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仿佛将要引来一场磅礴大雨。
齐云峰门刻着九阳教的落石旁,聚集着一排一排乌泱泱的弟子,他们身穿青色道袍,头戴银冠束发,年纪较轻,不少是新入门不久的弟子。
两名弟子拖着一个被藤绳禁锢的中年男人,他面容枯槁,衣着不复往日光鲜亮丽,怨恨的眼神直直射向了看台上一名年轻缄默不言的黑袍男人。
“祁云照!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至此?为何……要害我?”
为何?忘性真大啊,祁云照与他远远对视了一眼挪开目光,心中的恨意波涛汹涌,他努力克制着当下就冲过去杀了他的冲动,望向身旁的执事长老。
执事长老清咳了一声,这才宣读道:“经明查,右护法李卓私藏祸心、胆敢欺瞒教主,即日革除护法一职,废其修为,逐出师门,从此不得进入我教修行领地。”
随着宣读结束,护山阵法开启,一道白光从落石旁散开,下山的磐石阶梯出现在眼前,两名弟子依照规矩,将李卓丢出了山门外。
看台下的众弟子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讨论着近日听到的各路大瓜。
“早就听说九阳教左右护法从来都不和,这果然是真的,方才那个右护法呸,现在应该叫他李卓,那眼神当真是和毒蛇一样狠毒到令人害怕,难道真是被左护法冤枉的吗?毕竟两个人都是教主很看重的人,这件事难说吧?”
“我听门派中的师兄门说,此事证据确凿,根本不存在栽赃陷害,李卓确实和一些来路不明的商贩倒卖灵植谋私,据说贪了万枚上品灵石!不仅如此经过他手的灵种和灵兽有一大批残次品,不少灵植师因此受伤了。”
“卧槽!真是不要命了,再贪也不能这么大手笔吧!难怪落得这个悲惨的下场,不过好在还留的一条命在,只希望他日后好好做人吧,别在干这种混账事了!”
执事长老听得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消息如此灵通,不由得无奈摇了摇头,随即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左护法道:“护法,你莫要往心里去,是不是栽赃陷害,大家都心如明镜。”
祁云照把玩着手中的翡翠色的玉牌,眸子一敛,朝山脚上走去,闻言转过头对执事长老道:“多谢长老关心,我知道他们都是无心之言,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不过,我现在有事需要先下山一趟,新入门的弟子那边还望长老多多把关。”
执事长老颔首道:“护法尽管放心。”
将教主安排的事情一并交代完,祁云照才收好玉牌,往石阶下走去。
齐云峰脚下,树林茂盛,灌木丛生,因为地势险峻远离城镇,四处看不见一个人,除了方才从九阳教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
李卓紧紧抓着身前只装了几件白布衣裳的包裹,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拦住他去路的祁云照,蹙眉逼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你还想做什么?我还没有被你羞辱够吗?明明就是你欺骗教主,是你害我,你个贱人!当初就该把你卖出去当男妓!”
“是我骗你没错,谁要你禁不住诱惑,我不过是略施小计你就上钩了。”祁云照看着他畅快笑道,直到又听到一句贱人,他咬了咬牙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我说你这张嘴说够了吗,你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也对,也许你不记得我叫谁了,毕竟我换了一张脸,我叫林照啊,这样说你想起来了吗?七年前被你杀了父母,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的家伙,现在想起来了吗?这些年我从未忘记你。”
李卓当场愣住,面色发白,浑身都开始发颤:“你明明已经死了,那你的尸体又是谁,是谁帮了你?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陷入了癫狂,开始胡言乱语求饶,反复道:“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你不要杀我,你一定不知道还有个人害你至深,我帮你复仇怎么样?”
祁云照根本不在乎他后面会说什么,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在垂死挣扎,他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道:“我只是想让你死的明白些,才告诉你的。”
对于一个没了修为的废人,此刻的他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祁云照要杀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望了一眼捂着脖子渐渐没了气息,倒下的躯体,彻底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祁云照注视着这一幕,直到浑身都没了知觉,手指渐渐发麻脱力,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两行清泪才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无声倾泄着这么多年的隐忍、暗藏心底的恨意在此刻,一并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空飘起阵阵小雨,一点一滴打落在身上,带着冷意丝丝渗透进四肢百骸。
视线模糊、摇摇晃晃,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玄剑宗在如今已经称不上名门大派了,但是在当时那个剑道刚兴起的时代,却是首屈一指的名号响亮的大宗门。
在测灵根那天,所有人都知道玄剑宗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林照。
七岁习剑,十六岁筑基,百年都未曾见过的冰系灵根现世,整个修仙界都在那一天被震撼了。
正是年少轻狂之时,才十几岁便在百门大比上以一柄长剑越级对阵金丹修士,几次使出奇招逆转局势战胜前辈,从此一战成名。
林照,在那时是一大批少女少年为此倾慕无比的风云人物。
不仅是翩翩少年郎、生的一副丰容俊秀的外貌,更有追求向往剑道之人都为此羡慕的绝顶天赋,再加上是玄剑宗掌门之子,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直到那一天后,所有的一切,都从此彻底毁于一旦了。
林照从山下的论剑馆回到净尘院,那时四周围满了弟子,一路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要戳破他的脊梁般刺眼,穿过人群其中。
他看到了一群陌生人,在他们身前,正是他既亲切又严肃的父亲,却被人压住双臂跪在地上,而那个从来都温柔得体的母亲,则是失了力气跪坐在地上落泪无声地哭泣。
他们在九阳教右护法李卓眼前,亲手写下一封血书,承认自己勾结魔教的罪行。
“这一切都和阿云无关,你们不要伤害我儿子,求求你了!求求你!”
“阿云,你不要管……这些事。”
“不!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证明清白。”林照咬牙擦干眼泪,只记得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看着父母的身影、不断回首的面容渐渐远去。
他未曾想过这竟然是他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筑基不久的剑师,他不知道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和九阳教扯上关系,为什么会写下血书。
他只知道这一切一定是被冤枉的,他们绝对是清白的,是被污蔑的。
这一切一定和眼前这个充满嘲弄、戏谑的九阳教右护法李卓有关。
可是无人相信他,无人肯伸手拉他一把,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他们每当见到他都会在他耳边谈及他父母。
“他就是那个勾结魔教的叛徒走狗的儿子吧!”
“戒律堂没有在他身上查出魔气,看来那对夫妻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自己儿子堕入魔道。”
……
不久后,林照又来到了齐云峰门前,他摒弃尊严,双膝下跪,恳求这个彼时还很年轻的九阳教右护法。
“大人,求你…………求你放过我父母,只要你能放过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大人,我求你了……”他无比哽咽的,强忍眼泪屈辱,一遍一遍磕头。
九阳教右护法李卓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要你这臭小子有何用?除了这张像女人一样让人心痒痒的皮囊,你能做什么?哈哈哈哈,难不成要来我们九阳教的当炉鼎供人玩弄吗?
祁云照吞下眼泪,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道:“我是冰系灵根,只要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修成承天剑法,到时候我就能在论剑阁赢下灵石,这些全部都给你们……”
九阳教的左护法不屑的踢了少年一脚,长剑被这股力道甩至一旁,他不屑嘲讽道:“那又如何,你就是早几年在修仙界传的风风雨雨的天才剑师?可是这与我有何干系?现在你还不是被我一个杂灵根踩在脚下,对着我摇尾乞怜?”
“我们教主缺你那点破灵石?别傻了,我们教主需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会舔会护主看家的,剑太锋利了,不讨喜啊,臭小子,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不过,你若是能有办法去地牢里,劝劝你那对愚蠢的父母,要他们将灵核交出来,倒是可以让他们不用受刑痛快的去死。”
“否则为了得到教主想知道的东西,我一定会让他们痛不欲生!”
…………
望向从树后缓缓现身,面容严肃长挂胡须的中年男人,祁云照慌忙擦干眼泪,朝他喊了一句:“师叔,你来了。”
师叔林鹏道:“他的尸体我会处理,如今将他杀了,你也算亲手为你父母报仇雪恨,若是你想重回玄剑宗,师叔一定鼎力相助。”
闻及此言,祁云照却没有一口答应。
在父母相继受尽折磨去世后,是师叔收留了他,若不是师叔,他恐怕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如今师叔已经是玄剑宗的掌门,虽在修仙界的众宗门中已经落败了排不上什么名号,但师叔将宗门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而自己如今背负着仙门叛徒之子的名号,虽然如今换了相貌,随着年纪增长,声音也改变了,但是保不齐有一天会暴露身份,再给师叔带去灾祸。
更何况,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念及此,祁云照道:“不,这些远远不够,我要让九阳教主永无翻身之地。”
林鹏厉声道:“这样太危险了,阿云。”
祁云照摇摇头:“我发过誓,绝不会如此轻易饶过任何一个让我家破人亡的罪人。”
“师叔你放心吧,我已经有计划了。”祁云照望向身旁的师叔,他的面容隐隐透露几分有些不安,错开了他的视线,叹了一口气。
似是想起何事,继续问道:“你可想起你父母临死之前给你留的”
这么多年,不仅是师叔时常询问其灵核,就连方才死去的李卓也有提到灵核。
之前无论他用什么办法,他都无法找回那日高烧之前的记忆,后来他知道了灵核被藏在何处,却也不敢说出来。
祁云照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不由得再次问道:“灵核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真的不记得父亲母亲有和我说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找这个东西?”
林鹏压了压眸底情绪,摸着他的脑袋道:“此事你知道太多于你没有好处,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回九阳教,定要当心。”
祁云照不甘心的点头答应,他今年已经不小了啊,二十六了,可是师叔总是将他当成曾经那个孩子。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师叔,这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师叔,相反是因为他怕会连累师叔,所以决定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等五日后,他此生也再无遗憾了。
乌云散去,天色入暮,日头缓缓落山。
被斜阳笼罩的山头,浮动着温暖的光影,齐云峰是九阳教的主峰,教主、首座、护法、各位长老办理宗门要事也在这里。
不仅山水美如画,还分布了许多建筑精美宏大的楼阁。
临近傍晚,大多数弟子几乎都回到了住宿,一路上碰不见几个人。
步入碧玉轩,几个贴身侍从将祁云照引进殿宇内室。
教主坐在高台上,翻看着手中的账本。
背后是一道雕刻着盘旋飞龙的屏风,阻断了外面的光线,几个扮相柔美的侍女立在一旁,不一会儿,两位侍女将屏风推开一段距离,从中走出来一个五官立体、俊朗,飞云入鬓的男子。
他没有戴银冠束发,而是用一根白玉制成的发簪绕了一小圈发髻,剩下的如乌墨般的头发披散,落至随意收紧的白袍子上。
他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胸前坦露了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也许刚清洗完,没有穿里衣,甚至连鞋履都只穿进去一半,脚踝露在外面。
这人……恐怕就是九阳教主传言中的新男宠,也就是教主的第十三位男宠,只知晓众人都叫他崔公子。
无人知道他是何时到教主身边的,也无人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男宠的。
只听说无论宗门上下什么事,都毫不避讳这个家伙,他是教主身边现在最受宠的人。
不知道给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灌了什么**汤,还是这个老头老糊涂了,快要死了。
之前是沉迷女色,现在还和男人搅和在一起。
对于这种以色侍人的男人,祁云照十分厌恶。
崔行简径直坐到了一旁,高台上教主身旁本来属于首座的位置。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浅笑,撑着下颌,上半身倾斜靠在石座上,以一种散漫、居高临下的姿态,投过来一道打量的目光。
狭长的睫毛下是一道阴影,琥珀色的眸底仿佛泛着刀光剑影才有的幽蓝色,明明只是教主床上的玩物,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却莫名散发出山林中猛兽才有的攻击性。
祁云照躬身半跪在地上,照旧禀告道:“回教主,那件事处理好了。”
“李卓私藏的灵石,弟子已经尽数交给了执事堂处理,相信明日就能将账单整理出来。”
教主瞥了一眼身旁的崔行简,而后道:“此事你做的很好,起来吧。”
他能感觉到,坐在高台上那个该死的男宠,一直在盯着他看。
回话时,余光无意间撞上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便令他恶心。
教主一个劲的问:“三月前灵植堂借出了几株天心花,你打算什么时候收回来?”
祁云照算了算日子:“后天就到归还天心花的日子了,弟子一定尽数收回租金。”
教主仔细对账,确认没有问题后,方道:“既然无事,就退下吧。”
双手握拳躬身行礼后,祁云照头也不抬的退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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