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的大殿高高耸立在毫无生机的古都之中,大殿之上幽魂浮动、百鬼哭嚎。
向外望去王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竟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高耸的台阶直通殿堂。
殿门口坐着一青一红两个鬼物,那两个鬼物摆弄着骰子自顾自的耍着。
赤面鬼百感无聊的说道:“鬼帝陛下失踪数月,幽都大小事务都由罗刹娘娘把持,咱们夜叉族真是越来越不得势了。”
青面鬼嘿嘿一笑,道:“嘿,知足吧,就说之前段时间各方势力来找娘娘问责,若是换成你我来处置,怕是只能以死谢罪了呢。”
“那也是娘娘失算了,哪曾想人间那小子居然有如此能耐,杀的各方势力元气大伤,他们现在不敢去招惹那小子,自然就只能找咱们的晦气了。”
赤面鬼一脸的不屑,那帮人看似伟光正,一副多么了不起的模样。
可一遇到小便宜就想占,受了损失就想方设法将风险转嫁给他人。
他们实际上就是一群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蠢货。
这次他们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结果被人圈在神域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黑龙宰割。
青面鬼把玩着手中的骰子,冷笑道:“不就是看陛下不在嘛,若是有太虚境大能坐镇幽都,我看谁敢造次?”
望着城外浮动的阴气,赤面鬼有些不安的说道:“唉,玄冥圣君尊上久已无踪,后土娘娘更是仙去多年,”
“如今的鬼界入境太虚的大能仅存两位,若是鬼帝陛下再出事,那可真是天要亡我幽都喽。”
青面鬼闻言啐了一口骂道:“怕个屁!咱们还有地藏王菩萨这一位太虚境巅峰修士,他可是距离破虚入圣仅半步之遥,有他老人家坐镇鬼界,鬼界乱不了。”
“难说,地藏王宇文邕(yōng)向来不干涉鬼界事务,除非有外族入侵,不然就算五方鬼帝打起来,他也未必会管。”
而现如今中央鬼帝夜幽童不知所踪,其余四方鬼帝是否会乘此机会攻占幽都那也未可知。
赤面鬼的话让青面鬼心生不安,这段时间幽都境内的氛围愈发的不对劲。
城外的阴气浮躁、孤魂野鬼在野哀嚎,而幽萝仅凭罗刹一族的势力根本镇不住野心勃勃的诸方势力。
“鬼界一旦乱了,修罗族那帮狗崽子肯定拿咱们夜叉族第一个开刀。”
北边的修罗族世居罗浮山东南原野,因族群天生好战,南方鬼帝杜子仁每年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气力来镇压修罗族。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一体多面,外界稳定时修罗族是钳制鬼帝杜子仁发展的隐患。
可一旦时局有变,以杜子仁的手段将修罗族这一负资产转化成争夺天下的利刃却也非难事。
就在两个色面鬼忧心自身前途之际,一道诡异的波动从天而降。
阴寒之气犹如立冬时降下的暴雨,压得鬼界众生无法动弹,穿透灵魂的寒意如钢钉一般将无数魂体钉在原地。
面对强压赤青二鬼感觉自己的魂体都要被撕裂,二鬼中青面鬼拥有鬼婴期的修为。
比赤面鬼高一境界,然而他也仅仅只是勉强抬起头望向强压的中心。
黑云压城城欲摧,鬼雾之中走出一人,他披发赤足缓步走在幽都的大道上,他以雾气为大氅,以夜色为长衫。
步履前行时阴兵开道,其身后百鬼随行,须臾间他已登上大殿阶梯。
那人望着匍匐在地的二鬼,他冷淡的问道:“幽都一切安好?阿萝何在?”
直面太虚境的威压,二鬼莫说动弹了,甚至都无法言语。
好在这时鬼帝夜幽童刻意收敛了神识威压,那种穿透魂体的窒息感才有所减缓。
“禀、禀陛下,一切都好,只是近来发生太多事情,娘娘她……”
赤面鬼正打算跟鬼帝陛下添油加醋一番,却见夜幽童伸出修长的食指朝他的眉间一指。
高阶的观魂术将他近期的记忆一览无余。
“寡人已知详情。”
夜幽童心中无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萝的性情。
罗刹一族天性歹毒阴鸷、睚眦必报,骨血中都透露着倨傲。
哪怕是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们也绝然不会低下头服软。
阿萝身为罗刹族的公主,断然是忍受不了外族欺辱。
此次出门鬼帝自然是预料到了阿萝会整些事情,只是没想到短短四个月的功夫居然能引得各方势力陈兵幽都城外。
一步之间夜幽童回到大殿之中,端坐在王座上,喷涌的阴气倒映出千丈高的法相,如同一尊巨型塑像坐落在幽都王城。
顿时城外的阴气开始沸腾,爆炸开上百朵黑色、气爆云,好似彼岸上的曼珠沙华,幽深中带着恐怖,刹那间不安定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下一秒罗刹女幽萝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她兴奋地扑进义父的怀中,撒娇道:“义父这些时日您去哪了?女儿甚是想您!”
夜幽童变回苍老的姿态,他慈爱的摸了摸幽萝的头发,道:“阿萝,吾不在的日子,幽都的事务辛苦你了。”
“义父,女儿办事不力致使幽都陷入危机,还请义父责罚。”
幽萝放低了姿态,鬼界是个赏罚分明的地方,严苛程度与凡间相比不分上下。
这次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算她是鬼帝的义女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已经做好承受处罚的后果了,倒不如说幽萝此刻有些期待,身体因兴奋而止不住的颤抖。
而夜幽童却没有责罚她的打算,只是伸手从腹中掏出一颗神雷四射的灵珠。
似乎是被压制了太久,雷神灵珠肆意宣泄着雷系灵炁。
至刚至阳的气息惊得整座幽都鬼哭神嚎,整个大殿的阴气被涤荡一空。
罗刹女幽萝更是犹如炸毛的猫儿般跳到一旁,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不解,这就好比平日里严肃威严的老父亲突然对**产生了兴趣。
过于强烈的违和感让幽萝深感不适,她颤颤巍巍的想要靠近,却被雷光所摄半步都难以挪动。
“义、义父?为何佩戴此、此等神物?我鬼界众生畏惧的便是这至阳之物……”
罗刹是少数拥有实体肉身的族群之一,但依旧被雷系至刚至阳的法宝压制。
夜幽童是纯粹的灵族,尽管灵体已经实体化,但承受的伤害并不比其他灵族弱上半分。
鬼帝没有回答幽萝的话,而是挥了挥手将一个储物袋连同那雷神灵珠抛向大殿的角落。
夜幽童神态疲倦的说道:“需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大殿中回荡:“有劳鬼帝陛下了。”
只见阴影中走出一个七尺高的身影,此人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个铜环,一条青蛇缠绕在他青色铜质的躯体上。
两件东西漂浮在那金刚的手上,他宣了个佛礼,问询到:“菩萨命小王为陛下带一句话:【如今命劫将至,天人五衰已无可避免,陛下心中可有分寸?】”
“……寡人至今未能完全掌握后土帝印,无法屏蔽大道权能,谛听听到的一切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言尽于此。”
鬼帝夜幽童已是一副送客的态度,那金刚明王知道自己任务已经完成,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带着两件东西离开了大殿。
幽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看不出心中所想。
她只是皱着眉闷声道:“这明王好生无礼,他不过是地藏王的弟子,区区一个身外化身,还真把自己当本尊了……”
鬼帝打断了她的话:“阿萝,为父此次远行遇到了点意外,接下来需要闭死关,往后幽都的事务仍需要由你来继续主持。”
说完夜幽童剧烈地咳嗽着,一丝黑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处渗出。
“义父?您怎么了……”
幽萝这才注意到义父的身体有多处破损,晦暗的灵炁在一点点的泄漏出来。
她探出神识却忽觉大脑一阵眩晕,神魂剧烈震荡天旋地转。
鬼帝抬起手点在幽萝的眉间,沉声喝道:“太虚境产生的【神魂震荡】不是你能承受的,阿萝收敛心神!”
险些沉沦的幽萝被一声惊醒,她立刻收回神识,同时意识到义父真的伤得很重。
她无法理解义父付出如此惨痛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义父,女儿不明白,那个贱种到底有何价值?值得您为她如此付出?”
幽萝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内心中满溢的怨愤和嫉妒简直要将她燃烧殆尽。
夜幽童微微一笑,摸着阿萝的头发,慈祥的说道:“阿萝误会了,为父所做的一切只是通往终幕的一些必要取舍罢了。”
“???”
幽萝一脸困惑的看着义父。
“你现在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只是有些话为父不能直言,当命运来临之时你自会明白,只可惜义父老了,数万年的时光消磨吾太多的意志,如今吾已无力拨动更远的未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幽萝感觉义父原本无比凝实的法体此刻似乎变得有些虚幻。
夜幽童站起身来鬼影摇曳,几步之间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只在虚空中留下一句话:“阿萝,为父闭关静养期间,你可以与往日一般行事,但注意分寸,直到吾出关之前,切勿挑起战争。”
随着夜幽童的离开,威震鬼界俯瞰着幽都之外广阔山河的千丈法相缓缓消散。
幽萝脸上挂满了幽怨,尽管义父从未欺骗过她,但这次明显刻意隐瞒了许多紧要的事情。
尤其是那一身伤不像是同级修士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诡异的法宝所伤。
此时的鬼帝缓走进阎罗殿,往来的魂魄和勾魂使对其视而不见。
当夜幽童踏入殿中,而秦广王早已等候多时。
他立于前朝鬼帝躬身一礼,秦广王道:“小王恭迎夜帝君驾临。”
“寡人闭关期间,幽萝就靠大王与其他天子同心辅佐了。”
此话一出秦广王干咳一声,不卑不亢的说道:“娘娘法旨,小王自然遵从,只是鬼界如今各方势力云集,为幽都未来计,一干重大行策需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故尔……”
“甚善!如此寡人便放心了。”
夜幽童踏着影步沿着深渊的阶梯下落,秦广王祭出他印信的同时施法,开启了各层小地狱的幽幽森罗之门。
而鬼帝的闭关所在位于幽都的正下方,十八层小地狱的最深处,鲜为人知的第十九层小地狱——虚无地狱。
此处所在即使是十殿阎王中也仅有秦广王了解一二。
这次出行夜幽童为先天法宝【九幽拜魂符】伤及元神根本,顶上三花被削去其二。
加之刚刚强行出手镇压各方势力致使自身的修为境界有跌落的风险。
否则值此多事之秋他也不会选择闭死关,更不会兵行险招进入虚无地狱寻求突破。
与最凶最恶的十八层无间地狱相比,虚无地狱什么都没有,没有厉鬼哭嚎、没有油锅火海、尸山肉林……
所能见的只是一片茫茫的虚空,那里不存在时间的流失,没有生老病死的概念。
一旦置身于其中无论修为多么高深,都会变得无知无觉,而这仅仅是距离大恐怖的第一个阶段。
夜幽童伸出食指在自己的眉间一指,后土帝印化作一道流光遁入深渊之中,在阴暗的地面划开一道更为深邃的地门。
对于天生的灵族而言,他有天然的优势,但风险也是相对应的。
‘这次若是能成功突破至第二阶段,或许就能看到更多清晰的【分支】,留给吾的时间不多啦……’
夜幽童无法像谛听一样详尽的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信息。
只有当他面临选择的时候,才能从【时间长河】中依稀窥得一丝未来的可能性。
而夜幽童选择了一条对于他而言注定艰险无比的道路。
当他踏入深渊,没入虚空的部分彻底消失,同时失去了部分的知觉。
随着慢慢沉入其中,身体仿佛不存在一般……
另一边明王回到道场复命,得到雷神灵珠的地藏王以积攒数千年的无尽业力和半步圣人的无边佛法锻造灵珠。
谛听虽然早已知晓一切,却还是不解的问道:“菩萨,上品灵宝与至宝之间一线之隔犹如天堑,耗费积攒千年的功德之力,成功率也不过一成,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地藏王菩萨微微一笑:“雷心舍利的炼制条件虽然苛刻,但其中妙用无穷,可成为你们师妹未来的一大助力。”
“可如此一来弟子所观之未来将不可避免,届时世人皆遭屠戮,众神亦有大厄难,哪怕是其他【分支】的可能性,生灵涂炭亦是在所难免……”
谛听情绪低落的垂下头,它存活了上万年,知晓了无数的真相,按理说早该见怪不怪。
可每每听到世上发生的各种惨剧,它心中的悲痛始终难以自持。
“若是这世上之事只需要杀死一两个人就能解决,那这天下早就太平无事歌舞升平了,又怎会纷争不断、战乱不断?谛听,你要记住,世上发生的惨剧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众生不肯回首,怎能见到世道黑暗人心叵测?众生不愿回首,怎能体会他人负重前行民生疾苦?众生不敢回首,又怎能揭露身居高位者尸位素餐剥削众生的行径?”
“不铲除滋养罪恶的土壤,同样的悲剧只会不断重演,而这就需要无数志同道合者联合众生一起努力奋斗,帮助她是小僧的一点私心,亦是履行对世间许下的最初的承诺,阿弥陀佛。”
六道万界已经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然而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可是整个修真体系都未曾发生过太大的改变。
除了通用的几条修真之道,所有的修道者几乎都没有其他的选择。
一旦一个时代涌现出大量的修士,那么竞争将会无比惨烈且最后能够羽化登仙者必然只有一人。
当今的修真环境就是一汪死水,沉寂了数千年,无数的人只能成为少数人的垫脚石,掀不起半点涟漪。
哪怕是既得利益者之间也是卷得飞起,最后无可避免的陷入赢者通吃的结局。
然而远比修真界还要糟糕的神弃之地此刻居然迎来了新生的萌芽!
怀揣理想的唯物者吹起了号角向着旧时代发起冲锋!
从神弃之地荡起的涟漪必然会自下而上撼动整个修真体系。
地藏王意识到时代将变!韬光养晦数千年,现在他要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添一把火!
……
……
仙界须弥山以南——赡部洲西南方百花山脉药王谷
此处方圆千余里坐落着一道浑然天成的大阵,而大阵之上更是笼罩了一层同样辽阔的强力结界,而这几乎是大宗门的标配。
药王谷虽然常年稳居十大仙门的顺位第九,但是因为其宗门的特殊性,导致她们的朋友和仇家数量都不在少数。
只是药王谷的地形奇异,到处都是毒蛇凶兽,加上奇异的磁场能影响修真者的神识和五感。
还有弱水沼泽更是连大罗金仙都飞不过去的死地,所以即使遇到其他势力的围剿,单单是这处天然的大阵就足以让敌人喝一壶的了。
距离大阵出口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忽然冒出两个脑袋,两人神秘兮兮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龄较小的女子嘟起嘴,小声道:“师姐,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件,谷主不是下令禁止弟子远离宗门采药嘛,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被责罚啊?”
“笨!谷主只是不让我们离开大阵,那咱们就在大阵的边缘附近采点回灵草就回去,哪里违反门规了?”
稍微年长的师姐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移动,即使是药王谷的弟子在谷内活动也需要小心行事,否则一样会殒命。
就在这时大阵外传来尖锐的呼啸声,随着一道波纹在结界上荡漾,只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强力无比的结界被破开了一个口子。
半空中飘来一道爽朗的声音:“不韦哥,坚持住,俺们到地方啦~~”
那男子背着一个人从空中落在地上,而后大步流星的朝药王谷腹地狂奔。
无论是沼泽还是山地都如履平地,惊得谷内妖兽一阵鸡飞狗跳。
躲在草丛中的两位药王谷女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撞开一道口子的结界,几乎是瞬间化作世界名画《呐喊》。
“夭寿啦!是敌、敌袭!太虚大能入侵!”
药王谷的师姐虽然心中慌乱,但还是立刻回过神来,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拉响。
随着信号弹在空中炸开,一道无形的灵力波动在整个药王谷中蔓延开来。
这是目前药王谷最便捷的通知信号,但这种小花招在太虚境修士面前多少有些贫瘠。
毕竟踏进太虚境的修士对空间和时间的领域几乎都有些许涉猎。
他们只需要动一动念头就能让整片空间的流动彻底冻结,想要突破太虚大能的神识领域根本不可能。
两位药王谷女弟子只能暗暗祈祷信号弹能多少发挥些作用,于是拼命的朝宗门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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