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他一脸笑意地目送毛利兰带着不情不愿的江户川柯南在月色下缓缓离开,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两人在路灯下的身影逐渐拉长,直至模糊,微凉的晚风,吹来断断续续的低语,那是江户川柯南在毛利兰的关心下佯装乖巧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
目光收回,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阿笠博士笑呵呵地朝着他点了点头,随之关上了住宅的大门,本在黑夜里晃眼的亮光渐渐消失不见,就像刚刚还存在在此地的热闹一样,连余温都散佚得飞快。
朝着另一边邻居的住宅看了一眼——那里是工藤家——房屋内一片漆黑,寂静而杳无人声,那里空旷得太久了,逐渐变得没有了人气,而愈发显得像一个标志物。
再然后,推开眼前的房门,钥匙被他随手放在了门旁的置物架上,金属和原木的碰撞声因为眼前一片晦暗而更加清脆,就好像在脑海里拨动一根紧绷着的琴弦。
嗡——
奥村英二蓦地靠在门上,双肩微塌,低垂着头,脱力一般逐渐滑坐了下去,静默里,他像是观察什么新鲜事物一样地盯着自己正在有一下没一下轻微抽搐的指尖,直到眼睛适应黑暗后看得清晰。
今天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没有机会做好任何准备,强撑着没有露出疲惫的神色直到现在已经是他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奥村英二苦笑,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按键,幸好的是他的通讯录里并没有保存有太多人的号码,于是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手机并没有响太久,不如说是接听得太快了,就如往常每一次的通话一样。
“英二,怎么这个时间找我,日本现在应该是半夜吧。”
对面并不是很安静,人群嘈杂的声音和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交错着,他恍然意识到这个时候应该刚好是大学生们下课的时间。
“辛,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在纽约市立大学的校园里,身段修长挺拔的黑发青年右肩背着一个单肩包,左手持着电话,快步穿梭在人群中,不过,在听到熟悉的声音难得患得患失的样子,他惊讶地慢慢停下了脚步,任凭欢声笑语的学生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辛舒霖余光瞥见有三三两两的人冲着他露出好奇的表情,看到他注意到后友善地朝他一笑。
“我想要过两天回美国一趟,我要去一趟鳕鱼角。”
辛舒霖皱起眉头,想说的话在嘴边停留许久,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无奈地放轻,即使知道奥村英二看不到他的表情:“好的,把航班信息提前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接你,我帮你安排好行程。”
奥村英二难得的心情感到些许歉疚,他知道辛舒霖要兼顾学业和公司的事情,平常大部分时候都忙得站不住脚:“你不用亲自来,从鳕鱼角离开的时候我再去纽约找你。”
“没有关系,是我想早点见到你。”辛舒霖安慰道,“你虽然才去日本没多久,但感觉就像过了好几个月一样,你要允许我也很想你。”
奥村英二默然,本郁郁不振的心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有没有可能他确实已经离开几个月了,但由于时间线的混乱导致在正常时间中的辛舒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被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又提起了几分力气,和辛舒霖聊了没几句就打发他赶紧去吃午饭,挂断电话后,他从门前起身在客厅里踱步,走了一个来回,最终停到了窗边。
月光并不是特别明亮,云薄若纱,虚虚笼着夜晚的天空,但一切又因为朦胧而显得愈发柔软,夜色像温柔的哑女,用哀伤而多情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座小镇。
他其实是以一种极其莽撞的态度来到了米花町,奥村英二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他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来面对这里陌生的一切,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自听到那个系统描述的所谓的世界融合的游戏后一直到现在,都处于一种抽离的状态。他以一种极其消极的态度面对在米花町发生的故事,有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江户川柯南那双机警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他一直在畏缩不前。
这并不是说他在纵容发生在眼前的罪恶,他也向来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当他面对一个已经摊开在他眼前的故事时,找不到任何可以容身的角落。
人们总是幻想预先知晓一切会给自己带来多少便利,可实际上很多故事的走向从来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道路的方向来自于每一个选择,而思维指针在这瞬间的转动来源于曾经走过的每分每秒,并不会因为任何突然介入的外来者而产生偏移,因为这指针已经走过了太长的路。
他能改变什么?
奥村英二一直在思考。他曾经想要帮助亚修,然后助推了他的死亡。他知道,他从来没有从那段过去中走出来。
李月龙在亚修死后,曾怜悯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让一个在深渊里的魔鬼懂得爱,奥村英二当时怅然许久,然后才意识到李月龙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说到底一个人无知而麻木地活着还是清醒而无望地死去这两者都是狗屎一样的前路。
李月龙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好像这样绝望的断言不是他说的一样。他黑色的长发温婉而顺从地在他脸颊一侧束起,一点也不像他这个人——似乎在刺骨的寒潭里被浸泡过一样——于是整个人也都好像阴冷狠厉。
纵使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可奥村英二知道,李月龙是痛苦的。
那亚修呢,我是否真的给亚修带来了痛苦?奥村英二扪心自问。
“不是的。”他好像看到亚修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就那样温柔地凝视着他,“我是不幸的,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这也让我痛苦异常,可我走的所有的道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亚修是天生就该在旷野上疾驰的野性的山猫,是凤凰河谷自由而无畏的山风,是无垠夜空里如绿翡翠般耀眼闪烁的星星。
他只是有幸陪亚修走了那么一小段路而已,他无法带给亚修什么,亚修身上所有的黑暗与光明,亚修那像被火焰缠绕一般的生命的养料,全都来源于他自己,奥村英二从来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如果魔鬼因为爱而痛苦,那说明魔鬼本身就拥有爱,这不是任何人能够赋予的。
奥村英二上前几步,轻轻拽过了李月龙的手,将他放在李月龙的胸口,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李,你的痛苦是因为你的爱也隐藏在这里,我也一样,我们因为爱而堕入深渊。
我们因为爱而堕入深渊。
奥村英二知道他自己也早早身处深渊,他仍然记得当初他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接到亚修死讯的电话时的茫然无措,当他再次降落到纽约的机场,他是那样痛恨自己被禁锢在轮椅上不能飞奔到亚修身边的双腿。
他还是没有看到亚修最后一面。人们告诉他,亚修死时枕着他的信,神情像是一个天使,信上是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奥村英二看着兜兜转转又递到他手上的信纸,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一时扭曲得可怖。
他后来无数次想象,如果他不曾参与到亚修的生活里去,亚修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然后愈发痛苦,因为他无法想象到任何脱离死亡的结局,似乎亚修天生就是一朵注定要燃烧的荆棘花。
况且,那些假设都没有意义,事实是在这一条时间线里,他间接助推了亚修的死亡,他尝试去共感亚修坐在纽约市立图书馆时的心情,亚修在想什么。
——可能在想他幸好没有真的追了上去。
——幸好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停留在了此刻。
——幸好奥村英二把一切黑暗的罪恶的都抛在了纽约而离开了这一切。
然后奥村英二产生了恨意,这恨意冲着他自己,恨他自己甚至无法去埋怨亚修,将他永远困留在了此刻。
当他再度回到日本,伊部俊一痛苦地看着他将一切情绪都包裹起来了的外壳,问他是否知道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但他那段时间实在太过昏昏沉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去美国吧。
伊部俊一盯着他苍白的面孔,作为朋友,又好似父亲。
灵魂彷徨的时候将自己撑高,飞起来,也许在困难的低谷期还无法越过那道长杆,但总有一天,你能飞过去的。
奥村英二直愣地回望过去,看到伊部俊一眼中的心疼,也看到自己狼狈的身影,于是几不可动地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电脑旁预订飞往美国的机票。
后来,奥村英二开始做自由摄影师,他再度游历他曾和亚修一起走过的路,和他们不曾踏足的路,他逐渐在这样的旅途里找到了平静。
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他驻足在纽约,辛舒霖总会来找他,刚开始怀揣着惴惴不安,后来就变成了习惯,他们像相互舔舐伤口的小兽,却也像在相互折磨,只是因为在同一场大雨中于是聚到了同一屋檐下。
于是,没有人比辛舒霖更明白,这个人被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无法望却曾经并不代表不会幸福,当辛舒霖质问奥村英二是否要这样被困住一生时,奥村英二这样对辛舒霖说道,他需要替亚修努力地生活。
当两个人矗立在鳕鱼角的阳光下,看着在沙滩上笑得灿烂的伊部晓,才恍然意识到日月如梭,时光就这样匆匆改变了这世间的许多。
再后来,他遇见了工藤新一,这是一个和亚修截然不同的孩子,这个孩子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蓝眼睛直视着前方的未知道路,坚定地告诉他,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奥村英二恍然以为他再度回到了曾经,却又像是一个梦魇。
这是否是你能够插足的人生?
望着工藤宅,奥村英二如此这般问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