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瑟又干爽,在街头瞪着眼睛没一会儿就能切身感受到目眦欲裂。
闻启熬不过一条蛇,看它暂时没有威胁性,疯狂眨巴眼睛看向男孩,像是在给他抛媚眼。
“k……”闻启在巷子里没认出来,此时碍于小然,又把感叹词给憋成了一口浓痰卡不出的声音。
“是你!隔壁街的。”
“久仰久仰。”那少年眼角一直带笑,见他认出自己来,笑得更加灿烂,“不知小公子意愿如何啊?”
“天哪!”闻启忽然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激动道,“哥,我老早就想认识你了。我还没见过从狗嘴里抢食的人呢,我觉得你比他们强太多了!”
狗嘴里抢食的哥:……倒也不必如此介绍。
他个子比闻启略高,闻启和他勾肩搭背叙了会儿旧,主要是两个人干的傻事汇总。
他踮着脚有点累,挂在男孩身上没一会儿就松开了。
“有,我这几天正好缺一个送饭的人,就是不知道委屈不委屈哥?”
毕竟他好歹也是一方街霸。
之前家丁们去小重山送饭,大概率是碰不上闻启的。
但自从他拜师后,不仅能碰上,闻启还老是对着来送饭的人笑,各种笑。谄媚的,阴邪的,温情的,开怀的……恐怖得很。
于是终于没人敢来了。
“有什么委屈的,”这位哥也搭在闻启肩膀上,“人这一辈子,最重要就是吃喝拉撒睡,这么要紧的事,我巴不得呢!”
于是当场认亲的好哥们像个连体婴一样横在街上走。
连小然都觉得他们幼稚至极。
但小然自始至终也没听清这位哥叫什么名字,只能跟着闻启叫大哥。
走出去两步,她回头看了眼那条青蛇,还停在原地,巴巴地望着他们,看着怪可怜的。小然向她招了招手,青蛇眼睛一亮,又是一副得意的样子,也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滑行。
两哥们儿相见恨晚,带着昭然上树掏鸟蛋,凿冰插鱼,玩得乐不思蜀。
大哥见闻启除了有些挑剔外,丝毫没有富家公子的歪风邪气,也和他玩得来,还贴心地教了他几招擒拿术。
直到夜星布上天边,才依依惜别。
小然管这叫臭气相投。
*
夜间,闻府,闻启房间。
“哎!”闻启带着兴奋劲沐浴完,正准备坐下,屁股还没沾床,余光里一团绿影,他身手从未如此敏捷地迅速原地弹起,一个金鸡独立,稳如泰山。
和床上的青蛇又开始互瞪。
这一嗓子,吓得隔壁院子的闻耀灵以为公鸡打鸣,又得早朝了,一骨碌坐起。分辨出是自家儿子的声音,不耐烦吼了句:“闻云谏!吃撑了自个儿边上消化去!”
两边院子小厮和女侍的房间被这雄壮两声吼给吓得,唰地亮了一排。
“没事没事!”闻启连忙回应。
两父子嗓门大得可以足不出屋畅通交流,就是可怜了一惊一乍的小厮和女侍。
“练嗓呢!马上睡!”闻启清了清嗓子,“哎嗨哎——”
“闭嘴吧。”老闻咚地一声直直躺回去,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在门上哐当一声响。
“你妹妹睡不好,我明天找你算账!”
“遵命!”
闻家大院沉寂了两秒后,一排屋子的灯又无奈地灭掉。
在闻家当差,好就好在两父子没什么架子和公子脾气,还算平易近人。但也坏在主子脾气太直,底下的人少不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
小然听着这一顿吼,提着披散的头发进门,闻启压了压嗓子,尖声道:“然宝!蛇怎么跟着回来了?”
“哥你吓着了?”小然头发还滴着水连忙跑进来,“我看它挺可怜,又通人性,就带来了,不是还能治伤吗?”
“吓着倒是不至于。”闻启清了清刚劈叉的嗓子,放下翘得老高的另一只脚,“就是……突然间,你懂吧,没反应过来。”
“我懂。”小然笑笑。
“笑屁,快去把头发弄干,待会儿硬成棍子当武器啊?”闻启也乐了,“哎,算了别出去了,这儿有巾帕,我给你擦。快把门关上,冷死了。”
闻启扭头看向那条蛇,试探性地往下坐了坐,扎成一个马步的动作,屁股悬在半空中,观察青蛇的反应。
青蛇许是有些无语,透亮的眸子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自己溜下床,在墙角找了个暖和的地儿,自己团着。
“嘿,果然通人性。”闻启一屁股坐下去,朝昭然招手,笑道,“然宝,快过来。”
“头发长长了啊。”闻启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轻轻替她梳理,“要不要哥帮你剪一点?”
“不要。”小然捂着头就要跑。
闻启的动手能力,不敢见识了。
“诶,跑什么啊,不剪了不剪了。”闻启拉住她,“别染上风寒了,爹不得骂死我。”
他在小然头上轻轻揉了会儿,又说:“然宝。”
“嗯?”
“马上快过年了,有啥想要的没?”小然的头很小,闻启用巾帕裹着,两只手就能包圆,“跟哥说,哥给你买。”
小然玩着手里的一撮湿发,摇摇头。
她忽然也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能在闻府呆上这么久。
她还不想走。
所以她不能添麻烦,不能让闻启和老闻烦了她。
闻启看她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把我和老闻当外人了?心里藏着什么呢?”
小然来的这几个月闻启也看在眼里,她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闻启逗她的时候,才会皮一点。
平日里小然也从不会主动要东西,别的小孩缠着父母要这儿要那儿,轮到小然这儿,总是乖巧地笑着,摇摇头。
但随便买个毛毛虫的糖画都能乐呵半天。
是真容易满足吗?
虽然一直知道小然不是个乖顺的妹妹,从第一次看见她满身是血就知道。
但今天是闻启头一回看见她和别人起冲突,而且很明显大傻个一看就是冲自己来的,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小然听出了闻启语气里的一些无奈,大眼睛仰起来望了望他,眨巴眨巴,“那我要糯米糍,肉沫馅儿的。”
小姑娘雪白的颊侧旋出两点甜甜的梨涡。
“你这是给我要的,还是自己想要呢?”闻启用篦子轻轻梳着,屈手在她鼻头刮了刮,“重新想,想个平时不容易买的。”
“平时买不到的……”小然喃喃了一句,觉得自己不说出个好歹,闻启会不高兴。
鸡脚鸡翅不行,年糕糖葫芦也不行,复杂一点的糖画?好像不太行。
忽然她一拍手,“门画!”
“什么?”闻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对联吧?”
之前路过别人家门口,小然老是喜欢盯着红彤彤的对联看,也不说话。
她一直很喜欢这些红彤彤的东西,看着喜庆,虽然只能在门外看,但是想着屋里面气氛融合的一家人,总能在心底生出些暖意来。
她也想成为屋里的人。
“你还真得去上几天学才行。”闻启自言自语,又把她给抱进被窝里,“行了,谅你也想不出要什么,睡吧。”
第二天小然就为昨晚绞尽脑汁想礼物后悔万分。
闻启把她知识水平和闻耀灵商量一番后,她被送去了学堂。
但更令人惊喜的是,当天下午,闻启就在小重山上看见了自家妹妹。他惊恐道:“你来干嘛?!不是应该在学堂吗?”
“夫子教的我都听不懂。”小然从大哥背后伸出半个脑袋,一脸笑呵呵,“我来给你送饭。”
“听不懂才要学啊!”闻启道,“看我不去老闻那儿告你的状。”
“告告告,三大炮,老爷吃酒你喝尿。”小然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就说一下午都和哥哥待在一起。”
“嘿,这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
小然笑道:“学堂!”
“行啦,快点吃吧不然冷了。”大哥把饭菜放好,笑道,“学堂里一堆各式各样的小孩,你做好你妹妹蜕变的心里准备吧。”
如果真是这样,闻启得重新考虑小然读书的事了。不能把该学的不该学的都给学了去,他妹妹只能学最好的。
小然一蹦一蹦去屋角找那条青蛇玩。闻启把它带到山上来,本意是想放生,却没想到这不要脸的蛇赖在屋里不走了。
闻启也跟着笑了会儿,拉下大哥一起吃,“大哥,过年这几天就休息,不用来了,工钱我爹后面给你……嗯,这个好吃,你快尝尝!快尝!”
“嗯好,我年后再来找你。”大哥也不客气,这些天跟着闻启吃饭,脸上明显多了些肉。
两人吃得火热,却忽然注意到旁边小然好一阵子没有声音了。
“然宝?”闻启先放下了筷子,看向角落小蛇旁团成一团的小黑人,又喊了她一声,“怎么了然宝?”
大哥也放下碗筷看过去,小然却一直一动没动。
闻启急了,两步过去,就看见小然面前的地上滴落几滴潮湿,在木地板晕染开。
他心中猛地一跳,轻轻蹲在小然身边,“怎么了这是?”
“青蛇,”小然哽了哽,“好像死了。”
闻启移过视线,忽然蹙眉,那条蛇毫无生气地盘成便便的形状,绿油油地瘫在墙角。
竟然就这么死了?
那谁来收拾!
大哥闻言,跟着蹲在小然右边,三个人围着团在角落的青蛇,瞪着眼睛打量。
“不是死了,”大哥轻声安慰道,“冬天了,蛇要冬眠,它们会睡一整个冬天。”
“过完年就醒吗?”小然抬头,颊侧还有两道泪痕。
此时闻启欠揍地掇了根木条去戳那条青蛇,忽然间青蛇眼睛睁开,凉凉地打量着他。
吓得闻启尖叫一声,爬到大哥背后。
“这不就被你哥弄醒了吗?”大哥失笑着打了个喷嚏。
“快走快走。”闻启自知惹了事,拉着他衣裳后摆就往屋中间的火炉旁拉,“这边冷。然宝也一起走。”
青蛇朝他吐了下信子,闻启飞毛腿移动到屋子另一头,然后青蛇又闭上眼继续睡。
闻启:……人家不要脸的吗?
大哥还有另一份工要打,需要先下山,闻启提醒他明天最后一次送饭,不要忘了。
“明天学堂都放假了。”小然说,“你欺负他!”
“我对大哥的爱你不懂,”闻启也开始收拾屋子准备回去,“这么冷的天,他只多穿了几件夏天的衫子,你发现了吗?”
“因为穷呗。”昭然有些怅然地撑着下巴。她早注意到了,又不好意思提要求,毕竟大哥和她没关系,更和闻府没关系。
“大哥是谁?”闻启颇有些得意地说,“我那狗嘴里抢食的男人,要强的很,我们如果直接给他钱和衣裳,他肯定不要。”
“所以?”
闻启嘿嘿一笑,“所以我才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放在屋子里,让他没法拒绝自己拿回去。”
“……那,他怎么知道,是给他的?”小然问。
“……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过。老闻就说男人好面子,不要当面给。”闻启忽然愣住,“诶,给他留个纸条呢?”
“哥哥。”小然眼睛弯弯的,“你会写字吗?”
“这不有我妹嘛。”闻启说着就从抽屉里掏出笔墨纸,“就写,不收不是兄弟。”
还好小然上的第一门课就是教写亲戚辈分的字,于是她很巧妙地在后面写上:
大哥,冬天的衣裳,注意保暖哦。
不收不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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