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关尧双目无神地想。这比会追杀的魔修宗门难应付多了。
至少魔修宗门不会趴在接驳飞舟的窗户上把头探出去吃云朵，或者非要站在飞舟中间考验自己的平衡力。知道的说这是扶摇山弟子，不知道的以为谁家山上自由的猴被放出来了。
关尧第八次一道劲风把摔倒的弟子扶起来，额角冒出些许青筋。此刻控制着她没有抽刀开揍的不是同门情谊，而是惜命。她暂时还不想一刀劈开飞舟，和这群闹心玩意一起躺平上路。那多吓人。
怪不得今早她师尊师兄来送行时，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半天拍着她肩膀沉重道：“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属于关尧的试炼，从上飞舟开始。
她深深叹气，一挥袖袍将所有窗户都关至半开，确保绝对不可能再有人试图钻出去，又以和善的微笑和半出的刀身迫使每个弟子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完这些后她环顾四周，对目前安静如鸡的气氛颇为满意。
不过也并非每个人都那么闹腾。至少坐在她身旁两个座位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怎么乱跑，一个是个她没见过的俏生生的小姑娘，另一个则和她有一面之缘。
关尧视线飘忽一瞬，莫名有些心虚。
她怎么知道自己当初为了混上山坑蒙拐骗的弟子也会参加仙途大会。如果她知道，她就...关尧懊悔闭眼，她就一手刀给人施展一下记忆消失术了。
现在好了，那道自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相当难以忽略的视线烫得她后背僵硬。关尧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和许谨对视，“许师弟，你有什么想问的？”
许谨神色迟疑，斟酌半晌小心开口：“关师姐，您...您找回记忆了？”
哦对。她当初扯的谎是自己意外失忆。
关尧总不能说哈哈其实我根本没事啦，当初那么说只是怕我告诉你本人就是在扶摇山死得口口相传的关尧以后会把你吓晕哦。“对，对。多谢我师尊，一张符纸下去我险些连上辈子的名字都想起来了。”
许谨沉默片刻，“哦...哦，那、那不愧是明镜真君。”你看我信吗。
坐在她另一边的小姑娘适时开口，打破了略有尴尬的气氛：“关师姐，仙途大会的比试内容是什么呀？”
关尧记得她名字叫周清珩，和许谨同属第五峰。她思索片刻道：“按照往常来说应有三轮，前两轮是秘境，最后一轮是一一对决，绝大多数人能撑到第二轮便已是不易。”
许谨闻言倒抽一口气，哭丧着脸开口：“师尊让我怎么说也要撑进第二轮，我当时还拍胸脯保证了，这下完蛋了。”
周清珩斜他一眼，“怕什么，我早有主意。”顶着许谨和关尧好奇的视线，抱剑的小姑娘自信开口：“不是说危机之下人能激发全部的潜力吗？到时候一进秘境你就把保命玉牌给我存着，退不了赛，你自然就知道怎么活到第二轮了。多简单。”
好缺德，好可怕。许谨看着他这位入门早三天的小师姐面色惊恐，又转去看他关师姐，期望对方能说两句制止一下。没想到一转头对上了张神情大为赞叹的脸：“说得对，清珩，这招好啊！”
大意了。他关师姐也不是个简单人来着！
许谨不动声色离这俩人挪远些许，挂上个礼貌的微笑。“谢谢，谢谢。我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努力忽略一旁热切讨论的二人和逐渐危险不可言说的内容，满目沧桑地望向窗外。
师尊。这里好可怕，他想回家。
历来仙途大会的举办地都在中州金乌城，这次也不例外。虽说距离报道还有些时间，但这座由修真界为首宗门合力修建而成的城内早已是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关尧走出飞舟时也不免为眼前场景震了一下。城门巍峨高大，瑞兽祥纹雕刻其上，双龙之间是“金乌”二字。白石道两侧的商贩楼阁屋檐高翘，红柱朱门，无处不透着“有钱”二字。
扶摇山由于路途遥远到的偏晚，因而街上已然有不少身穿各式弟子服的修士，单是前往下榻客栈的几步路关尧就看见了不少熟悉的宗门。她和掌柜确认过房间后转身，看向仍在四处张望的一众小弟子，敲了敲腰间刀柄引来视线。
“明早仙途大会入场报道，我会带你们前去。今夜不用再修炼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小弟子们欢呼一声散开，但没人真上楼去休息，都想趁着时间尚早出去转上几圈。有同样打算的关尧掂了掂出发前师尊给她的新储物袋，并未出声制止。
金乌城的夜晚格外热闹。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亮起了灯笼，红光映照在青石板上，像是笼了一层轻纱。街上人影绰约，修士们的谈笑声、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关尧看见周清珩站在个摊子前，手里捏着块磨刀石和人杀价得不亦乐乎。再一转眼几步开外许谨扛着个巨大的包裹刚结完账，喜滋滋地往外走，眼尖看见她立马打招呼，“关师姐！”
她走过去拍了拍许谨没扛包裹的一边肩膀：“买了什么？”
许谨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一角，露出石雕真容：“关师姐，这是我找到的镇店之宝，据说能提升灵力运转，还能镇宅！”
关尧低头一看，和一张不辨男女老少的脸对上眼。她甚至一时没法分辨这是什么物种。
这什么玩意。丑得她难受。
关尧略一偏眼，果不其然那个坑爹的商贩此刻早已收拾完东西跑路了，只留一张空桌子孤独地立在路边，无声地嘲笑着这位被骗了还不自知的傻帽。
痛心啊。关尧不忍卒视。她就说扶摇山选拔人的时候应该做一下素质检测和防骗教育。
“嗯，这...这位，”突然生出几分同情不忍的关尧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合适的词语，“龟仙人，长得还挺别致的哈。”
许谨郑重其事地摇头：“不是龟仙人，是玄武！摊主说摆在屋里能镇宅护主，还能提升修炼效率。”
这玄武连头发都长出来了好吗！
“对，玄武。嗯。”关尧面带微笑眸含鼓励，“许师弟打算把这头..这尊玄武石像搬回扶摇山？”
“是啊，师姐您想想，摆在门口多气派！”许谨拍了拍那石像，对腾起的石屑视若无睹，“而且摊主说了，这是开了灵的镇宅宝物，越用越灵验！”
关尧沉默了一瞬，觉得这石像可能最灵验的地方就是专克智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努力维持师姐的体面：“许师弟，你确定第五峰门口能放得下这个？”你确定你师尊会让你把这玩意摆出去吗。
“没关系！山门放不下就放我院子里嘛，”许谨一脸豪气，“实在不行我就扩建一下房子，给它换更大的地方！”
“嗯……这个志向很远大。”关尧看了看许谨坚定的表情，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只得换个方向继续暗示，“那你不如请阵法堂的师兄师姐们帮你看看这玄武有没有什么问题？”
“师姐英明！”许谨眼睛一亮，“等大会结束了我就带它去找阵法堂师兄，求他们布个护灵阵加持！”
她关尧，仁至义尽。
关尧微笑颔首，只要阵法堂没打上十二峰，这事就随他去吧。
这时周清珩提着一袋磨刀石走过来，目光扫过石像，皱起眉：“许师弟，我都说了灶堂不需要新的垫锅石，你又乱花钱了。”
“什么垫锅石！这是玄武！”许谨大声反驳，拉过一旁望天看地的关尧给自己壮势，“关师姐刚才还夸它别致呢！”
那是夸吗！
周清珩狐疑地觑关尧一眼，似是从她神色里读懂了什么，片刻后脸上浮现和关尧别无二致的表情。三分同情，四分叹息，两分悲悯，还有一分心虚。“嗯...嗯，细看之下确实别致哈。很少见到这么、呃，独特的玄武。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关尧突然意识到个严重的问题，小心翼翼开口：“许师弟，这尊石像，你花了多少钱？”
许谨咧嘴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灵石？五十灵石？”许谨均是摇头，自信回答：“五百上品灵石！”
“多少？”周清珩声音拔高。
许谨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头如捣蒜：“没错！摊主说这是稀世珍宝，开过灵的玄武，绝对物超所值！”
关尧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许师弟，你买的时候，没稍微试探一下这东西的灵性吗？比如注入灵力试试？”
“我当然试了！”许谨信誓旦旦，“我一摸上去，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流动，特别玄妙！”
关尧一愣，狐疑地伸手去触摸石像，掌心灵力流转。果不其然流动的神秘力量传来，酥麻酸软的感觉自掌心扩散而开。
这不是被电了吗！！谁这么缺德能想出往这里面贴导雷符啊！！
上来同样运气摸了两下石像的周清珩终于爆发了，抄起一块磨刀石就要揍许谨：“五百灵石、五百灵石！被骗了自己还不知道！”
许谨被他师姐揍得抱头，弱弱道：“不……不会吧？”
“事实摆在眼前。”关尧叹了口气，拍了拍许谨的肩膀，“师弟啊，就当花五百买了个教训吧。”
许谨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哀鸣：“五百灵石啊……”
周清珩一脸嫌弃地盯着石像：“我就说这东西长得像垫锅石吧。师尊要是知道你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么个玩意，估计能把你吊在山门上三天三夜。”
关尧不由赞叹：“没想到第五峰风格这么彪悍。”
小姑娘自豪点头，“那必须的。我们第五峰，不爽就是干！”
许谨双目含泪如丧考妣，在二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中看见了自己黑暗的未来。他刚欲继续哀嚎，却在人群中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虽说换了件衣服、发型也不太一样，但许谨定睛一看还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卖给他石像的骗子吗！
许谨勃然大怒：“死骗子，给我站住！”他一把抄起石像拔腿就追，人群被他这幅癫狂做派吓了一跳，纷纷给他让开道，一时之间道路中央只余许谨和那个小贩，还有站在原地的关尧和周清珩。
夜色沉沉，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关尧无言看着许谨把人从这头撵到那头，又从那头撵到这头，耳边充斥着诸如“狗东西退钱！”“我要去衙门告你”和什么“谁要你假一赔十那不还是假的吗混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沉痛低首。
师尊。这里好可怕，她想回家。
昨天写的内容不满意...重新起了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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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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