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人之后，苏岑让胡大叔推他回去，天快亮了，如果有人来看望他，发现他不在病房，可能会着急。
胡大叔将他推出重症监护区，两个人正在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苏岑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顾家人。
为首的就是顾山。苏岑听说他过了年就七十岁了，单看外表，还真的看不出来，头发应该是刻意染黑了，鹰钩鼻，面相看着就阴险凶恶，顾浔跟他长得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苏岑之前挣扎着在网上搜寻顾家相关的资料时，就看到有人说，顾山肯定是恶事做多了，报应到子孙身上了，儿子早早死了，孙子痴呆一辈子，顾家的产业早晚会被顾家旁支瓜分个精光。
“你来看望浔儿？”
顾山的嗓音低沉，见到苏岑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有在提到顾浔的时候，说话的语调会刻意上扬一点。
苏岑忌惮这位在海州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的老人，但他更清楚，如果他做出懦弱害怕的样子，只会让这个老家伙更加看不起他和他们一家。
他不需要面子这种虚无的东西，可苏母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她也在替他骄傲着。
苏岑目光直视着顾山，语气平静，“是的，我来看顾浔活着没有。”
“浔儿当然会活着，他还会长命百岁。”
苏岑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他不动声色地道：“但愿吧。”
胡大叔推着苏岑往旁边走了两步，把中间的位置留给顾山和他身后的顾家人，等他们走后，再推着苏岑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时，苏岑嘲讽地笑了笑，“胡大叔，我一个坐轮椅的，居然还要给一群腿还没断能自己走的人让路。”
胡大叔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谁让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呢。”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胡大叔推着苏岑往病房走去，“苏先生，你能进顾家，还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我这一辈子，也就是伺候别人的命。”
“胡大叔，人各有志，有的人喜欢踩着别人的感觉，但是我不喜欢。”
病房到了，胡大叔把苏岑推进去，“苏先生你是个好人，可惜好人难做啊。”
苏岑一进门，就看到江裴川高大的背影，他站在窗户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听到背后有响动，他转过身来，朝苏岑走去。
苏岑立刻绽开一个笑来，“川哥哥。”
江裴川朝胡大叔点点头，“辛苦您了，这里有我，您先去吃个早饭休息一下，下午再来吧。”
胡大叔也不拒绝，“您有我的电话号码，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成。”
送走护工大叔，江裴川黑沉沉的目光就看向苏岑。
苏岑缩了缩脖子，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和江裴川对视。
“你刚去哪了？”
“我胸闷，胡大叔带我出去透透气。”
“胸闷？”江裴川上前一步，“很不舒服？我去喊医生？”
“不用，不用。我突然胸又不闷了。”
江裴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抿紧嘴巴，把江父江母要求他带给苏岑的东西都一一摆好，又把床头柜上的花瓶换了水。
花瓶里的百合花已经被剪去了花蕊，香气就没那么浓重了。
苏岑坐在病床上看着江裴川忙里忙外，就是不理他，也明白了江裴川是在生气。
他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彼此对对方都非常了解。苏岑决定说实话。
“我去见顾浔了。”
话音刚落，江裴川皱了皱眉，“你去见他干什么？”
苏岑道：“我去看他死了没有。”
江裴川冷哼了一声，“这家医院有顾氏集团的股份，他既然活着进了医院，就不会在医院里死。”
苏岑道：“那我就诅咒他早点死。”
江裴川没再说话，不过苏岑知道，他气已经消了。
“川哥哥，你不去上班吗？”
“你说我为什么不去上班？”
“嘿嘿。”
下午的时候，江裴川和胡大叔换班，他临要走了，嘱咐苏岑道，“你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跑，医生说要静养，你最好听得进去。我下周要出差，到时候可能顾不上你。”
今天已经是周五了，下周要出差，那不就没几天了。
苏岑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周日下午的飞机，明天还能陪你一天。”
苏岑知道，如果不是推不掉，江裴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他们名义上是发小，但苏岑一直把江裴川当成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好吧，那你完事小心。”
江裴川拎着包出去，没走两步，又回头，伸出手在苏岑的头上揉了一把，把他的头发揉出呆毛，才离开了病房。
胡大叔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不禁感叹道，“江先生可真不错，细致又可靠。”
苏岑听了很自豪，胡大叔夸江裴川，听在他耳朵里跟夸他也差不多，“是啊，我川哥天下第一好，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胡大叔心思一动，但想到苏岑当前的身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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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裴川出差之后，苏父和苏母来的次数就变多了，但他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厂里和店里都离不了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胡大叔在一旁打着瞌睡，苏岑则面无表情地继续当着他的卷王。
顾浔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除了昏迷的时间以外，他已经能短暂地清醒一会儿了。
顾浔清醒的时候，顾家就会要求胡大叔把苏岑推到顾浔的病房里坐一会儿，等顾浔睡着的时候，再让苏岑回去。
苏岑的拳头梆硬，但想到父母，想到同学，想到朋友，他还是忍下了，心想等他以后成为了主任医师，顾家人要是请他开刀做手术，他高低要多设置几个门槛，等着顾家人三跪九叩地求他。
刚开始，顾浔清醒的时间不多，有的时候两天醒一次，有的时候一天醒一次。
但这两天，顾浔清醒的时间变多了，醒来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苏岑被他盯得怒从心头起，直接让胡大叔给他的轮椅换个方向，他并不想看到顾浔那张糟心的脸。
凭心而论，顾浔面无表情，不做出那副憨傻痴呆的表情时，长相堪称俊美。但苏岑对这个死而复生的“顾浔”心有忌惮，他想试探，又不敢试探得太过明显，只能横眉冷目，表达内心对“被安排”的反感。
但苏岑作为一个卷王，比起把精力用在反感顾家人身上，看文献看课件补因伤导致的缺课很明显重要的多。很快他就顾不上摆冷脸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的海洋中，别人生不如死，卷王如痴如醉。
也因此，有一回，顾家安排的人有事不在，几个护工也刚巧走开了，病房里就剩顾浔和苏岑。
胡大叔给苏岑的轮椅上放了个可以移动的小桌板，方便他随时用平板看文献，这样他就不用占用病房里的桌子，惹来顾家佣人的白眼。
苏岑听到过他们说闲话，好像是他还伤着就开始看书学习装得很刻苦，其实就是逃避和顾少爷的相处。
苏岑承认他们说得对，一举两得的事情，不学白不学。
只是这会儿，别人都不在，顾浔突然喊了声，“苏岑。”
苏岑从文献题海中抬起头来，对上了顾浔的目光。
顾浔没有多余表情的时候，很容易看出来，他有一双凤眼，眼睛清澈透亮，眼珠和眼白黑白分明。
这不是一双邪恶的眼睛，反而带着一些单纯和友好。
“苏岑。”顾浔又喊了一声，“你的名字真好听。”
苏岑内心已经开始警惕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还行吧，你的名字也不错。”
“嗯，我的名字叫顾浔。”顾浔有意无意在“我”上加了重音。
苏岑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文献。
顾浔显然不想放过这难得的两个人交流的机会，“他们说，你是我的妻子。”
顾浔看着苏岑那张明艳俊美的脸庞迅速闪过一丝阴霾，心下了然，“看样子，你不愿意。”
苏岑这下是非常惊讶了。
他和顾浔在婚礼前有过交集，是顾山让人安排的约会和相亲。那个时候顾浔的词汇仅限于吃喝拉撒，再复杂一点的词语就听不懂也说不了了，他听不懂的时候情绪会非常崩溃，整个人大喊大叫地宣泄情绪，苏岑有幸见过一次，一个成年男子做出四岁孩子的大哭和崩溃，杀伤力是指数级增长的。
果然，能说出“看样子，你不愿意”这种冷静又敏锐的话，顾浔皮下的芯子是已经换掉了吧？
苏岑作为医学生，虽然学习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临床的经验，但基础的医学知识还是有的。顾浔那种情况已经是人工干预下，改善得非常好的了，但这种遗传性的疾病，只能预防和改善，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前提下，苏岑并不想暴露自己，他假装不知情地说，“我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你肯定能发现的吧，我不是原来的那个顾浔了。”
苏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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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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