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半年刚开学的那几天,放学铃响起,宋鸣夏收拾好书包从自己的座位,离开学校。
从学校到家里走路需要二十分钟,走兴华路绿摇街,一路上是傍晚五点左右出来逛街的人,和那些他并不熟悉的同校同学。
在过去的高一上半年里,他一直独来独往,竟然没有交到一个真朋友。可能最熟悉的是他那个一样默默寡言的同桌——赵融以及偶尔和他一起在礼拜五做值日生的五个人吧。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宋鸣夏家住季安小区,是当地一个已经有三十多年的老破小了。
每次经过小区门口,他都要捏着鼻子走路,简直像过毒气区一样。
好难闻……又在这堆这么多垃圾,能接受的恐怕只有捡垃圾的那个孙老头了吧。
“汪汪汪——”一只小黄狗直奔他就过来了,宋鸣夏小时候被狗咬过,比较怕狗。这狗好像是流浪狗,没见过它主人,常常自己扒垃圾吃,用一些扔掉的食物和瓜果来饱腹。
没有名字,不知住所。没有咬过人,否则早就被街坊打死了,但是一直冲着别人叫,虚张声势。
宋鸣夏懂得遇见这种狗千万不能跑,否则它就会一直追你,你就一直盯着它,然后在它面前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往往没什么错。
盯——
“汪汪——”它胡乱着甩着舌头,这种流浪狗身上都会沾染一股腥臭味,和那个垃圾桶倒是臭味相投。
可算过去了,终于到楼下了,这下应该没事了吧。
“这什么!”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落在他头上了。
一看,居然是一只袜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阳台晾的袜子没夹好。还是湿的。真是服了,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有。
白色的袜子,上面是一堆红草莓图案。……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我妹妹的吗? ( ̄△ ̄;)
“妈,我回来了!”宋鸣夏回家里脱掉鞋子,并没有人回答他。看来是还没有下班回家。
宋鸣夏看见在沙发上玩积木的妹妹梁欢,她今年还在上小学四年级,刚十岁,平时扎马尾。
过年的时候他给他买了一个上面有草梅图案的塑料头绳,就跟她袜子上的草莓差不多的。现在她头上正带着,鸣夏就注视着那里呆了一会,叫她。
“欢欢。”鸣夏唤她。
“唉~,哥怎么了?”梁欢一边回应,一边继续玩她的积木。
“你头绳掉了。啊,不是,你袜子掉了。”
她这才抬起头来注视鸣夏。睁着大眼睛,露出了一脸疑问的表情。
“嗯。”他点了点头,一边拿起袜子示意,“我正在下面走呢,还掉我头上了。”
“噗呲——”她憋不住笑了,但是看见那个袜子上的洞,又脸红的把视线移开了。“哥,那你把它去晾上吧。”
“你这小孩,还惯会使唤人的呢。”
她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鸣夏看着欢欢又在搭积木了。“你搭的什么啊?”
“巴黎铁塔”她白了我一眼。“这都看不出来,大笨蛋。”
……感觉被鄙视了,你这太抽象了啊。“小鬼头。”鸣夏用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晚上,一家人围在圆桌吃饭。宋鸣夏一边夹抄卷心菜,一边说:“妈,我明天,明天交学费”他有些心虚的开口。
“多少?”
“……三千二。”
“好,”鸣夏妈妈看着他,用她那双发黄浑浊的眼球。舔了一下嘴唇,又觉得似乎不够一样,喝了一大口水。“一会吃完饭你跟妈回屋里拿啊。”
“嗯。”
“鸣夏啊,不够的话,跟叔说,叔这里还有。我把你和欢欢的学费都存着呢。”梁叔叔说。
“哎,谢谢叔叔。”鸣夏答到。
——那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是母亲带着他来到这里,后来组建的家庭。
梁叔是个老实人,平时沉默寡言,在隔壁街开了一家庆欢水果店,平时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在店里看生意。
当然,梁欢也不是他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宋鸣夏把头低下,狠狠的夹了一大口饭,吞咽了下去。
“你跟叔客气啥。”
欢欢在桌子下面用胳膊怼了他一下。“吃那么快,你也不怕噎着。”
“你管的到是宽呢。”
说完,两个人就一起笑了。
“他们笑什么呢?”梁叔问,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哪知道。”妈妈说,“赶紧吃你的吧,吃完洗碗。”
“昨天不是我,今天不是该你了吗?”叔叔奇怪道。
“什么该我,你是老了脑子不好使了,昨天就是我洗的。对吧,欢欢。”妈妈冲着欢欢眨了一下眼睛。
一看她俩这个串通一气的样子,宋鸣夏就知道:这俩人又开始欺负老实人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鸣夏说。
“那就你去。”妈妈立马说,还点了三下头。
……你这答应的到是快。
回到房间里,宋鸣夏看见自己床上有一个诡异的人偶,长得好……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也不丑。
头发是卷曲的黑色,刘海盖住了额头;眼睛是内圈是草绿色,外圈是紫色的玻璃,像宝石一样晶莹,里面是黑白竖条纹的衬衫,有风琴褶的领子花边。
戴着带白色花边的黑色兜帽,和长长的黑色斗篷连接在一起,斗篷内侧是紫色的。
身体用红色的x型缝合线缝合,有些地方又像是纹身;穿着小丑一样的红紫相间的五角星五分裤和小皮鞋。
嗯……这啥啊。宋鸣夏嫌弃地拿了起来。人不人,娃不娃的,又像小丑,但是脸又特别好看。什么鬼东西。
看起来挺精致的,价格不菲的样子,不像是别人丢弃的,很干净。背后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
柯蒂斯。
是它的名字吗?
“欢欢,这是你的吗?”
“不是啊。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
宋鸣夏就没在意地把他放在衣柜里了。他睡着之后,在浓烈的黑暗中,衣柜轻轻地开了一个缝隙。
“嘻嘻嘻……”
【第二天】
宋鸣夏一路上去学校,带着学费。转过一个街角,看见了这一代的几个混混——其中有薛函封和钱昊。
这俩人经常带头在这一带闹事,喜欢抢学生的钱,美其名曰是借,但都是强行拿,也从来没还过。打群架,骚/扰女学生的事情没少干过。
但是因为是未成年的缘故,犯的事总是被轻拿轻放,报警了也拘留不了几天就放出来了,学生们对他们总是很害怕,也没什么办法。
一个学生被他们盯上了,哭着护着手里的书包,不让他们拿——看校服是和他一个学校的人,想必也是学费。
这笔钱在学生来看,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管是对于那个倒霉的同校生,还是宋鸣夏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赚紧了自己的书包带,打算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边上溜过去。
——他的良心会因此而感到不安,因为他想去帮那个人。
——但是他的力量只能让他这么做,因为他自己只是一尊泥菩萨。
——只能去卑劣地庆幸这个人不是他自己而已……而街上一些其他的人,早已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也不去管这件事,当作看不见。
管了,不一定管的了,还会引火骚身。这些人连骄横惯了,是出了名的。大人也不怕的,甚至是老人和孕妇他们也敢惹。
因为他们有些人的父母和他们一样难缠,被□□了之后连医药费都难要来,浪费时间不说,还会引起更深的报复。
没有人会做对自己一点好处没有的事,还惹一身骚,不是吗?
他听见那个人瘦小的样子,被推倒在地,却还要去伸手抢书包,那对他一定很重要。
但是他又被狠狠揪住,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
薛函封扔了他刚抽完的一只烟头到那个人的衣领里,不知道是不是烫到了他,他惨叫了一声,说:“你等着。”
但是这三个字却被他说的柔若无骨,让人一点也不要相信,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只能引起了他们更深的嘲笑。
宋鸣夏身心备受煎熬,此刻的袖手旁观也是一种酷刑。他只希望赶紧走过去,赶紧到学校。
“站住。”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是那群人。
他还是没能躲过去……
“转过来。”那个人接着喊道。
鸣夏想,我只能,跑过去了吗……可是他们这么多人,一定会堵住我。但是钱不能绝对不能给他们。绝对不能。
就在他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一辆车驶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挡在了那群人和宋鸣夏之间,将他与危险划清了界限。
很熟悉的一辆黑色的车,一定是他吧,只有他会这么做。从车上下来一个身影,正如同半年前那样,那个人——是姜桐。
【半年前】
刚上这个高中的时候,那是他放学回家的一天。却并不平平无奇,因为他被同样的一群人堵住了,要交钱。他说我没有钱,有也不会给你们的。
“你还挺嘴硬。”
“你他妈到是接着横啊,装什么呢。”
他反击回去,但是他们有四个人。现实并不是一本网络小说,他打不过他们。还被连着踹了好几脚,弄脏了新发的校服。
他只能用胳膊护着自己的头部,看着他们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从里面飘出了十块钱,像一片单薄的羽毛,飘忽到了地上。
他们又抖了抖。
“艹,就他妈这么点块钱,你护个几把啊,傻逼,赶紧滚。”
被欺负又被羞辱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加上被歧视贬低的感觉,远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加窒息。
这种滋味将他淹没,让他想要钻进地缝,钻进路边的井盖,躲到下水道里。
曾经他也痛恨过路过的人,为什么不来帮自己。
——到如今他也成为了和那些路人一样视而不见的人,成为了自己鄙视的人。只有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一如往昔。
——过去他是怎么做的,现在依然如此。
那时候有人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拉起了他的胳膊,他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长得很干净很漂亮。
只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因为他不敢仔细看,宋鸣夏觉得自己很狼狈,所以就很快把目光移开了。
“你他妈是谁啊,多管闲事是不?”钱昊说。
“姜桐。”他丝毫不畏惧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接着另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叔叔也从车上走了下来,问:“小桐,怎么了。”
其实这不是疑问,因为他都看见了,只是来给他撑腰而已。
后来宋鸣夏打听到,那个人是他家接送他上学的司机李叔叔。正如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一样。
很多混混通过欺负弱者来满足自己的内心空虚,无所事事。以达到自己具有社会地位和力量的幻觉。
遇见真的有力量对抗他们的人,他们就怂了,只能躲在暗处当一只诅咒他人的肮脏老鼠。
或许是看见我们人多还有成年人;或许是觉得姜桐很好不惹,很有势力吧。宋鸣夏并不懂这些东西;或许也只是单纯的认识他。
其中一个人气的回头,好像要找麻烦。但又被同行的人按了回去。说算了算了。总之,他们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离开。
姜桐鄙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帮宋鸣夏捡起地上的东西,包括那给他带来麻烦的卑微的十块钱。装好,把书包递给了他。他说:“上车吧,送你去学校。”
“谢谢。不用,没有多远,我自己能走。”他不想在欠人情,也觉得他们始终不是一类人。
“快上课了。”姜桐说,然后就拉着他袖子,把他拽到了车里。
车里面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带有绿色海藻气息的海洋绿香。
清爽自然,让人如同置身大自然。是一种绿香调香水,和姜桐身上的一样。
宋鸣夏担心自己的校服因为在地上滚了一圈粘上泥土就会弄脏车座,也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但是他更多的在想这个人是谁,姜桐。是叫这个名字吧。哪个姜?哪个桐?
但是他还是一句话没问,把书包放在自己腿上抱紧了——仿佛小孩子在睡觉时候因为不安就会抱紧自己的毛绒玩具一般,将下巴轻轻抵在上面。
而后试图透过司机前的后视镜看一看姜桐的脸,因为他不敢直接去看他或者向他搭话。
他有一双的桃花眼,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看东西的时候眼波流转,富有灵气;
眉毛偏长,眉眼距离很短,充满了攻击性与英气,但是却因为眼神的柔和而把这种攻击性冲淡了;
嘴巴偏小,从厚度和颜色上满含幼态,然而在形状上:却唇珠清晰,唇角锋利;鼻梁是笔直的,更显刚毅。
总之,这是一张矛盾的脸——它在本该是钢筋水泥的基底上种了很多绿植,让你以为这是一片绿洲。
一个词:水泥森林。
或许是因为注视他太久,就被他发现了,姜桐也从那个后视镜看过来,对他笑了一下,以示友好。
“你叫什么?”姜桐问道,他没有看向宋鸣夏,而是看着镜子里的他。
“宋鸣夏”似乎是觉得不够,他又添了一句:“蝉鸣的鸣,夏天的夏。”
妈妈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出生在七月夏夜,蝉鸣漫天。
姜桐说:“我叫姜桐,梧桐的桐。我在20班,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20班是尖子生的班级,那么姜桐应该学习成绩很好。更何况宋鸣夏也根本不会去找他。
姜桐也只是在客气罢了……因为几天之后在食堂偶然遇见他的时候,姜桐早已经把宋鸣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车上下来了时候。宋鸣夏的脑海里只记得这几个词语:海洋绿香、水泥森林、梧桐以及可怜兮兮的十块钱。
一个评论都没有啊?
我怀疑不是活人在看,而是阿飘在看我的书。
作者胆小,可别吓我X﹏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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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泥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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