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两名女孩也回家了。
她们顺便用一小部分银子给梁铅华和徐雪垂买了一份手作玩意当做礼物。
徐雪垂微微一笑,“谢谢两位小姑娘,有心了。”
女孩笑盈盈地说:“还有一件事情未禀报,那就是何小姐来了,说是要来道歉的。”
徐雪垂的笑容立马停滞,顿时间收敛了笑意。
梁铅华揽住了徐雪垂的肩,在旁边替他回应:“麻烦你跟她说不用道歉,我们无缘可交。”
女孩点点头,“好的。”
忽然间,徐雪垂在背后叫住了她,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非透明小瓶子,瓶口被紧紧地密封住,样子看起来很神秘。
徐雪垂压低声线,嘱咐道:“当初给何衿青下慢性毒的解药还没给呢,你帮我顺便带给她。”
“给她时,你记得跟何衿青说明日就是毒药发作之日。”
后面,徐雪垂有意地一停顿,“不过这药也不是非要给,你要判断清楚才做决定,你明白我的意思。”
女孩心领神会,郑重地接过瓶子,并且承诺会把这件事情办好。
越过长庭和园子,女孩提着裙摆快速跑到门外跟何衿青见面。
“梁先生的意思是您不用这样,你我无缘可交。”
何衿青眼底一阵失落。
她很快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沙哑,“我明白了,谢谢。”
何衿青抬头看前方,挂着的彩带四处飘逸。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女孩满脸认真的说:“小姐,今天是立春。”
何衿青恍然大悟,“看门前的彩带,我还以为今天是有什么大事。”
“您多想了,彩带只是装饰作用。”女孩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女孩这一番话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何衿青一副伤心的模样,“梁铅华身子还好吗,我这里有两三人参,若不嫌弃,那就收了它吧。”
女孩保持礼貌性的微笑,道:“梁先生身体健朗,就算有一二,也犯不着他人担心,至于像人参之类的补品,我们府上多的是。”
何衿青强装伤心的模样,低下头,“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她缓缓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真的不让我进去坐一坐吗,我实在是放不下心。”
女孩收回了笑容,眉宇紧蹙,一本正经的说道:“您是府上的尊贵千金,自然从小就有嬷嬷教导,怎么还不懂礼数呢?”
她稍微地释放一些威严。
“我看您这是欺负我们此处偏僻无人,要是在繁华地段让人看到,不知道怎么议论,只怕玷污了何小姐的清白呀。”
接下来讲话,女孩又重新拾起了笑容。
“何小姐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不是何府内的丫鬟,行为举止粗糙了些,但您细品本意还是为您好。”
何衿青被怼得哑口无言,明知对方是在光明正大地批判她,但又找不到任何漏洞,无处可发泄。
何衿青暗自想:“不愧是徐雪垂的人,伶牙俐齿的。”
何衿青捂着胸口叹了叹,像是在真心领会。
“妹妹说的极是,我就不打扰了,谢谢妹妹提醒我,我一时着急梁铅华的病情忘记礼仪。”
此时,女孩整个人浑身散发出善意,不见刚才凌厉的模样。
“徐大人命我给您解药,明日毒药就要发作了,一定要及时服用。”
何衿青看着手中的小瓶子,恍惚间失了神,弱弱地说一句“谢谢”。
随后,何衿青转身坐上了马车就走。
坐在马车里的人除了何衿青之外,还有一位天庭使者,也就是当朝的掌权者。
使者皱了皱眉,咬紧的唇似乎在表达不悦。
他语气里满是愤怒,“梁铅华不愿相见?”
何衿青扭过头去,“这个结果我也不是没提前告诉你。”
“连个小丫头说话的模样都像主子。”
她又低下头把目光转移在瓶子上,“徐雪垂应对当初的诺言,给了我解药。”
使者瞥了一眼,内心打起警铃,“等回宫中派太医验验。”
何衿青神色难看,无助地抠着手指。
“徐雪垂要是真想下毒,那我们也查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吃了这瓶药。”
使者冷哼一声讽刺道:“你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何衿青再次别过头去,隔着帘子听着轱辘作出的声响,不与使者争辩。
使者指尖盘着佛珠,发出的声音足够刺耳。
“之前你为了家族,可以放下身段跟他合作,现在你担心家族,也同样屈辱性地跟我打交道,心里不好受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衿青与使者对视,眼眸里充盈着无限的迷茫,望不到头。
使者沉默许久,何衿青在旁一直等着他的回答。
他轻微地摇摇头,指尖的动作停下,“就此作罢,跟他斗了将近两百年,我也认了。”
“既然我们没有本事,就只能认输。”
何衿青笑了笑,抓住机会就要拼命讽刺,“你骂我智谋不够,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但是到现在,你也只能屈服。”
使者一气之下锤了锤他的大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使者内心复杂的陈述往事:“天帝也跟他斗过,联合满朝文武却拿他没办法。”
“无奈之下,还是买通人心,要到了他们的生辰和头发才下蛊,通过蛊影响他们的身体,然后专挑妖修炼期,一日有十次找上门跟他打。”
“最后一大战,动用了妖鬼神三界各大人物,每当有致命的招数大部分都是徐雪垂扛了下来,那时还是我们首次看到梁铅华原形。”
使者靠着背,仰天感慨道:“徐雪垂根本就不爱惜他自己的心命,他全程都在努力地保护梁铅华。”
何衿青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意,“以前的他们和如今我一样,清醒地沉沦。”
片刻,使者看着何衿青,似乎是真心给她出谋划策。
“你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护住你们家的荣耀,那就是和权贵家族的公子联姻。”
何衿青违逆规矩,控制不住地狠狠瞪了使者一眼。
她说话非常的有气势,毫不虚弱。
“我不至于这么愚钝从来没想到过,我就是不愿意走这条路,所以我才千方百计地自讨苦吃。”
使者拱了拱手,赞叹道:“有骨气啊,我欣赏你的顽强执着。”
使者抛出了灵魂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在乎你的想法吗?”
何衿青愣了愣,但又大大方方地接了这个话题,“所以,我要证明给众人看,我一女子也可以创出一番事业来。”
何衿青回到宫中,太医用银针试毒,众说没毒。
何衿青先是安慰自己一番,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一口气喝下去。
“感觉怎么样?”李敛帮她擦拭唇角,问。
她全心贯注地思考,“身体暂无反应,可能解药起效没那么快。”
李敛坐在女儿的床边,点点头,“路上颠簸,你好生休息,家事国事往后再提也不迟。”
午睡过后,何衿青感到心脏一阵一阵地刺痛,腹部疼痛难忍。
她一看铜镜,自己唇色发紫,蜡黄的脸庞。
她连忙命丫鬟把李敛叫过来,自知命不久矣。
李敛闻言急忙忙地赶来,迈过门槛时差点没站稳。
何衿青听到母亲的步伐,由贴身侍女搀扶,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按着李敛的手,眼眶湿润,强忍着疼痛,声音虚弱,整体像棵快枯萎的大树。
李敛搂住对方削弱的身体,何衿青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地说道:“母亲,府内要节省开支,必须提倡节俭,切勿铺张浪费。”
“父亲的寺卿之位摇摇欲坠,当朝容不下何家再犯错误,为了这个即将破碎的家,我已经尽心尽力了,问心无愧。”
何衿青看着李敛,泪流满面,想在生命最后时光,摸一摸母亲的脸,结果浑身使不出力气。
“我走后不要总挂念着我,这样我不舍得托生。”
“下辈子我就投胎到普通人家,什么千金小姐,什么王权公子我也不稀罕,违背本心做事好累…好累。”
“母亲您千万不要去求医,想办法救治我,因为我已经猜到十有**这是毒。”
李敛的泪滴到何衿青的脸上,嘴角颤抖。
如今到了这地步,何衿青还是想安抚母亲,于是艰难地露出一笑。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令我疲惫。”
“我本意是想当个伸张正义之人,我终究想得是太美好,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身在光明里神仙也会做污秽之事。”
何衿青用尽全身力气吐完肺腑之言,彻底晕了过去。
李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看看还有没有鼻息,抱着希望,得到的结果却如晴天霹雳。
李敛像是呆住了,一动不动的,只有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溢出。
她不肯接受女儿已死去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李敛起身,丫鬟们想去扶李敛,却还是没有支撑住倒在地下。
何府内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大家都不想自寻死路,假装各忙各的。
只有何衿青的唯一贴身丫鬟在给李敛端晚饭时,出言相劝:“夫人,节哀顺变,小姐这一世活得够痛苦了,就如她所说,让她安心地去吧。”
何府巨变,居深山的梁铅华他们并不知情。
女孩将谈话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徐雪垂和梁铅华。
待女孩走后,梁铅华迅速地推断出何衿青的真实目的。
徐雪垂冷笑一声,逐渐用力地捏紧手中的茶杯,“他哪是来道歉的,分明又是来打探敌情。”
“何衿青肯定会命太医试针,可是一时半会毒不轻易查出,表面看起来没问题。”
徐雪垂神色凝重,“我能理解何衿青的不易,本我都想绕了她,没想到她还要屡次试探,次次踩在我底线,蹬鼻子上脸。”
梁铅华看着茶炉冒出的新烟,淡淡地一笑,其中包裹着凄凉。
“何衿青为了家族利益,不肯放过自己。”
“当年何冯杀了我全族,我并不在场,何衿青却以为是我父母就死在那一场战役中,其实不是,我父母前一年就去世。”
徐雪垂见状,立刻有了回应,使他们的双手合十。
徐雪垂手心是冰冷的,梁铅华很快地感受到了不是那么温暖的温度。
梁铅华没有嫌弃寒冷而避开,反而是紧紧握住,想凭自己的微微温暖驱逐对方的寒冷。
“尽管那场战役相当惨烈,但还是有族人活下来,其中包括我。”
“其实,当初我们还是有反抗之力的,但天庭一道圣旨下来,胆小怕事的族长便落荒而逃,其他人看首领也是这样,便丢下武器跟着一起。”
徐雪垂脸颊贴在对方的肩膀上,垂眸,“我知道,你曾经跟我说过的,我都记得。”
这时,茶炉沸腾表明已经煮好了。
梁铅华先是给他倒茶再说:“我没有跟你说的是,我很想英勇地提剑,穿上盔甲,为族作战,可我年纪太小了,我仅有八岁。”
言语间,徐雪垂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徐雪垂闭上眼,边耐心地倾听他讲话边等待热气腾腾的茶水变温。
徐雪垂主动地脱离梁铅华掌心的“禁锢”,摸了摸对方柔软的脸庞。
他说话十分得有感染力。
“就算那时你正值壮年,单单是靠你一人又有何用,你族人无志气可言,领了死令就知逃,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不用溺于往事,可以回想,但不要伤心过度,我要是在念往事,那我念完肯定是在分析如何报仇。”
说着说着,天空无征兆地下起青雨。
朦胧的雨增添诗词般的意境,雨滴竖横地刷过府邸,滔天的雨声并没有淹没轻声细语的交谈。
情到深处,梁铅华亲了亲他的眼,“我现在内心没有悲愤,只是突然想起跟你谈一谈。”
“铅华。”徐雪垂轻声地唤了他的名字。
梁铅华平静地注视着徐雪垂的脸,眼神和雨滴的颜色一样淡,但那也只是没被万物浸透过的颜色。
不到一会儿,那颗“雨滴”就染上了艳花之色。
徐雪垂说:“相比之下我就没有这么多家庭带来的苦,我一出生下来就没爹娘,连兄弟姐妹都没有。”
“好在林衣芯的父亲收留了我,养我到十五岁,我那段时间过得并不快乐。”
人人都仗着徐雪垂无父无母欺负他,视如草芥,把他摁在大水缸里闻鱼腥味也是常有的事。
徐雪垂明明是在讲痛苦的事情,说着说着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因为他想到了和梁铅华首次相遇的场景。
双眼汇聚成条直线,两人的感情融为一体。
“后面的故事你也清楚,我逃离家,遇到了奇迹。”
徐雪垂所述的“奇迹”也就是梁铅华了。
徐雪垂指尖抚摸着他的唇,梁铅华说:“我曾经思念你的时候,给你写过几首诗,你要看吗?”
“快快拿出来给我阅读。”徐雪垂坐直了身子。
梁铅华略微有点腼腆,动作都放慢了些。
“我也不记得太清我放哪里了,我找找。”
嘴上说是不记得在哪里,但一下子就精准地找出来了。
梁铅华谨慎地递给他,犹豫之下决定还是说道:“你可以别读出来吗,毕竟我这三流文字,读起来令人害臊。”
“答应你,我不会读出来的,我默念。”徐雪垂轻轻地触摸泛黄纸张上的褶皱,勾唇一笑。
徐雪垂将目光放到第一行,上面是串锋利的字迹:“初逢雪降首,离别霜淋心。”
徐雪垂及时给予了肯定,指尖停在诗句上:“虽然这句简短,也没用什么精美的修辞,他人看起来可能平平无奇,我倒觉得写得很好。”
梁铅华和他一同翻阅诗句。
听到这话,梁铅华脸红,“谢谢,我深知比我有文采的诗黄河都塞不下,你这么一夸,我不知怎样回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