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许桉的那天，许柠风大大方方地在乐队里坦白了两人的感情。
大家也都不算惊讶，闹嚷嚷地起哄让两人请客吃大餐，韩子问毫不犹豫让许柠风拿了他小半年的工资带乐队去了武城最贵的餐厅里享受了一把。
那晚韩子问喝得多也醉得厉害，许柠风没办法只能把人拖回了盐午酒吧。
许柠风正要把人往二楼带，韩子问整个人步履虚浮地挂在她的身上，嘴里开始不停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许柠风有些莫名：“什么不见了？”
许柠风费劲把人拖到沙发上坐下，只见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神迷离不清地望向许柠风恳切地说道：“你…不见了……”
“我哪有不见？我不是就在这儿吗？！”
许柠风刚打算转身去给人拿块毛巾擦擦脸，就被他拽着手腕追着从身后抱了上来。
韩子问紧紧地埋靠在她的颈窝处呜咽着：“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许柠风摒住耐心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啦，我现在在这不会不见的。”说着她慢慢转过身，将人重新按回了沙发上。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掉下去啊？”
韩子问抓着她的手腕，楚楚可怜地抬眼看她。
许柠风已经好久没看见过他这副模样了，她不禁有些心动，于是她顺着他拉扯的力道蹲坐在沙发前，好脾气地同醉鬼解释：“什么掉下去？我没掉下去啊？”
“可是你不愿意让我接住你……”
沙发上的人自觉地抬起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
许柠风还没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什么，疑惑道：“我哪里不愿意让你接住我？你现在不是拉着我吗？”
韩子问缓缓点了点头，片刻后，又看向她摇了摇头。
“……”
许柠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跪坐在韩子问的身上环抱住他，轻声哄道：“那我在你怀里了，你接住我了，可以了吗？”
身下的人循着她的气息慢慢向下嗅去，又点了头。
许柠风没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满意地宣布道：“好！那咱们擦个脸睡觉吧！”
怀里安抚他情绪的气息徒然间消失了，韩子问有些委屈地看了许柠风一眼，发现她不为所动后又慢悠悠转头望向浴室的方向。
“想洗澡？”许柠风了然。
韩子问点点头，继续看向她。
“……”
两人在安静的空气中对视了整整一分钟后，许柠风叉着腰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你该不是在指望我帮你洗澡吧？”
坐在沙发上的人摇了摇头，许柠风松了口气：“那你可别摔在浴室了……”
那人又点点头，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要不是他沉稳深邃的五官显得格外的精致性感，许柠风差点要以为自己还是在照顾男高弟弟。
“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冲个蜂蜜水，咱喝了再去洗澡好吗？”许柠风弯着腰摸了摸他的脑袋，和他商量着。
韩子问点点头，他缠绵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从她走进厨房再到端着蜂蜜水走出。哪怕是在喝水的过程中，他也始终睁着眼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许柠风拿走了他喝完的水杯，对他最后嘱咐道：“你在这儿再坐会，我先洗个澡？”
韩子问点点头，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进浴室的背景，眼神黯淡了几分。
许柠风冲澡特别快，这个天气倒也不算特别冷，几分钟她便从浴室走了出来。
在她带着热腾腾的水汽走出卫生间时，转头就看到抱着自己的衣物侧靠在门口的韩子问正朝她痴痴地傻笑。
“？”
“你这清醒了吗？”
韩子问红着脸点点头。
许柠风冲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等推着人走进浴室后，许柠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背靠在浴室外灰油砂质的玻璃门上，听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许柠风忍不住出声叫了他的名字：“韩子问……”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太清醒。
许柠风也没太在意，她仰着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子问最开始问她的那几个问题。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掉下去啊？”
许柠风轻笑着喃喃自语：
“韩子问……”
“你接住我了……”
“你真的接住我了。”
“不止是你，大家…都接住我了。”
“吧嗒”——
身后的浴室门忽地就被人打开了，许柠风猝不及防间跌入了一个湿暖的怀抱。
“……”
韩子问很喜欢许柠风的腰窝，他尤其喜欢把整个脑袋埋在许柠风的侧腰处、沿着腰线一点一点地往上留下亲吻的印记。
许柠风说他这个样子很像一只天天缠着主人要贴贴蹭蹭的大狗狗。
韩子问握着她的腰、抬起头笑了笑，问她：“那主人喜欢狗狗吗？”
“当然……”
许柠风揉了揉他细软的毛发，话锋一转：
“不、啊——”
“韩子问！你干嘛咬我！！！”
男人没回应她，只是就着他刚刚轻咬的位置蹭着舔了舔，然后才抬起头，满脸涩气地眯眼对她“汪”了一声。
靠
男色误人啊……
——
黎朴的事情过后，给乐队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正当许柠风发愁着要怎么重新把WeWellooo给捡起来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她。
贾丙正，国内最大规模的文化唱片厂牌——ZERO的总监，听说不久前刚升的职，手里握着不少重要的业务资源，正热衷于挖掘不同音乐领域里有发展潜力的音乐人签约包装发展，早几年还给万里乐队时的陆万绅抛过橄榄枝。
许柠风那个时候见过他一面，她对他倒是蛮有印象的，因为他是当时唯一一位陆万绅赴约后身上没有丝毫酒味的音乐制作人。
许柠风很好奇，以往就算是对方不喝，陆万绅自己也忍不住会开上两瓶解解馋。但那天陆万绅回酒店后身上只闻得见一股淡淡的茶香，显然两人谈事的地点更像是茶馆而非酒吧。
许柠风那个时候就对他有点兴趣了，没想到在如今WeWellooo发展不太景气的时候，也能被对方找上门？
“你好——”
“有兴趣谈个合作吗？”
许柠风收了一身绵软的骨头，板正着身子惊讶地看向给自己推递来名片的男人。
“什么合作？”在看清名片上的名字后，许柠风莫名有些激动。
贾丙正端坐在许柠风的对面，十指交叉、定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缓声说道：“夏烬音乐节，有兴趣么？”
许柠风不假思索道：“当然！”
那可是目前国内最有影响力的音乐节了，要是乐队能够登台这样规模的盛典，是个不可多得的增加曝光和打响知名度的好机会。
但是，真有天上掉馅饼这样好的事情吗？
他们碰巧遇到了困境，机遇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微微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贾丙正轻轻摩搓着自己的拇指，不紧不慢地说道：
“其实我本来应该给你两个选择的，一是你们可以直接签约ZERO，公司会按照你们的风格给你们定制一张专辑，当然这方面的费用和宣发也都是交给公司代理，如果这张专辑的成绩不错的话，公司就会源源不断地在你们身上投资……”
许柠风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叩击了两下，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可能，我们不接受定制专辑。”
许柠风看向丙正的眼神里满是坚决：“虽然WeWellooo的原创能力还不够强，但我们希望属于WeWellooo的歌都是经过我们自己创作和打磨的。”
“我们不接受预制的歌。”
贾丙正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果然……不过，我私人也更推荐你们选择第二个选项——我将力推你们登上夏烬音乐节的舞台，不过鉴于你们乐队之前出过丑闻，所以你们大概率得自费出演……如果演出效果不错，能够逆转口碑的话，一样能够让你们签约并且获得公司的青睐。”
“怎么样，这个选择接受吗？”
“接受。”许柠风毫不犹豫。
去到那样的地方登台表演本来也算是他们高攀，尽管自费设计演出舞台确实是笔不小的开支，但这实在是个格外难得的机会。
除此之外，许柠风还是无法理解对方提供这个机会的动机：“为什么会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贾丙正十分坦诚地给出了回答：“很简单，你们有实力也有话题度。有资本看中了你们愿意花点时间拿你们试水。”
贾丙正打量着许柠风身后的舞台，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经年的往事，叹了口气补充道：
“当然，我个人也有个私心——当年没能签上万里，算是我的遗憾。”
“我希望继陆万绅之后，他的接班人不会让我失望。”
说罢他端起侍应生刚送来的柠檬水，小抿了一口，皱着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了句：“这样至少证明当年的那个赌是我赢了。”
许柠风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什么样的赌约，她也不在意这些，她只知道，陆万绅好像又在无形中拉了她一把。
因为久戒烟酒的陆万绅恰好在前段时间因胃病发作又住过一次院。
虽然他瞒着自己，但许柠风大概也猜得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
许柠风为了准备这次音乐节算是下了血本，就像她当初抛下一切和陆万绅远走高飞的时候一样，她几乎花光了自己所剩的全部积蓄。
孤注一掷，只为给多年前没能写完的那首歌一个答案。
她许柠风从来都是这样一个疯狂得没有边界的人，不计后果也不惧毁灭，大不了就是重头再来。
但这次她有点不太想重来了。
许柠风特别特别希望这次WeWellooo能走到一个好的结局，她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她不能辜负陆万绅卖命给她争取来的机会啊……
在大家都满怀信心地登上了他们渴望已久的那个舞台的夜晚，观众们声嘶力竭的激情吼叫声随着热风灌入许柠风的耳内，吹得她心潮澎湃。
上台前为了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许柠风习惯性仰头往上空瞥了眼——她看见了一颗孤零零地挂在夜空中的明星，它没有被绚烂夺目的舞台聚光灯给污染，就那么孑然地、安然地嵌在暗夜中，荧荧发亮。
整个演出的过程中大家都很卖力、也很尽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乐队在最后一首新歌演奏过程中出现了吉他失音的失误。无伤大雅，但对新歌的整体演出效果也必定有着难以忽略的影响。
许柠风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着实有点失望：“刚才在台上怎么回事，何川，你吉他怎么突然没声了？”
何川仔细调了调拾音器、检查了一番了吉他各处接线口后猜测道：“我怀疑是控音那边的问题。”
“你是说有人调你吉他的音量？”许柠风皱起了眉。
“川哥！你电话！”
林卓忽然举起手机对何川叫道，他利落接过后走出了休息室，只留其他几人还在对刚刚的演出复盘。
不知为何，这次演出结束后大家气氛似乎有些沉默。
林卓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桌上缓和道：“我觉得也没事！咱们也算体验过一把这么大的舞台了，就算让我重新回去驻唱我也满足了啊！”
许柠风坐在桌角处低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桉挨着林卓，双手抵靠在身后，他心里还留有演出后产生的落差：“今晚氛围是挺不错的，不过别的乐队也都好厉害啊！真羡慕那些粉丝量大的团……”
林卓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羡慕别人！咱以后也可以的！柠姐肯定会带我们走到无限辉煌的！”
“不会了……”许柠风握着还未锁屏的手机，慢慢俯身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整个人霎时间颓靡了起来。
“为什么？”林卓不解。
许柠风没有回应，她手机界面的聊天记录上是贾丙正刚刚发来的消息：
【对于今晚的演出我很遗憾。】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更好的选择。】
【希望你们也是。】
林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许柠风此刻低落的情绪，他的视线在房间内环绕了一圈，却并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他疑惑道：“欸？老韩呢？？？”
“比川子走得还早，下场接了个电话就不见了！”许桉回答他。
林卓难得叹了口气，他弓着身子往许柠风的方向探了探，试探性地问道：“姐，咱要找主办方查查今晚这事吗？”
许柠风捂着眼，闭口缄默了许久才轻飘飘地回道：“算了吧。”
林卓点点头：“就是，我们管那么多干嘛，还不如早点回酒店吃点夜宵哈！”
许桉听出来许柠风语气中的不对劲，他知道许柠风这个状态绝对不是不在乎应该有的反应，她说的“算了”更像是让整个WeWellooo从此以后都算了。
“不能算了！”许桉激动地说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许柠风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她有些不解地抬眼望向许桉。
“我们至少得去问问看场控给什么解释吧！”
说着许桉撸了撸自己的袖子，准备要拉开门走出去找负责人理论一番。
“没有用的——”
许柠风无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没等他碰到门把手，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后台工作人员说是音频设备临时出了问题，但调音台那边其他乐器都没问题唯独吉他被消音，我觉得是人为的事故。”穿着酒红色夹克式皮衣的韩子问一边大步走到许柠风的身旁坐下，一边向大家讲述着他当前了解到的情况，“但是，何川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他奶奶进医院了，我给他定了张机票让他先回武城。”
林卓立马从桌上跳了下来，着急凑上去问道：“啊？奶奶情况怎么样？”
大家都关切地看向韩子问，但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不清楚，他已经赶回去守着了。等消息吧。”
室内陷入一阵沉闷的死寂，林卓有些慌乱地在手机上查询着最近的机票信息，看到陆之衿发来的关注，他当即给她回了个电话：
“那个，陆同学，是我、林卓。”
……
给陆之衿通过电话后，林卓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担忧，他急吼吼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不行，我也得赶回去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川哥肯定打击不小！”
韩子问也理解他的急切，但还是在他要夺门而出之前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今天最后一班飞机你赶不上了，等明天吧。”
“啊啊啊啊——”林卓焦躁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下，抱着头痛苦地发泄着自己心头拧巴得不行的烦闷。
许桉有些同情地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奶奶会没事的，川子他会回来的。”
许柠风的心也被一股无名的忧虑给揪紧了，她忽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与无奈。她知道何川的家庭条件一直算不上很好，奶奶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今奶奶生病了，乐队也被她整垮了，何川真的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是自己当初太过自负，自以为只要给WeWellooo争取到机会就能逆天改命，盛极一时。
但其实即便他们今晚没有出现失误，大概率也是签不上ZORE了的。许柠风很清楚，台下熙熙攘攘的万千乐迷们，其实没有几个是为他们而来。其他乐队演出的欢呼声明显比他们的场要大好几倍。尽管她有意克制着不让自己陷入消极的情绪内，但今晚她真的控制不住。
真正走上这个她曾向往了很久的舞台时，她没觉得快乐反而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她清楚地明白了为何WeWellooo不属于这个舞台，因为他们还不配。
是真正意义上的，不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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