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ca坐在业务这边中下游的位置，一直以来，杂货部的经理在居安都算不得有分量。她环顾左右，看了看其他几位经理，最后把目光定在门口的Lily，说道：“今天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最少的来居安也有五年了吧。我想问一句，我们的老板有没有亏待过在座各位？我也想问一句，壁炉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盛总不在的情况下，我们作为各部门负责人，是不是有必要坐在这里商议沟通，解决问题？”
会议中有几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情不自禁。
Lily顿住，冷笑一声，说道：“我当今天还有谁在这出头，原来是你，Jessica。我要问你，也问在座各位一句，这样的会议，没有老板的首肯也要私自参加么？今天可以借着商量壁炉问题的名义把大家集合，改天呢？还要背着老板开什么样的会议？前些年，公司各部门可是出走了好几位骨干，你说离开的那些人，有没有背着老板偷偷参加一些会议才团体倒戈呢？”
会议中有几个人开始面露难色，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不让壁炉部的成员留下来开会商议吧”。
Julia欲站起来反驳，陆晨压住了她的手。思绪晃过，陆晨想起了很多画面，那些在十楼“空中花园”中几个人商议、学习，谈天的场景。商场复杂，那些有着不同职场足迹，历经不同岁月洗礼，秉承不同教育背景，浸染不同家庭环境下成长的人，更加复杂。
陆晨不动声色，心平，气和，镇定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日壁炉部因为疏忽造成潜在的千万损失，问题不解决，明日又会有其他的产品因为同样的疏忽造成更大的损失。同样的错误出现两次，于居安而言无异于自戕。今天组织这个会议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Lily脸色稍变，赞赏的眼神一闪而过，些许惊叹些许质疑，她盯着陆晨反问道：“你来承担？口气倒不小，你好好掂量掂量，你真的承担得起么？”
陆晨坚定回应道：“今日若解决了问题，我是越俎代庖，今日若没有解决问题，我是抱薪救火。职场上明哲保身的道理我懂，孤军奋战也不值得歌颂，有勇无谋更是画蛇贴足。但是，问题发生的时候把大家召集起来，找到问题出在哪里，这不矛盾。若是日后，时间证明我所做的任何决定由这场会议造成，而给公司带来损失，盛总或者盛经理因为这件事追究于我，我也讲得出我自己的道理和初衷。”陆晨轻呼一口气，眼神坚毅，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一句，“并且，我做好准备，如果真到了最后一步，我接受。”
一番言辞让原本偶有喧嚣的会议室瞬时转入了宁静，几年的历练尚不足让一个业务员在这个关键场合说出这番话，此刻赋予在陆晨年轻脸庞上的更多的是一副担当与勇气，这是其他普通业务所不具备的品质。Lily听闻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她收回按在门把上的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剩余的几个人交头接耳几句没再作势。
陆晨坐定，看着手上临时打印出的关于这份订单的所有报告，朝着Julia开口，“现在开始吧，复盘一下这个订单从接单到出货的流程，每一个步骤都不要遗漏。”
Julia听闻赶紧发言，“去年9月接到这份订单的意向合约，客户要求订购两万台壁炉，这份订单一直到10月底正式回签确认，支付条件为客户收到货后60天付款。当时系统上壁炉芯代码只有美标假柴，也就是INSERT-US-01。因为交货期比较急，10月下旬都在赶G市的展会，收到客户的回签订单后，我于10月份的最后一天将这份订单提交了系统，这份订单到了文员小陈那边卡成本复核。”
陆晨开口，“也就是说初次订单上系统的时候就是美标，而且你也知道这个壁炉芯的代码是错误的。”
Julia点点头，“因为交货期比较急，2月初出货，2月底到目的港，刚好卡在新年附近。壁炉芯是定制产品，订单不立刻上系统的话，后续流程跟不上，交货期会来不及。”
工程部李工加入了讨论，表示确有此事，他说道：“是的，当时财务账号系统升级，我们叫了几个ERP系统的工程师到我们公司维护，维护时间是10月29号到11月4号，在此期间，很多部门反映系统不稳定，页面跳不出来，所以系统只开了仓管部正常出货，其余部门均暂停上系统。”
Julia接着补充，“我当时反映给工程部，希望新增一个澳国标准的壁炉芯，当时工程部反馈会新增一个代码INSERT-AU-02。”
李工接着讨论，“我特意让工程师开了个权限，让Julia在这期间将订单上到系统里。但是由于维护期系统不稳定，新增的澳国代码即使新增进去，生成订单的时候始终刷新不出来。”
Julia皱眉，“这就是关键点，当时正确的壁炉芯代码跳不出来，订单一直卡壳，我刷新好几次页面直接自动退出。我当时同我们部门经理盛霖反馈过，经理让我先把订单上到系统，按错误的编码，等11月5号系统维护好再改代码。”
陆晨分析：“那么这份错误壁炉芯代码流入到了哪里？”
Julia冷静回应，“业务订单做好之后，会流到文员小陈那边审核成本，如果成本错误，订单驳回，会重新到业务这边。如果成本正确，文员审核之后会流入到财务部和采购部那边。”
“小陈呢？”陆晨往身旁张望寻找小陈的身影。
在居安仓库多年，近些年被升到办公室当文员的陈郁，身形不算高，看着像是个高中生，陆晨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还算熟悉。
小陈坐在壁炉部业务员的最后一个位置，声音算得上平稳，“Julia订单录入之后，交由我这边审核成本，我复查了几遍，因为单款数量大，所有成本都是重新核价，每一份成本预算都有盛霖经理的签字。我确认成本无误之后，点了确认，订单传到了财务部和采购部这边审批采购成本。”
“你几号复核的成本？”
“10月31号当天，就是Julia录入订单的那一天。”
陆晨眼眸闪过一丝异常又很快恢复如常，再一次询问道：“你这一步审核，也是知道壁炉芯的标准是错误的？”
“是的。因为Julia那边通知我，系统临时开了权限，我这边尽快审核。”
陆晨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位置，问道：“后续，财务部，采购部你们做了什么？”
财务部经理老陈是大老板颇为信任的老臣，一下子被这么年轻的陆晨点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直言道：“我们部门向来按规章办事，我们能做什么，自然是审批采购成本，没有错误就pass了。”
“财务这边审批是几月几号？”
“11月6号早上八点钟，早被告知订单很急，谁敢耽误你们业务部的事？”
“采购部呢？”
采购部经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也有条不紊回应道：“财务审批之后，我们采购部自然是对接供应商采购配件。”
“几月几号？”
“11月6号下午四点。”
陆晨望向工程部李工，“请问正确的壁炉代码什么时候更新进去。”
“11月6号虽然系统已经全面放开，但是仍旧有几个BUG在让工程师做最后的修复。INSERT-AU-02的代码是11月7号上午正式录入的。”
“好的，回到Julia这边，正确代码输入之后，你这边做了什么？”
“我修改了订单，将壁炉芯代码改回正确，这份更改订单再一次流向小陈那边审核成本。”
“几月几号？”
Julia略微回忆道：“11月7号下午，当时我自己也在关注这份订单壁炉芯代码的问题。”
“修改单上了系统之后，流向哪里？”
小陈点头示意：“又到了我这边复查成本。”
财务部经理面色不虞，嘟囔道：“我说，陆经理，你这样找真的能找出问题么？你是一定要在我们当中找到一个替死鬼么？然后呢？把这个人裁了，等老板一回来，给他一个所谓的交代？”
采购部经理也附和道：“就是巧合，系统升级期间，错误的代码流入到了最后。”
陆晨否定道：“不应该是巧合，因为Julia这边有一个更改正确壁炉芯代码的动作，那么流入到最后的应该是这份更改单。”她将头转向小陈，耐着性子询问道：“这份更改单到你这边之后，你操作了什么？”
小陈转动眼珠，说道：“我再次通过了这份更改单。”
“几月几号？”
“11月8号。”
财务部经理显然已经没有耐心，驳斥道：“我们财务部也在第一时间通过了这份更改单。”
采购部经理也跟上，就怕责任落在了自己这边，紧急回应道：“我们采购部也在第一时间提交了这份更改单，并且同供应商下单了采购计划。”
事情到了关键节点。陆晨询问道：“既然更改单在流程上走，并且文员，采购，财务都审核通过了，那么旧的订单去哪了？为什么最后采购的是旧订单INSERT-US-01的壁炉芯？”
压力又给到了工程部，李工回应道：“接收到更改单并且已通过，旧的订单需要原业务做一个终止订单的动作。”会议上所有人又把目光转向了Julia。Julia承受着这些犹疑的目光，非常果决地说道：“我在系统上终止了这份旧的订单。”
采购部经理模仿起陆晨的语气，率先询问道：“几月几号？”问完流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Julia不带感情地回应这份阴阳怪气，回答道：“11月8号。”
陆晨逐步分析流程，问道：“终止的这份订单又流向了哪里？”
小陈回应：“订单终止，会先传到我们经理盛霖那边。他那边同意，这份订单就在系统上推不下去，也就是所有的流程在这一步都结束了。”
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声音，“看，这不又回到你们壁炉部去了。我说陆经理，这事情真没必要把大家都叫在一起，这不和稀泥么？”
壁炉部另一个业务员解释道：“那段时间我们经理很忙，我几次去他办公室，他有时候不在，有时候在电话那边说联系医院之类的信息。我觉得我们经理家里可能有人生病，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我们也不方便过问。而且，为了第一时间妥善处理好事情，我们有任何需要他授权的信息，只要群里同他说一声，他同意了，我们可以进入他的办公室登录他的账号执行。”
Lily突然开了口，“这份终止订单，如果盛霖不在，你们部门谁可以得到授权？”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一阵疾风打开，安保部的经理姜队冲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不好了！车间有员工跳楼，现在爬上楼顶了！”
在场的人均是受到一阵惊吓，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令陆晨的脸色瞬时从冷静睿智转换为了冰霜与阴霾，她急切道：“赶紧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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