵闹了起来:“什么,堂主回来了!”
原先还见不到影子的众人纷纷冒了头,眨眼间就已经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堂主好啊,可让我们等得好苦!”
“是啊是啊,伤怎么样了?”
“需要兄弟们做什么,都只管开口!”
……
不自觉地摇着头,嘴唇颤抖到无法言语:“兄弟们……我……”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脑混沌一片,一点思绪也没有。
我对不起他们啊……我真的对不起他们……
这样大的恩情,我该怎么偿还!
怎么偿还啊!
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扑倒了我的怀里,一把搂住我!
像是一条细线,替我把纷乱的思绪串连了起来。
他搂得那样用力,大力到恨不得将我融进他的身体里。
“师兄,道歉做什么,回来就好。”他后怕一样地接着说,“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我……我怎么办……”
“回来就好……大不了重头来过。”
“好。”我轻声回答,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脊背。
稍稍平复了情绪,他主动放开了我,开口询问:“师兄日后有什么打算?”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揽着我的肩膀,“你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都听你的。”
“我打算回西域。”抬眼看各位兄弟们,这几个月的休息显然都不怎么好,眉宇间总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如果有不愿意去的话可以说出来。”
“西域是我们的地盘,在那里缓缓吧,我们都累了。”顿了顿,接着说,“到时再说其他,最好的结果就是聚义堂接着发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让兄弟们全部编入军队,保家卫国,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兄弟们无处可归……各位都有异议吗?”
未来的时间还长,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发展。
“我没有。”有人起了头。
“我也没有。”
“都听堂主的。”
……
默默点头,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好……好……”
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以为自己最后还是会一个人离开,但是想不到这次回去有人作陪。
从前的种种更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正轨。
重来一次,我会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做起来。
不会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
当天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这座不知名的小城,这间用金子建造的大殿,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结束的地方。
横戈纵马来到中原,扬言要颠覆乱世。
不过也都是荒唐之言。
可是,人本来就是荒唐的。
年少时埋下的那颗种子终于是长成了参天大树,我却不敢在树下乘凉。
因为外界下了雷阵雨,在树下躲雨会被雷劈。
任凭大雨落下,也许终有放晴的一天。
万物入夜,天地对榻而眠。
千鸟飞绝,山海落泪相拥。
阳光刺破云层,驱散雾意。
我站在阳光之下,找回了自己,重拾起破碎的理想。
……
路上我还是念念不忘纳兰浮霄……他身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样仓惶……
“师弟,浮霄……如何?”我试探着开口询问。
师弟摇摇头:“没有消息。”
心跳猛然一滞……他那样坏了拓跋裕景的事情……结局……
我不敢细想。
“另外,云落回万兽山庄去了……塞米拉离开,她很失落……”师弟接着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也只能摇头叹息。
真是造孽啊……是要遭天遣的!
……
走了有半个月,和巫师念聊了聊西域的情况,那边相对好一些,暂时落脚肯定没问题。
这天,师弟收到了一封信。
那双天空一般的眼眸却是瞬间就亮了起来。
“师兄,大快人心啊!就说他们要遭报应的!”他还是初见时的那个少年,眉飞色舞地开口,“我们离开了,但斥候分散于各地,消息不断,这几日里有人替我们报仇了!”
“报仇了?什么情况?”我皱眉询问,其实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我真的害怕再出什么变故。
“斥候传信,说是一连三个月,先前跟我们合作又反咬一口的那些宗门遇袭了,前面他们一直压着,到今天才收到了消息。”阳光之下,师弟的双眸闪烁耀眼的光芒。
我喜欢那双眼。
“接着说?”
师弟这又接着说:“听说袭击他们的只有一个人,直接杀到他们主殿去,斩了宗主和关门弟子的头挂在大门上示威,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原先和我们有合作的几个宗门已经全部都换了血!”
这套路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我开口询问:“有说是谁吗?”
师弟摇头:“不清楚,消息说那位一袭白衣,眼上蒙三指宽的白绫,头上总也戴着连纱的斗笠,使一柄长剑,出招是一招制敌,因为杀人太多,见到他的人几乎活不过三息,所以江湖上都称他为‘谢必安’。”
嘴角抽了抽,这描述一出,我大抵也就知道是谁了。
竟然是两年前离开的言卿,想来听说了聚义堂被毁的事情,替我打抱不平,这才出手杀人。
而且像那种“把人脑袋砍下来挂城门上”这种事情还真是他最喜欢的。
月亮的孩子傲娇极了,杀人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看他不顺眼。
我自己思绪飘飞,师弟又接着说:“说来也真是巧了,这位‘谢必安’动手之后没多久,就又出来一个人,同样是奔着报复那些宗门去的。”
“哈?”
不会吧,还有一个!
“是的,据说那人一袭黑衣,同样用三指宽的黑布蒙上眼睛,头戴斗笠,使用一把狼刀,也喜欢把人的脑袋砍下来,不过他砍下来喂宠物了,江湖上的人同样是闻之色变,于是又给了他一个‘范无咎’的称号,这二位也被人放在一起并称‘黑白双煞’,那是谁见到都调头就跑的程度。”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言卿我认得,另外那位又是谁啊!
不会言卿真的找到了他所说的“艳遇”吧……那也说得通。
毕竟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他们相互认识吗?”我开口询问。
言卿看不到了,也是联系不上,只能看看另外那位了。
不过……那位也蒙眼……
嘶……头疼。
“两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师弟耸耸肩,俏皮一笑,“白衣那位在西域,黑衣那位在中原……不对,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严格来说,是‘谢必安’在北方一带,‘范无咎’在南方一带。”
看来还是相互不认识的。
可是……这也太有缘了吧,跟商量过一样。
“这就很戏剧化了。”师弟接着说,“两人分明不认识,但是却出奇地相似,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是……太戏剧化了……”我点头开口。
这边聊着,就又有一只苍鹰落到师弟的胳膊上。
师弟拆开信件查看,瞳孔猛地放大:“我靠!”嘴角弯弯,荡起优美的弧度,“师兄,你猜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大事,而且对我们有利。
我挑眉一笑,张嘴胡言乱语:“武林盟毁了还是怎么的?”
“我靠!”师弟拿胳膊肘怼了我一下,丝毫不掩饰的震惊,“还真给你说准了!”
“什么!”我狠狠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半拍。
师弟接着说:“消息说,武林盟主亲手发布的消息,武林盟解散!”
“什么玩意!”一个两个的都疯了是吧!
“不会有假,斥候部的人还特意去武林盟主殿探查过,早就没人了。”
真是疯子!
短短几个月,江湖又一次洗牌。
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扮演。
等什么时候不想演了,也就是谢幕的时候。
“师兄,江湖……变天了……”
“现在的江湖……没有天了……”我感慨道。
这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实现了武林盟“中庸”“制衡”的原则。
那只蝴蝶飞过,碰落了一片树叶,偏偏就是这一片树叶,掀起了万丈狂澜。
君玦想通了啊。
洪流之中,不愿随波逐流,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选择离开。
于是天下无人主沉浮。
人多,我们走得不快,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了楼兰城,离过年只剩不到三天的时间,城中有聚义堂的分部,毕竟是在城中,几乎没有损毁的痕迹,我将兄弟安顿在了那里,自己策马去找了巫师念。
答应他要跟他一起跨年的。
这次一定要实现。
带着他跟兄弟们一起过年,也能让他开心一些吧。
恰巧是清晨,我抬手敲门:“阿念,在吗?”
“公子?”声音是从我的身后传来的。
回身看去,看到的就是替着一篮子菜的他,早市很热闹,也到了早饭时候,他很显然是去买菜了。
他的身侧站着人高马大的库罗,像是守护者一样站在他的身后,完完全全地可以将他保护在自己的身影里。
那身白衣还是初见时那样干净,在风中轻轻地舞动。
“是将军吗?”里面传来了郑洋的声音,大门晃了晃就打开了。
“郑洋。”
他歪头,莞尔一笑:“将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各位。”
小院中的人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有人在烧开水、有人在点火……其乐融融。
这是我羡慕的生活,没有血腥、没有杀戮,也不需要扬名,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活着。
感觉到衣袖被拉了拉,身旁的阿念轻声开口:“公子吃早饭了吗?”
“还没。”时间还早,我安顿好兄弟们就过来了。
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轻轻笑着,眉眼弯弯:“那留下一起吃早饭好吗?”
点头:“好。”
说着,几人就迈开腿进去了。
我帮着阿念洗菜,他们几个人在烧火准备。
吃过早饭之后,阿念主动要求我听曲。
还是第一次对他印象改观时的那间小亭子,白衣琴师坐在其中端庄抚琴,指尖在琴弦之间跳跃,音符婉转飘出,环绕在小亭子四周。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的肩头,像是碎金的纱衣一般。
素白的衣袍在风中轻轻舞动,眉眼低垂,无端柔弱,但琴音铮然,天上的谪仙人仍不及他半分。
他抬眸看我,目光澄澈温柔,仿若深藏星河。
喜欢他的琴音,喜欢那流水的淡然,又喜欢那磅礴的柔情。
抿唇轻笑。
他琥珀色的眼眸微亮,垂眸抚琴。
再过浮躁的人心也会在他的琴音下拜服,变得无尽清明。
是啊,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
“阿念,去聚义堂跨年吗?那里有很多人陪你。”我开口,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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