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请进”
梁而道开门进到了化妆间。礼服蓬松的纱幔遮掩下，他的两只手正不自觉地搅到一起。
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位顾客，也很有可能就是他当年的暗恋对象，赵筱荷。
站定在赵筱荷背后，他吐出一口浊气，挺了挺长时间弯腰低头后躬着的背。
“赵老师，你的礼服做好了。”
男人语气里是怎么都压不住的雀跃和激动，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探寻和期待。
赵筱荷抬眼，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她背后的男人。
她眉头轻蹙，不自觉将脸靠近眼前巨大的化妆镜，好更清楚地看清身后人的模样。但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依然在给自己的唇抹上鲜亮。
赵筱荷只对着镜子多看了三秒，原本眯缝起的眼睛骤然放大，口红刚好涂到嘴角，就被这震愣下失控的手带出了界，延伸出一抹艳红。
赵筱荷腾地站起，却在低头后迅速抬头，慢条斯理地转过了身。只是眼睛里一张一缩的瞳孔和脸上的口红，残留着刚刚那瞬间赵筱荷的心绪波动。
看着那张因口红涂出界而更加摄人心魄的脸，梁而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不远不近地站着，静静相望，暗波流动。
梁而道眼里升起一丝疑惑，却见赵筱荷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梁而道垂眼，眼珠转动下似乎明了，再抬眼时，他在安静的化妆间里，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纵使眼下青乌，但那一声之后的明媚，还是掩盖不住。
“赵老师，试试礼服。”
梁而道主动拉近了两人距离，将自己精心制作的礼服塞到赵筱荷手里。
赵筱荷的头低垂着，避开梁而道的视线，只是接过礼服，走向一旁的更衣间。
“好，卡！过了！”
紧绷着的宋鸣川狠狠松了一口气。
刚刚鹿阳熙一直不说词，导演也一直不喊卡，他脑门都快出汗了。幸好脑子里灵光一现，出现了鹿阳熙和自己打招呼的画面。
久别重逢，说一句好久不见，好像就轻舟已过万重山，放在这挺合适的。
“你刚刚怎么一直不说词。”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宋鸣川一脑门黑线。
“等等，我刚刚是对着导演说把词删掉的，你不会没听见吧。”
“抱歉，我确实没听见，我还以为你……”
宋鸣川的话再次被导演打断。导演从监视器后走出，看着宋鸣川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他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刚刚演的不错，词加的很好，情绪很到位。”
“谢谢导演。”宋鸣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哼，今天还有很多场戏，我倒要看看你是真本事还是撞大运。来，准备下一场！”
顾茗静不知什么时候和郭路杨跑回来了。
郭路杨眼睛直勾勾盯着宋鸣川，那眼里射出的精光，吓的宋鸣川一哆嗦。宋鸣川默默转身，结果又对上了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宋老师，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演戏，你好牛哇，平时看着不起眼，一演起戏来瞬间变帅哥。”
郭路杨轻轻咳嗽了一声，插在了两个人中间。
“好了，你也看完他俩演戏了，刘导那边还在等我们，我们也要去拍了。”
郭路杨推走顾茗静，还不忘回头点头鞠躬：“鹿姐，宋前辈，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诶，我还没和鹿姐说话呢，你别推我！”
“我再不推走你，你哪天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我得罪啥啊我，我不是在夸人嘛！”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宋鸣川和鹿阳熙终于可以噗嗤笑出声。
“这俩小孩真有趣，还别说，一个咋呼一个沉稳，戏外也挺搭的。”
“确实，他俩好像都是第一次有感情，第一个CP一般记的最久，也最容易投入真感情。没准他俩以后真有机会。”
宋鸣川听完鹿阳熙的话表情一僵。
他和鹿阳熙一搭时，虽说不是第一个CP，却是彼此第一个男女主角。所以她当年，心动过吗？
鹿阳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
“好了，我们去对下面的戏吧，不然一会儿导演又闻着味儿来骂你了。”
对戏对到一半，鹿阳熙突然将手盖在宋鸣川的剧本上。
“你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不会是以为我忘词了吧。”
宋鸣川看着盖在自己剧本上的手，颇有些无奈。两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一要说话就强制别人转移注意力。
宋鸣川抬起头认真地问：“你说哪句？”
鹿阳熙眯起眼睛抻平嘴角，很是无语：“……就导演夸你前那句。”
哦，那句话啊，不是，都和几波人聊几轮天了，她怎么还记得。宋鸣川当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揶揄一下。
“没错，我当时还以为是某个女明星耍大牌，连两个字的台词都不好好背。”
鹿阳熙一时语塞，宋鸣川心里暗爽。
“是啊，如果没有我们专业技能一流，头脑运转迅速的宋影帝帮忙救场，我这耍大牌的臭名就要人尽皆知了。”
鹿阳熙专门咬重了“宋影帝”三个字，刚刚还像耀武扬威的傲娇小猫的宋鸣川瞬间面红耳赤，低下头假装看剧本。
“怎么，我的手这么好看？”
鹿阳熙挑起一边眉毛，宋鸣川落荒而逃。
“行了宋影帝，别躲了，快过来，咱俩走一遍。”
那天下午的戏份几乎都是一条过，其他拍了几条的戏份，还是这两个人飙戏飙上头觉得不够好，主动要求再来一遍。
导演已经拿出最严苛的标准对待，还是没忍住在监视器后感叹：“我靠，还能这么演。”
半天下来，宋鸣川已经见不到导演的冷脸了。收工时，导演已经能轻拍宋鸣川的肩说“辛苦了”。
在两位主演超高效率加持下，今天的任务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郭路杨临走前过分尊敬地要了宋鸣川的微信，听得宋鸣川觉得自己黄土埋了半截。顾茗静一脸嫌弃地吐槽郭路杨不说人话，顺便也要了宋鸣川微信。
提前收工，大家心情都非常好，纷纷和宋鸣川挥手告别。但宋鸣川不太好。
“小林，你说车还要一个小时才能来？”
这半天几乎都没现身过的助理小林，此刻正低头心虚地抠着手机壳。
“对，因为你们提前收工了，车还没出发……”
小林声音越来越小，宋鸣川气极反笑。他紧急去问工作人员是否还有空位，可以塞下两个人，得到的回答是“除了后备箱，恐怕没有”。
宋鸣川无奈，只好点开网约车软件，看着预计等待40分钟的界面扶额认命。还行吧，周围这么多蚊子，也算热闹，就是痒了点。
小林在旁边痒得抓耳挠腮，愣是一声不敢吭，宋鸣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设备一件件撤掉，车子也一部部驶离，只剩下了最后一辆停着的保姆车。车窗摇下来，露出来鹿阳熙的脸。
“你怎么还不走啊？”
“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我，我那是有点工作，顺便就在车里给它拍完了。”
不知是不是宋鸣川的错觉，他觉得说出这段话的鹿阳熙不太自然。但鹿阳熙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没车啊？”
“没有，只是他路上出了点意外，要晚点到。”
“行了，大晚上的别在外面喂蚊子了，跟我的车回去吧，我车里位置很多，空着也是空着。”鹿阳熙朝宋鸣川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保姆车的门就打开了。
宋鸣川有点犹豫。男女演员同乘一车，这是多少娱乐八卦曝光恋情时的配图，万一被拍到了，再配上头部放大特效和满屏营销号水印，那是有口也说不清。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太尊重。
“要不，还是算了。”宋鸣川对着保姆车挥挥手，“你快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鹿阳熙的脸又从车窗里探出来，仅仅几秒的时间，她已经戴上了墨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事，拍到就拍到了，正好给剧加点热度，还是说，你们公司不给你炒CP？”
“没有没有。”
公司根本就不管他好吧。
“那不就完了。快上车。”
见宋鸣川还是犹豫，鹿阳熙叹口气说：“你要不看看你旁边的助理，他都快被咬成猪头了。”
宋鸣川回过头看看小林，一团黑色的蚊子球一直盘旋在他上空。小林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对车的渴望，但还是不敢吱声。宋鸣川见状深吸一口气，带着小林走到车门旁，手指收拢在车把手上握了握，下定决心一般大跨步迈上了车。
宋鸣川和小林坐在了最后排，前面坐着鹿阳熙和她的助理。
车子缓缓启动，驶入黑夜之中。
夜色如墨，凝住了车里的气氛。没有人说话，连空气好像都不再流通。
宋鸣川正襟危坐，悄悄拽了拽小林的衣服，想让他找个话题，可对方毫无反应。宋鸣川扭头才发现，好家伙，这人已经睡着了。
要你有何用！
宋鸣川默默在心里的账本上给小林的工资又扣一笔。
别人是靠不住的，那只能靠自己了。宋鸣川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过了一遍，还真被他找到一个好话头。
“小……”
宋鸣川习惯性想和以前一样叫小熙，但现在这个关系和地位，这么叫好像不太妥。
宋鸣川话在嘴里拐了个弯，重新开口道：“鹿老师，你之前说晚点告诉我导演为什么对我那个态度，所以是为什么呢？”
“我喊你川子，你叫我鹿老师，你是真想让你的朋友做不了人。”
鹿阳熙语气不是很开心，但宋鸣川并没注意到，他满脑子只有那两个字——朋友。
所以，鹿阳熙觉得，他们现在还算是朋友？
“别叫我鹿老师听到没，听着又生分又老，开玩笑时叫叫就算了，私底下还这么叫，咦惹。”鹿阳熙打了个寒颤。
“好，那，咳咳，小熙，你现在能告诉我原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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