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手术室内,并排放着两张手术台。手术台上分别躺着一名七旬老人和湿身的女孩。
一位身穿黑色紧身露脐短袖、亮片短裙的妙龄女郎站在两张手术台中间,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老人身上。
老人因为长年病痛折磨,身形变得枯槁干瘦。他频繁且剧烈地咳嗽,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的身体几乎蜷缩成团。
“莫妮卡,让我不再咳嗽,否则,我,难以剥离。”老人在咳出一口血后,艰难地呼唤妙龄女郎。
妙龄女郎莫妮卡拿起移动手术器械台上的一瓶绿色液体,面色淡然走上前,轻轻一甩右手,右手上便多出了一只注射器。准确地说,是她的右手小指变成了注射器。
绿色的液体通过莫妮卡小手指注射器缓缓注入老人体内。短短数秒,老人有了明显变化。他不再咳嗽,呼吸渐渐趋于平稳,胸口起伏也有所缓和。
“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后,你再动手。”老人半合着眼,声音虚弱无力。他原本因为咳嗽而潮红的脸,此刻变得灰败。这样一张毫无生机的脸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大限将至。
与老人相比,另一张手术台上躺着的湿身女孩就太过安静了。她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肥胖,胸腹被脂肪填充得鼓胀。她的面色呈死灰白、双眼紧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连胸口也不见起伏。如果这时有人伸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一定会发现,她的鼻腔已经不再进出空气了。
在等待的过程,主刀大夫莫妮卡收回小手指注射器,依旧是那根小手指,弹出了一支香烟。烈焰红唇叼起香烟,右手轻轻一晃,一簇蓝色火苗自食指指尖冒出。
点燃香烟那刻,她下意识地瞥一眼病床上的老人,然后果断掐灭烟头,随手将香烟丢在移动手术器械台上。
四分五十九秒刚过,她再度走上前,依旧是轻晃右手,先前冒出火苗的食指指尖弹出一把墨色柳叶刀。
墨色柳叶刀闪着异样的寒光,锋利的刀锋在老人头顶百会穴轻轻一划,就划开了一道三公分长的缝。几乎同时,一丛几近透明的纤维自缝隙渗出。仔细看,那些纤维是蠕动的,像是某种昆虫的触手。
莫妮卡一甩左手,左手食指和中指变成一对镊子。镊子轻轻撑开裂缝,一颗较枣核大些的纺锤体从裂缝中挤了出来。
那是一颗茶褐色的半透明晶体。晶体周身布满纤维,纤维在蠕动,晶体也在蠕动,看起来像是一只长满触手的蠕虫。事实上,那确实是一只虫子,是一只来自阿贝鲁星的脑虫。
脑虫的纤维末端还沾染了些许的粘稠液体,那是从老人头颅里带出来的脑组织。
脑虫自老人颅脑中抽出最后一股纤维,老人的最后一口气随之吐尽。
莫妮卡将蠕虫放入器械台的一瓶无色液体中浸了浸,除去上头的粘稠液体后,大步行至右侧病床床头,如法炮制,用墨色柳叶刀划开女子的百会穴,将蠕虫放置在裂缝处。
脑虫扭动的触角自行探入女子头皮裂缝之中。莫妮卡用镊子稍稍撑开裂缝,脑虫缓缓滑入。
待脑虫完全进入女子脑颅之中,女子原本毫无波澜的胸口有了极为细微的起伏。
约莫十分钟过后,女子的呼吸渐渐均匀,苍白的面上也有了血色,一直紧闭着的眼皮开始颤动。
当女子睁开双眼,那对黑眼球是没有焦距的,直到眼珠胡乱转动几圈之后,才渐渐有了神采。
“感觉怎样?”莫妮卡问。
女子啊了一声,之后又连续发出几个音符,最终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声音干涩粗哑。
“今日的移植手术算是成功了。”莫妮卡甩甩双手,手上的器械消失不见,又是一双纤纤玉手。
“能读取记忆吗?”莫妮卡从移动手术器械台上取来一瓶白色液体,在女子头顶轻轻涂抹,女子百会穴上的那条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百分之七八十吧。”
女子试图坐起,可由于身材肥胖,试了几次,才勉强做到。她看着对面病床上已经安息的老人,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怅然,又像是松了口气:“有劳你过会儿将他送到肿瘤医院对面的公园,明早他的家人自会找到他。”
老人的皮囊,她占用了十多年,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但她已习惯了这样的更换。来地球的这三百年,她所用过的人类躯体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具了,尤其是战争年代,更换更加频繁。
莫妮卡从移动手术器械台取来那支香烟,用食指的火焰点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烟圈,动作优雅且妩媚。
女子活动着新身体,低头理了理身上半干的衣裳,问:“她因何自杀?”
她口中的她,便是她此刻占据着的这具皮囊的主人。
“读取不了?”薄烟中的莫妮卡挑眉。
女子摇头:“她封锁了这段记忆,无法读取。”
一股烟自莫妮卡的双鼻孔喷出,那画面像极了惊悚片中灵魂出窍的场景。
吐出最后一口烟,莫妮卡方才慢条斯理道:“被家人压迫,被同事霸凌,惨遭男友抛弃,都是她不想活的原因。但究根结底,是因为没有了希望。”
她掐灭烟头,双目变得空洞,仿佛灵魂当真已随那些吐出的烟雾出窍了。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瓷娃娃。
“西米露娅,你真打算继续这样更换下去吗?”
西米露娅皱了皱眉,有些哀怨:“我们别无选择。”
“何不同我一样,选择机械身躯,做一个闲暇的旁观者。”莫妮卡提议。
西米露娅连连摆手:“那样太无趣了,我宁愿选择会生老病死的肉躯,至少还有烦恼。”
莫妮卡苦笑:“什么时候起,烦恼成了好事。”
西米露娅也无奈地笑了笑。
三百年了,他们与母星失联了整整三百年。
最初那几十年,他们无数次尝试与母星阿贝鲁联系,却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地球开启了战乱模式,他们与母星联系的发射仪在战乱中丢失了。
这三百年来,为了找寻发射仪,更是为了等待母星的救援,他们在地球各地辗转流浪,寄生于各式各样的人类躯壳之中,以人类的方式生存着。然而,等待太久,他们渐渐绝望了。
“教授呢?”西米露娅转移话题。
莫妮卡又一次抽出香烟,尽情地抽吸着,烟雾很快将她笼罩。她用略带干哑的性感嗓音回答:“约会去了。”
“愿意去约会,是好事。”西米露娅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看一眼病床上老人遗体,之后便离开了。
这间手术室并不在地球上的任何一间医院里,而是在一栋独门独户的独栋别墅的地下室。这栋别墅是阿贝鲁人的基地。
外头已是黑夜。
西米露娅抬手看了看腕表,零点三十分,正是午夜时分。
她穿过别墅前的花园,迈出门的那一刻,深知自己的又一次旅程即将开启。
上一次,她是七十岁的肺癌老人;
这一次,她是被生活所迫的普通女孩李菲。
莫妮卡发来李菲的资料:李菲,女,二十六岁。十五岁时父母离异,三年后,母亲再婚。当前她与母亲一起住在继父家中。家中除了母亲、继父,还有一同胞妹妹和一同母异父弟弟。
西米露娅回到李菲继父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她累得筋疲力尽,刚要躺下歇息,房间门就被踹开了。
来人是李菲的妹妹,李篱。
“给钱。”
身穿上不遮胸,下不包臀的连体裙,浓妆艳抹的李篱一进房间,就伸手朝西米露娅要钱。
西米露娅读取了李菲的部分记忆,知道李篱现在还是个大学生,她的全部生活费几乎的是李菲包揽的。
按理来说,李篱这个被支助者应该会对李菲这个支助者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然而此时李篱要生活费的态度在西米露娅看来压根不像是需要支助,更像是来讨债的。
西米露娅就坐在床上,同李篱隔了两米远,但依旧能闻见李篱身上浓烈的酒气。
“没钱。”西米露娅回答的干脆利落。
她的话音才落,李篱突然转身,操起桌上的水晶相框,举过头顶,威胁道:“五千,一分不能少,否则我就砸了。”
相框里的照片是李菲和男友卓天的合照。每回李篱要不到钱的时候,都会拿此物相逼。
李菲极为爱惜这张合照,以往李篱的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可她不知道,现在的李菲已非李菲。
西米露娅来无关紧要道:“我不欠你的。”
哐当一声,水晶相框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李篱从水晶残渣中抽出合照,颇有些残忍道:“最后问一遍,给不给钱?”
“不给。”
李篱这才意识到,这一招失效了,于是发了疯似地撕烂合照,然后将碎片狠狠砸向西米露娅的脸。
“撕得好。”西米露娅淡漠地笑笑,然后倒头就睡。
见西米露娅真不在乎,李篱没辙了,恶狠狠地留下一句话:“你会后悔的。”随后气呼呼地跺着十公分的恨天高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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