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街稍偏的位置,古铜色的大门紧闭着。
郑辞冲上去就噼里啪啦地敲起来。寻常时候他虽有些冲动,但重要时候还是很懂得分寸,只不过眼下他顾不上。
大门里头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既是送东西给我家主人,先得付开门费五两银子,否则请回。”客人虽不讲礼节,主人却无半分愠怒。
郑游赶忙把郑游拉到身后,上前接话:“我们愿意付。”
大门这才打开,铁古从里面走出来。他接过银子,冲着郑游抱拳道:“在下是府上的管事铁古。请问阁下替谁送的东西?送的是何物?”
郑游早有准备,将王晴岚来时就已写好的拜帖递上。
铁古接过毫不避讳的当面拆开观看,随后再次塞回信封内,方道:“拜帖收下转呈我家主人,缴纳通报费五两后便可回去等通知。至于为你们当家治病之事我们无能为力。上次军中救急,我家主人带来的药已用完,抱歉。”
铁古的话算很客气的,但怒目圆瞪的郑辞还是在他身上扫了无形的窟窿,不为别人没借药,就为这规矩太无耻,愤愤然道:“爹,咱们走!即刻出发去神龙谷。”
气呼呼的郑辞回到家,发现王晴岚脉象已由纷乱无章转为平稳,脸色甚至比她正常的时候还要好。
“这真是奇了,莫非是那半枚丹药的缘故?”郑辞嘟囔着。
郑游点点头,“我再去多请几个大夫回来看看。神龙谷路途遥远,免得节外生枝。”
王晴岚次日便苏醒过来,虽有些虚弱难支,但接到铁古的传话她还是不顾身体的伤应约前往。
这是王晴岚第一次来到白月居,此次倒不用再交开门费,却多了一项检查费。
“府中规矩,任何东西都需要在府外打开检验,确保没有危险品才能送进去。”
昏迷期间的事,王晴岚已经听郑辞那小子叽里呱啦说了数遍,对于这个规矩很清楚,二话不说便将银钱递上。
铁古毫无负担的接过钱,“若是当家的不进府的话将东西留下便可离去。”
“若是进府呢?”王晴岚问。
铁古指了指斜对面店铺,“需要去那里沐浴更衣,置办一套新的衣衫鞋袜方才能入府。”
王晴岚错愕地看着对面的张记成衣铺,几息后浅笑道:“我也算是商人,商人逐利,这点钱还是省了。一切劳烦铁侍卫,王晴岚告辞。”
王晴岚说走就走,无半分犹豫。
反倒是铁古出声将她留下:“岚当家请留步。”
王晴岚有些不明所以,停在原地等他开口。
铁古将一封协议递给她,“我家主人有言,若是岚当家同意,以后白月居所有需要押送的物件都由贵镖局专司代理。”
王晴岚迟疑地接过协议展开细看,有些难以置信。原以为里面有什么苛刻的条款,比如折扣比如分成,没想到不仅没有,连价格都是按照他们长风镖局的标准来。
不怪王晴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白月居的规矩任何人听了都觉得是明目张胆的抢钱,所以主人一定是个贪财牟利之人。
不过王晴岚还是觉察出合同里面有个隐藏的点。上面只说白月居押送的物件,没说送来白月居的物件。
王晴岚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惊觉铁古还在等着,赶忙敛起思绪,直接拿出随身携带的镖局印章盖上,一式两份。
做完这些,王晴岚倒难得开起玩笑:“若是我现在想见居道长还可以吗?”
见铁古面露意外,抿嘴微微一笑,抱拳离开。
夜风微凉,铁古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单薄的像要乘风而去。
王晴岚不去见,却有人想见。
跟着郑游去做件小生意回来的郑辞等到众人都已入睡,又悄悄起来,漏夜独行。
郑辞在红砖外墙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一棵茂密的枇杷树做落脚点。他刚飞上树稳住身形,便发现远处竟有不少和他打着同样主意的人。
有好戏看郑辞自然欢喜,便聚精会神看向内庭,生怕错过分毫。
不多时内院里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郑辞认出来是县尉老孙,另外一个同样穿着衙门侍卫衣服的他没见过,估摸着是新来的捕快。
新捕快在院中刚立定不过几息,突然神情庄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内,仿若雕像。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一道朦胧身影。
四方桌上的灰陶莲花香炉燃着袅袅轻烟,盘坐一旁的男子正在假寐。
白袜素袍,纤尘不污。饶是再邋遢的人见着他也会自觉去梳洗干净再来,生怕沾染他分毫。
乌黑如墨的头发披散着垂下,烛火照映在他如白瓷般无暇的脸上,将他衬着仿佛是在画中一般。饶是再聒噪的人见着他也会立刻闭上口,以免惊扰到他。
他瞧起来是那么的圣洁庄严,好似九天之仙落凡尘,饶是再轻浮的人碰到他也会变得矜持,不敢亵渎半分。
这便是居月白不说话的模样,若是他开口说话......
“那你只会想叫他闭嘴。”县尉老孙如是说。能让老孙在与之结识数日后便发出这样的感叹,功力可见一斑。
他的目光穿过烛火的明亮,落到一箭之地外立在暮色里的新捕快身上,宛如天上神明淡然垂目。四周阒然,承受注目之人瞬间便成了他的信徒。
而这位神明此时正在编排他的信徒:“这新侍卫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老孙咬咬牙,转头看着那位央着他非要来一睹元城新明月真容的小捕快魂不附体的模样直叹气。不过自己曾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想起半个月前大雨中初次见他之景,想起听闻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时那满腔的佩服之情,都不用时间的消磨,就这么几日便碎成一地。
不开口神佛,一开口恶魔。
静谧的庭院里,枝芽翠绿。居月白起身来到院中含苞待放的梨树下轻拢慢捻。
琴音袅袅,立在其身后的老孙烦躁的内心顿时变得平静无波,曾经激荡在胸膛里的那种倾佩之情似乎又死灰复燃。
如果他能维持这样的状态永远不开口的话该多好,老孙不禁这么想着。
突然琴音骤变、如暴雨疾风,数道真气朝着四面八方迸发,顷刻间那藏身黑暗中的鬼祟之徒便跌落在地。
郑辞倒是身上没受伤,但是他脚下的树枝却应声而断,人也随着“哎呦”一声跌落下去。
好在郑辞反应极快,手中的长枪倒插入地,稳住身形,才不至四脚朝天。他气哼了一声,再次上树。
“好功夫!”
朦胧的月色下,不知何时已立着道挺拔的身影。他头戴狰狞的傩祭面具,声音低沉沙哑:“在下无名,听闻居道长武功盖世,特来讨教!”
院落中的居月白听到他的声音垂下头沉思片刻后,竟难得回起他的话:“既是无名之人,又如何能让武功盖世的我出手?”
“你方才出手的几人岂非更是无名?”不速之客当即出声反驳,声音与先头竟然变得有些不同,高扬清澈许多。
“有所区别。我出手不是因为他们挑衅我,而是因为他们不配听我的琴声。”素来不爱被打扰的居月白此时竟然还和他聊上了。
“呵呵呵,好狂妄,接招吧!”
居月白却是抱琴后撤回屋内,他宽袖翻转,门便自动关了起来。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道违和的声音:“孙大人,有人擅闯民宅,我要报案!”
“……”老孙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本能的举刀去挡,然而他手中的刀却被来人弹指荡开。
“看来离开无忧山庄后你武功精进不少啊,阿光。”居月白的声音再度从屋内传来。
“阿光?”老孙疑惑的看着面前之人,收刀抱拳郑重相问:“阁下可是无忧山庄的庄主吴业光?”
过去十年吴业光和无忧山庄已经被世人淡忘,但现在无忧山庄的名头又再次在江湖上响亮起来。只因吴业光这一个月来战绩斐然,各处欺凌霸道的匪点都被他一窝端。
而无忧山庄的准则就是绝不私自惩罚有罪之人,而是交给朝廷的法律来制裁,所以他经过的城镇近来业绩斐然。不少人听闻后都叹道:无忧山庄犹存!
吴业光拿下面具露出张稚气未脱的面容,笑着朝老孙回礼:“孙大人有礼。”
随后一脸无趣地对着紧闭的房门嗤道:“没意思,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既没新鲜感,那便不必相见。”居月白应声道。
“你想得美!”被主人家如此赶客吴业光非但不生气,反而兴奋邀约:“出来与我比试一二,我们好久没交过手,我可不觉得这次你能赢我。”
“你连剑都没有,还想与我过招?若是一心寻死,我奉劝你不如上战场去寻,也算有点用武之地。”
在嘴皮子上面,吴业光从来就没赢过。他决定不逞口舌之利,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如今可是学了新招,不需要用剑。出来吧,今日定叫你好看。”
几息后房门打开,居月白手中拂尘一扬,“那贫道今日便赐教于你。”
吴业光直跳脚,“谁要打你的拂尘!拔剑拔剑!你要不用把剑给我,我来用!”
居月白挥手一甩,那本该是软兵器的拂尘突然变的像是个短棍,用的却又是剑法。
“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居月白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嚷,几十招后寻个破绽便欲用拂尘将他甩出战圈。
不想吴业光双指翻转,无数道指力尽出,将拂尘反弹回去,使得居月白后退数步。
“咦...”居月白稳住身形停下来若有所思。
“怎么样?厉害吧!我跟你说我新认识个朋友,这是他使的一招。我就想起学过的千夫指,说不定也能这么用,没想到还真在路上碰到的鸡鸣狗盗之徒身上练出来了。”
看着吴业光得意洋洋的样子,居月白收起拂尘,抬手间将那本来插在梨花树下的剑提起。
那是一把透着古朴气息的乌鞘长剑,剑柄上特制着莲花图纹。只是剑柄上不知为何有数道裂纹,似乎藏匿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既有珠玉在前,那我也不能再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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