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泠川站在寒潭中间，痛苦的呜咽，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冰冷的水池变得灼热，这让他误以为自己被人放在水锅里烹煮。
他好像要死了。
就在墨泠川胡思乱想的时候，总感觉水面好像有了波动，可是很快他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灵台处魔气好像占了上风，将要在灵台驻扎。
墨泠川无暇顾及这么多，他现在就跟被下了油锅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自己灵台的动静。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墨泠川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好像又有一道外来的灵气要往自己体内钻，已经吃过苦头的墨泠川下意识就要反抗，可是灵气入体后并没有前面两样那么霸道，反倒带来一股清凉。
双手被禁锢的感觉有点难受，可是身上的灼热逐渐下降，墨泠川也就没有再反抗，察觉到他的妥协退让，方无讯松开手。
墨泠川好像做了一个悠久绵长的梦，梦里他一时坠入冰窖，一时又像是被烈火焚烧，他想挣扎的逃离却却好像被困在了那一方小天地，好像一直在寻找火源和水源之间来回奔忙。
他中途只能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谢……谢方？”
方无讯顿了顿，无奈的叹息：“嗯。”
那声音就好似在耳边一般，墨泠川打了个颤，他抓着方无讯的手臂：“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不怕。”方无讯拍着墨泠川的背，安抚着对方。
背脊上那修长的手让墨泠川身上一阵发紧，有种难以言说的危险感，就好像那只手随时都能折断自己的脊椎一般，冰凉的水滴忽然砸在自己脸上，墨泠川睁眼，可是眼前依旧看不清。
“师弟。”耳边那温润如玉的声音让墨泠川颤了颤，害怕的要逃离，却被死死的摁住。
“谢方？”墨泠川意识模糊的想再次求证。
久久那人才嗯了一声。
寒潭水因为两个人都动作而泛起阵阵涟漪，原本温热的寒潭也也逐渐冷却，但也依旧不能再称为寒潭。
墨泠川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也没有落到实处，再睁眼之前被封住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看着撑着脑袋守在身边的谢方，牙齿有点痒。
他说为什么当时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来谢方喝了他的血之后刻意封住了他的记忆，这才让他十分忌惮谢方又找不到缘由，只觉得谢方是个很危险的人。
“嗯？醒了？”谢方声音透着慵懒，就像是累极了的人刚刚从睡梦中睁眼，一点力气也没有。
墨泠川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的上一丝不乱，心情好了一点：“你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
“嗯？”谢方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墨泠川说的什么意思，“还不是你脾气不好，我怕你醒了喊打喊杀，以防万一就给你封住了，不可以吗？”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墨泠川沉了沉气，他不是不想和谢方打一架，只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谢方。
谢方打着哈欠的站起身：“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啊？”墨泠川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谢方又要走，“那舍利呢？”
谢方从芥子袋里把舍利拿出来给墨泠川：“这次没能帮到你，这颗舍利怕是没有人知道来历，不过确实是好东西，你不用担心。”
墨泠川拿着舍利，还没说什么，谢方就直接转身离开，衣袖在眼前飘动，他下意识的就要抓上去，但还是没能抓住：“谢方！”
“你如今已提前进入了成年期，我后面一段时间也护不住你，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谢方脚步不停：“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师弟。”
墨泠川想问谢方怎么了，可是他却完全问不出来。
谢方没有回答，就这样一步一脚印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脚步虚浮，没有一点力气，就像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般。
“你受伤了是不是？为了救我。”墨泠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本来是想着就这样算了，毕竟修行之路本身就是孤独漫长的，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人生出执念，可是他又不能不记得谢方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欠了谢方的因总是要还的，不是吗？
墨泠川见谢方还是不说话，有点气恼，抓住对方的手，却怔住：“你的修为，怎么都散掉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散掉了，不过是一时消耗过度罢了。你能不能别咒我。”谢方似笑非笑，“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真的是一个灾星。遇见你真的从来没什么好事。”
墨泠川知道自己当时情况很危险，但是他没想到谢方为了救他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他慌乱的从芥子袋里面取出胜春草，小心点捧在谢方面前：“这个能不能帮到你？”
谢方看着胜春草微微皱眉：“你哪来的？”
“原本是要送给我大师兄的。”墨泠川微微抿唇，大师兄身上有旧伤，他就想着看看胜春草能不能治好大师兄。
“就为了这株破草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没感应到你出事，你会是什么下场？”谢方抬手直接打掉了那株胜春草，眸光凌厉，“一次两次，次次都是如此。墨泠川，你每次这样莽撞不过是都笃定会有人来救你罢了。你这哪里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你是不顾别人的安危！”
墨泠川的目光随着那胜春草落到地上，慢慢将它重新捡起来，脸上的关心也淡下来：“随你怎么说，你既然不要那便不要，糟蹋我的药做什么？”
“你为何这般任性。”谢方像是有些失望。
“谢方，我不管去什么地方，落得个什么下场，我都认了。你帮了我，我确实感激你，但是你要这样说话那你就是越界了。我所做的事情一没有违背道义，二没有祸害他人，你凭什么指责我。”墨泠川冷着一张脸，便是他的师父师姐都没有这样说过他，谢方凭什么。
谢方攥紧的拳微微松开，他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墨泠川，你这脾气要是不改，日后会后悔的。”
“我真的很烦你们一个个跟我说日后如何日后如何，日后如何难道是你们说了算的吗？”墨泠川咬着牙，最后还是不想就这样跟谢方闹翻，“我是将你当做朋友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你不用说这种话来气我。”
谢方狠狠的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了一般：“我需要闭关疗伤，这段时间是真的没办法看着你了，你自己一个人还是小心为上。”
欠了的总是要还的。
“多久回来。”墨泠川说着又要去摸腰间的芥子袋，“我师兄练的丹都是好东西，你看有没有你用的上的。”
“不用，快则三年，慢则十年。”谢方看着他的动作，无奈，“财不露白，怎么还是学不会。”
墨泠川放下手，罕见的有点难为情：“我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大方。”
谢方回来又离开，这让墨泠川无端的生出了一股寂寥感，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他就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堵得慌。
“谢墨道友，又见到你了。”赵春来拍了拍墨泠川，笑眯眯的绕到墨泠川面前，“你看，我们还是有缘的，是不是？”
墨泠川的目光却放在赵春来身边的那个人身上，一段时间不见青年给他的感觉变了很多：“闻人舒。”
闻人舒只是弯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完全没有当时在人界时候那生动的样子，就好像失去魂魄的活尸一样：“别来无恙，谢道友。”
墨泠川微微点头：“别来无恙。”
“咦，你们居然认识啊？”赵春来脸上全是惊讶，“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闻人舒微微侧脸，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墨泠川见闻人舒不说，他自然也不说，反问赵春来：“你们认识？”
倒像是能玩的到一起的。
赵春来笑得春风得意，刚要开口，却哑在喉口，稍微顾忌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青年：“啊，刚认识没多久，修真界真小，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我去万魔涯附近的林子里采药，是他救了我。”闻人舒忽然开口，可是就算这样还是没让他有一点存在感，就像是一个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那里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又没有修为，遇到魔兽不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吗？”一段时间不见，赵春来那爱替人操心的脾气一点都没变，“还好我当时恰好经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闻人舒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声音平静又疏离：“多谢。”
虽然热脸贴冷屁股，但是赵春来全然不在意，依旧对闻人舒絮絮叨叨。
墨泠川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清了清嗓子，帮他解围：“换个地方聊吧？”
他说完立马就后悔了，他这种情况应该打完招呼就走才对，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叙旧，这两个人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啊。
闻人舒淡淡的看了一眼墨泠川：“不用了，我家中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就先回去了。”
“诶，你身上还有伤，你就这样回去，你不怕你的弟弟妹妹担心吗？”赵春来连忙拦住闻人舒，不让他走，“你先跟着我，我找人帮你看看伤。”
“你我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怎么了？我救了你你不该还我人情吗？你就这样走了，你觉得合适吗？”赵春来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不停的给墨泠川使眼色，希望能得到配合。
两个人拉扯的动静大了点，让路过的修士都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旁人的打量，闻人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声音气急败坏：“你别拉拉扯扯的！”
赵春来被闻人舒吓到，从认识到现在闻人舒一直都是那不冷不热，没有一点人气的样子，他以为闻人舒不爱说话，忽然的生气倒是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闻人舒挣开赵春来的手，脸色铁青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其实两个人都动作并不算大，衣服也没有弄乱，可是闻人舒就是要从头到脚的把自己检查一遍，确认自己衣冠整齐，没有一点杂乱。
赵春来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不知所措的看向墨泠川。
“还是先把伤处理一下。”墨泠川倒也没有完全坐视不理。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闻人舒此刻却什么都听不得，直接甩袖离开。
“我真的是好心。”赵春来脸上有着愧疚，“我就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才……才救了个人，这才……是我太过热切，让他不高兴了吗？”
墨泠川微微垂眸：“你先等着，我去看看。”
他不明白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闻人舒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印象里就算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方寻死的闻人舒也不会有这般阴郁的气质。
墨泠川还记得当初自己家四师兄还帮忙安置过闻人舒，他想着闻人舒和他弟弟妹妹们应该不会过得太差，可是一路跟着闻人舒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闻人舒走的地方越来越偏，甚至七拐八绕的，路越来越窄，房子也越来越破。
巷子的最里面，有个小孩蹲在门口，听到脚步声之后立马抬头，见到闻人舒立马扬起一个笑脸，跑过去抱住闻人舒的腰：“哥哥！”
“回来了，哥哥没事，不用担心。”闻人舒阴郁的眉眼在此刻舒展了一二，闻人家还剩下的就只有他和这几个不满十岁的族弟，所以闻人舒十分有耐心。
“哥哥带了朋友回来吗？”小孩抱着闻人舒的腿，怯生生的看着墨泠川，眼底还有轻轻的恐惧，“他会不会欺负我们？”
闻人舒回头，看见墨泠川的时候眼中全是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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