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泠川虽然有点可惜拿不到至阳之火，可是也不想再生事端，就是不知道谢方去了哪里，是否平安。
没了谢方，墨泠川发现自己没了可以询问的人，只能又像之前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偶尔遇到三两个遭受魔气侵染的村落的时候顺手帮人驱个魔。
“早知道就问问师兄他们当年他们是怎么历练的脸。”逢上暴雨天，不适合在赶路，墨泠川找了一处野庙躲雨。
这庙所建之处并无人烟，显然是没什么人来祭拜，可就算如此这个庙也只是看起来尘土厚重一点，但是并没有破烂不堪，而且就算是在荒芜人烟的地方但是路过的人似乎还是会上供。
墨泠川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偷偷的掀开一点自己的白绫，看一眼牌匾，上面赫然写着“神女观”三个大字。
不是庙，是观。
他看着神女观里的神女像，因着年久失修的缘故，神女像已经有点斑驳，面容看起来并不真切，唯独那双眼睛还看起来像真的一样，神女双手拿的是一对鸳鸯钺，让本来飘然若仙的神女像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神女像旁边赫然的标注着神女的身份：花不染。
想到这段时间听到的关于神女花不染的传言，墨泠川对着神女像微微一拜：“弟子墨泠川途经此处，叨扰前辈了。”
墨泠川再庙里生了火，架起锅煮茶，耳朵微动，看向神女观门口的方向，一个人影从雨里慢慢的显露出身形，站在神女观前，火光映照出对方的容颜。
来人轻笑：“你怎么又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哪里狼狈了。”墨泠川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他身上不脏不破，谢方为什么要说他狼狈。
谢方自然的坐在他身边，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墨泠川：“我在附近找了你两天，你不去城镇，倒是来这破观躲雨了。”
“不破。”墨泠川打量着那个盒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你要的至阳之火。”谢方给自己打了一碗灵茶，吹凉喝了一口，“也不算狼狈，还有心思喝茶。”
墨泠川将盒子收好：“你哪来的？”
谢方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宗云夕让我受伤，他不得给我吐点东西出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墨泠川怀疑的眯眼：“真的？”
谢方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打不过宗云夕的样子。
“啧，你这孩子怎么分不出好赖呢，对别人你是一点不怀疑，我这个真心为你好的你倒是一点不信。”谢方像是生气一般的敲了敲墨泠川的脑袋。
墨泠川捂着头：“因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谢方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喝着灵茶暖身：“这茶让你这样作践，浪费了。”
墨泠川伸手挡住谢方要再次打茶的动作：“不许你喝了。”
“我稀罕你这茶似的。”话是这样说，谢方却躲开墨泠川的手，又打了满满一碗，“雨天风大，喝口热茶正好。又不是白喝你的，我方才不是付了茶钱了吗？”
拿人手短，墨泠川慢悠悠的收回手：“最后一碗。”
“你这段时间漫无目的的四处游历，是长了什么见识。”谢方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在验收作业的师兄，询问墨泠川这段时间的情况。
墨泠川喝茶的动作一顿，他倒是真的遇到一件事，让他想不明白，却又一直记在心里，每次想起都感觉一股郁气在心口憋的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我上次路过一个村落，村里有户人家，一家五口本该是家庭和睦，可他们的大女儿却被魔气侵蚀，明明行为举止犹如蛀虫，甚至迫害乡里，可是那家父母却依旧不愿相信，哪怕我将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仍旧苦苦哀求我放过他们女儿，就好似我才是那恶魔，这是为何？”
谢方将碗底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你怎么想的？”
“我不怎么想，我想不明白。”
“那你当时怎么做的？”谢方无奈的笑了一下。
墨泠川想了想，他居然有些忘记当时怎么处置的那个姑娘：“我遇见他们的时候，那女子已经魔气入骨，再也没有救治的可能，我将她所犯的罪行告知府衙，任由府衙发落。”
可是这也是他后来最想不明白的，那夫妻为那女子险些哭瞎了双眼，弟弟们也为了姐姐将他当成地狱来的恶鬼，害的他们家破人亡。
一个女子生在那样的家中属实幸运，可是就算这样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他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可是他又好像做了错事。
谢方看着墨泠川这样，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自己，他忘了是什么事情，但他那时候的心情比现在的墨泠川更加差，甚至快握不住手里的刀了。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修真者最怕道心不稳，从而滋生心魔。
墨泠川错愕的看着谢方，不知道谢方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我没有错，可是我一想到她父母弟弟们的眼神我就觉得十分难过，我一面觉得那女子所犯的罪孽不可饶恕，可是一边又觉得她父母和弟弟实在可怜。”
谢方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你心里还觉得，那个女子也是无辜可怜人，要不是因为魔气侵扰，他们一家也不至于如此。哪怕至纯至善，受了魔气的影响也会变得残暴不仁”
墨泠川有点颓废：“为什么人界都还不得安宁，可是……”
“可是什么？”谢方懒懒散散的靠着柱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
“我那日其实还遇见了一位前辈，叫展斜阳，宗云夕说他修的无情道，他杀妻证道却堕入魔道。”墨泠川却没再说下去，反倒说起展斜阳。
谢方一直没说话，阖着眼眸好像是要睡着了，就在墨泠川以为谢方是觉得这些话没什么意义，所以不想回答的时候，谢方还是开口了。
“杀妻证道，杀妻如何证道？他修的是无情道，而非杀伐道，自然不能成。而修杀伐道，屠戮苍生者与魔修野兽无异，天下修士皆可诛之，断然不会让他有证道飞升之日。”
墨泠川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展斜阳根本没能真的悟道？那究竟何为无情道。”
“你要修无情道？”谢方微微睁眼。
墨泠川没回答，但就是默认了，可是他也不想和展斜阳那般做杀妻证道的事情，以人命来证明自己的道心，他不愿。
“你如果要修无情道，那你要证道可就难了。你真正悟出无情道那一日，便是你入道之时，但你要证道飞升，师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修无情道能证道飞升，你明白什么意思吗？”谢方看着墨泠川沉静的侧脸，映照着火光看起来忽明忽灭，并不真切。
无情道从未有人证道飞升这一点墨泠川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证道飞升。”
谢方轻轻一笑：“神无情，却博爱众生、神无念，但心怀万物。听起来容易，但其中关窍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想明白的。若是那么容易，那修仙之路也不会道阻且长。”
"你很着急入道？"
墨泠川被戳破心思，也不再隐瞒：“嗯，师父说，我如今修为已经达到身体能承受的极限，除非入道，真正踏进修仙门槛，不然再无进步可能。”
他原本是不着急的，可是经过万物城一事他才知道入道和不入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急也没用。”谢方直接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他的话墨泠川没有接，只是用棍子扒拉着火堆看样子是有点生气。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墨泠川没想过，他觉得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似乎也不错。
谢方看出他的态度，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回修真界。”
墨泠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咯噔一下，谢方先前从来没有想过干预他的行为，现在却让他回修真界：“是修真界要出事了？”
谢方微微颔首：“嗯，要变天了。”
“为何？”
“那日说的关于谢澍之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都记得的。”墨泠川心里没来由一慌，他总感觉只要能跟这位前辈扯上关系的事情应当都不会是小事。
在谢方的娓娓道来中，墨泠川终于了解了事情都前后。
当年与谢澍之齐名的还有另外五人，但是不光谢澍之，就连其他五人结局都令人唏嘘。许离安死于展斜阳剑下、展斜阳证道失败堕入魔道、宗云夕执念成魔、江音阚为寻找谢澍之昏迷不醒、闫古兰避世不出。
而如今江音阚醒了，还带来两个惊动修真界的消息。
谢澍之没死，万魔涯深渊底部已有魔兽可化为人形。
“可他的本命灯不是已经灭了吗？谢澍之没死那为何一直不出现，江音阚又是为什么知道谢澍之没死？”墨泠川注意力全在第一个消息上面。
谢方看着墨泠川急切的冒汗的额头：“冷静点。江音阚自从谢澍之死后就一直寻找谢澍之的尸骸，执念不亚于宗云夕，他既然说谢澍之没死，那定然是昏迷前见过谢澍之。”
江音阚最后一次进入万魔涯的时候险些没能出来，虽然万魔涯的魔气消散许多，可是那毕竟是世间魔气最浓郁之地，要不是最后关头谢澍之出现，他很可能就沦为魔兽的口粮，只是他被魔气侵扰心脉，谢澍之便封闭了他的五识，等他的身体自行将魔气排出之后封印才会解开。
江音阚此刻提着剑站在自在门的大殿上，长剑直指君无悔的心口：“君无悔，当年澍之进入万魔涯后你不过晚了一日便也进去了，你不是说他葬身于魔兽口中，你赶到时他身躯都被分食吗？那为何五百年前他还能出现在万魔涯！”
君无悔长身玉立，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师兄当年身死道消是我亲眼所见，至于三百年前救下你的人是谁我怎么知道。我能说谎，本命灯还能骗人不成？”
“那你告诉我，为何万魔涯会有自在剑的剑痕，那日澍之可只带了双慧剑。”江音阚目呲欲裂，本该镇守山门的自在剑出现万魔涯，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君无悔眼里这才有了波动，满脸怒容：“江道友这是怀疑是我杀了师兄不成？”
“不然呢？不然为何那剑痕从何而来，这世间能伤到澍之的只有自在剑。是你趁他封印万魔涯后身体虚弱，用自在剑杀了他是不是？”江音阚声音犹如鬼魅，字字泣血，“他是你师兄，你的剑招都是他教的，你怎么敢？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一派胡言！”君无悔气的身体发抖，双目发红，“我看你是疯了，才有此臆想，我君无悔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定天打雷劈。”
“当年除了澍之，只有你能拔的出自在剑。先是澍之身死，后是古兰避世不出，她到底是避世不出还是被你幽禁，为了当这个掌门你当真是好算计啊，君无悔！早知今日，就该让你死了。”江音阚昏迷几百年，刚醒来不过几日，身体正是虚弱，加上气急攻心，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我们都被你骗过去了，让你这样的人当上了自在门掌门，修真界完了、修真界完了……”
江音阚看着这个他曾经跟着谢澍之一起教导过的男人，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清当年君无悔天真可爱的模样：“你现在已经是自在门掌门，我知道我是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烦请自在门掌门不要牵连我门下弟子。”
君无悔转身背对着江音阚：“我君无悔此生无愧任何人，还请江道友莫再如此揣测君某。”
江音阚见他要放自己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便是这样一个人，做出了丧尽天良的事情。
江音阚不知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君无悔也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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