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周清闻却有种久违之感。
她急急挪开视线，看到他撑伞的手，一串木镯落在他黑色的打底衫外，沾了些雨水，透出玉石的光泽。
她提着包的手指紧握，骨节处泛着白，疏离的声音从雨中传来：“李园2。”
犯不着淋了寒雨。
方聿木垂眸，伞下人双唇紧抿着，脸上带着丝寒意，她睫毛扑闪，转身留给他个后脑勺，抬脚往前走。
他快步跟上，衣角翩然。
细雨如丝，澄黄灯光下纷纷洒洒。方聿木偏头看见她素净的侧脸，目视前方，似心无旁骛，明亮的眼下带着些青黑，掩不住疲倦。
肩头偶尔相贴，周清闻余光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直接又**，她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遏制意味的凌厉。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双眼水润，眼睫纤长，因为视线突然交汇，他眼底起了一丝意外。
周清闻迅速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边泛起的涟漪，原本飞快的脚步不知何时慢了下来。
雨天带着寒意的水汽袭上脸，稍稍带去她两颊的热意。周清闻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有些愣神。
在对视的那一刻，她伪装的尖锐烟消云散。她突然意识到，对于最近把对他的念想当作结契的肌肉记忆，以所谓“后遗症”为自己开脱的行为，竟然有些可笑。
伪装很脆弱，现在一看到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自乱阵脚。
鼻头渐渐泛上酸意，周清闻视线模糊起来。
她是喜欢他的，确确实实喜欢他。
她伸手拉了拉帽檐，掩住大半双泛红的眼睛，竭力控制住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扮演好一个失忆的角色。
周清闻吸了吸鼻子，她到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的侧脸被帽子围巾遮住大半，看她低着头，姿态莫名落寞。方聿木心中酸涩，他咂着这复杂的滋味，低下头，眼中柔软的液体剥落。
雨滴捶打着伞面，伞下只剩纷纷雨声。
宿舍楼近在咫尺。
周清闻看着，快速收拾好情绪。她踏上宿舍门口的台阶，方聿木跟在后面，伞没收。
“到了。”周清闻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湿透的右肩，“谢谢。”她语气冷淡，干净利落，保持着对陌生人的客气。
方聿木微微颔首，“不用谢。”
他睫毛湿润，不知是被泪水还是被雨汽浸润，此刻一簇簇凝在一起，在眼尾拉长了阴影。
周清闻移开眼，转身走进宿舍楼。背后的视线灼热，她忍着不转头，左拐上了楼梯。
她呼吸一松，两步并作一步爬到楼梯拐角处，满是雨滴的窗户外，是空荡荡的路面，看不见宿舍门口的情景。
周清闻站在原地半晌，心里有些空落落。
想什么呢，人家肯定早走了。
她自嘲一笑，他八成是来确认自己有没有失忆的吧。这样想着，她眼底又不自觉泛出泪花，泪眼朦胧中，一把黑伞闯入眼帘。
周清闻努力辨清视线，伞下深灰大衣衣角摆动，方聿木撑着伞，缓缓融入夜色之中。
突然，伞檐倾斜，伞下人转身往后看。
周清闻心念一动，迅速转身，背贴着墙，屏住呼吸，一张脸上带着惊异。
二楼窗口的灯亮着，那点光亮被细雨切割，视野里空无一人。方聿木脸上带着恍惚，转身朝雨中走去。
冬雨阴冷连绵不断，陆陆续续下了几日，所幸考完最后一门天气很有眼力见的放晴，周清闻交完卷收起笔，慢吞吞往宿舍走。
高唯宁约她们去按摩逛街，周清闻兴致缺缺。
一个期末把她折磨得死气沉沉，高唯宁看不过去，软磨硬泡拉周清闻出门。
四人泡着脚，谢儒随手找了个综艺放着充当背景音，“方骋呢，没约你？”
高唯宁啃着猪蹄，“这是我们402的时间，其他人都只能往后排。”
章柯琳高声“哇哦”起来，举起手中的可乐和其他三人碰杯。她考完一身轻，周清闻看她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四人神清气爽从足浴店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也不着急赶门禁，四人慢悠悠逛着，走到附近的夜市。
“看，积木盲盒。”谢儒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旁边的摊位。
“十五块钱十个圈，大姐姐，你们要玩吗？”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弟弟从摊子后面走上来，声音清脆。谢儒点点头，问小孩要了十个圈，开始投起来。
谁料手感不好，连投几个都没投到。谢儒努努嘴，转身求助周清闻：“扔不中呀，你要不要试试？”
周清闻欣然接过。
盲盒在摊位正中间，周清闻站在摊前，才发现盲盒另一侧有个木镯。
两头开着口，纹路精致漂亮，泛着玉的光泽感。
甚是眼熟。
她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街道上人流如织灯火斑斓，都是陌生面孔。她看了眼套圈的小老板，不动声色，朝积木盲盒的方向随手抛去。
似有连接，那圈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稳稳落在盲盒旁。
那木镯被圈住。
“扔到什么了？”谢儒凑上来，看到小弟弟把木镯递给周清闻，“大姐姐，这是你扔到的。”
木镯被递到跟前，周清闻伸手接过，细细端详着，心里腾起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好像是她戴过的。
这就是她戴过的。
周清闻有些生气，她转头问谢儒，声音不自觉冷起来：“你要吗？”
谢儒摇摇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需要积木盲盒。”
“好。”周清闻把镯子递给小男孩，“小弟弟，请问可以用这个镯子，换五个圈吗？”她不想要，还不如从哪来还哪去。
“这个……”见小弟弟犹豫，周清闻又说：“那只换一个圈好不好？比起这个，我们更想要那个积木盲盒。”
“好吧。”小朋友思量着，答应了周清闻的请求，他接过木镯，收进口袋，递给周清闻一个圈。
“谢谢你。”周清闻笑着，用掉最后两个圈，成功投中积木。
不远处，方聿木站在暗处，将几个人的笑颜尽收眼底。他仔细辨着女孩的神情，胸口起伏，一颗心因为揣测而紧张着狂跳。
————
正式进入寒假，周清闻前脚考完试刚回了家，休息了一天，后脚就起了个大早去博物馆。
往常寒暑假，她都会去市博物馆做志愿者讲解员。一是打发时间，二是为了志愿服务时间。
现在有了理由三，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周清闻抱着温习好的资料，带着志愿者证明，进了博物馆。
临近暑假，博物馆人流量变大，还有不少中小学学生。周清闻在负责的历史馆区来来回回，讲得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一波人流过去，她闲下来，转身看着窗子里的文物。
一顶青白相见的绾发玉冠。她想起挂在方聿木地下室的一副自画像，头上戴的玉冠和这个很相似。
玉冠整体做花瓣状，冠下两端插入一束冠发簪，簪为碧玉，圆润通透。资料记载，是乾隆时期某状元的随葬物。
“你好，能介绍一下这个吗？”
周清闻正出神，一道轻柔温润的声音闯进耳朵，心头恍若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周清闻呼吸一窒，熟悉的声音。
转过头，不久前刚见过的一双眼，此刻正盯着她。
方聿木不知何时出现，此刻装模做样要她讲解。周清闻想到那天在夜市的事情，淡淡移开目光，声音以一种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状态从嗓中滑出。
“这是乾隆时期的绾发玉冠……”
她面无表情，机械般把资料背出，和刚才的轻声细语似乎两人。方聿木似乎确认了什么，看着她垂下的眼，一些夹杂着庆幸、惊喜、忐忑、害怕的情绪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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