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路灯昏暗的灯光倾泻下来，给柏油马路涂了一层霜白的颜色，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偶尔有几只野猫匆匆掠过草丛。
林不予在诊所查阅着文献。
她极少值夜班。作为中医系的养生达人，她深知熬夜对身体各项机能的危害，平时严格地保持着早七晚十的作息。
只是恰巧今天来看诊的病人很多，又碰上了硕士毕业论文开题，她不得不见缝插针做PPT，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点。
林不予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眼睛盯屏幕太久开始有些发酸。
她靠在椅子上，拿起手机随意打开一则新闻，选择了听读模式，企图让自己就着新闻的白噪音睡上两个小时。
机械的女声在空荡的诊所响起：
“近日，云城发生多起谋杀案，死者形容诡异。据目击者称，尸体面颊塌陷，状若干尸，脖颈处被咬断，肢体缺失……”
……很好，清醒了。林不予觉得自己还能再做两个PPT。
她看了眼落地窗外漆黑无人的街道，面无表情关闭了新闻，将音量调到最大挡，放起了《好运来》。
欢快的节奏瞬间回荡在整个房间，连空气中都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悦气氛。
林不予呼出一口气，犹豫三秒，到底没忍住好奇心，重新点开了新闻页面。
上面说，尸体死状各异，但有个共同点。
不像是人做的。
说不像人，不是指凶手禽兽不如，而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
通常凶手杀人都会借助工具来进行作案，比如利器、绳索、药物等等，就算是激情杀人，也不会有人直接上嘴啃。
而新闻中报道的尸体，看起来无一例外是被某种野兽撕咬所致。
只是……城市里怎么会有野兽？
林不予继续往下划，网友们已经在评论区筑起了高楼。
1楼：丧尸终于爆发了？跟生存狂吧友一起囤的三百斤大米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2楼：……1楼牛逼。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丧尸爆发，有望从现在开始放假到过年吗？
3楼：附议，财务狗年底快被累死了，加速变异吧，不想上班了。
4楼：……疑似拼某饭中毒死前幻想。
林不予继续往下翻，大部分都是些不了解情况的网友在调侃，直到有一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
27楼：我好像看到过凶手。有点像个人。
28楼：楼上你这个形容有点抽象啊，难道凶手长了张明星脸？
29楼：不是……我从头说起吧。上周我开夜车尿急，跑到公园放水时不巧看到俩人搂在一起，本以为是小情侣亲嘴，正想回避呢，但奇怪的是——我听到了咀嚼声。
30楼：卧槽哥们你来真的？大半夜的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31楼：真的。公园里很安静，所以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那声音过于诡异，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那个“人”的牙齿，又长又尖，在月光底下反着光，简直就像是野兽的獠牙拼接在了人类的嘴里一样，并且……已经有一截没入另一人的脖子里了。
32楼：我擦。。。明天考试呢，这让我怎么睡。。。
33楼：家人们别听楼上瞎编，又在骗流量呢。
34楼：我再声明一遍，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35楼：你们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
大部分网友都对此人的说法表示怀疑，毕竟这实在是有些挑战普通人的常识了。
或许他也有些自知之明，后面也就不再回复了。
但林不予却产生了点兴趣。
她自幼学习中医，治好的疑难杂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于她而言，人体的各类病症就像精妙的数学方程式，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对应的正确解法。
虽然症状复杂多样，但解题思路未免大同小异。
就连现在的中医ai技术都出了套公式一般的对症药方，虽然疗效不一定最佳，却多少能蒙对几次正确答案。
但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尚未发现的生物呢？
传承千年的中草药还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病症吗？
林不予点开了自称目击者的网友的主页，ID是“AAA郑哥成人用品”。
……这司机大哥业务范围还挺广。
她点开了聊天窗口，输入道：“你那晚除了看到凶手的牙齿不像人类，还看到了什么？”
对方看来也是个夜猫子，马上就回复了：“条子？”
警惕性够强的。估摸着云城警察年底遇到这事儿也头大，恐怕已经病急乱投医地联系过他了。
木木：“不是。单纯好奇。”
AAA郑哥成人用品：“那你来云城长丰路107号，买两百块的成人用品，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林不予哭笑不得。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打听点消息都带捆绑销售了。
木木：“怎么证明你的消息有价值？”
AAA郑哥成人用品：“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信息，来不来你自己决定。”
“或许你已经发现了故事中的漏洞。比如，为什么我隔这么近还能活下来。”
“其实，那天凶手应该是发现我了。但奇怪的是，他发现我后并没有企图杀我灭口，也没有立即逃跑，而是停下动作在原地呆站了十几秒，才摇摇晃晃离开。”
“给我的感觉……他杀人既不像是蓄谋，也并非为了泄愤，而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林不予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木木：“明天中午一点，我来找你。”
AAA郑哥成人用品：“好。你放心，消息和成人用品都保真。”
倒是挺有职业素养。
林不予关闭了对话框，最后浏览了一遍PPT，确认无误后站起身，打算去关灯眯一会儿。
她的手还没碰到开关，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林不予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回头看向落地窗，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猛烈撞击玻璃，力度极大。
玻璃已经出现了不小的裂纹，看来再撞个两三次玻璃就会彻底碎掉。
林不予悄无声息打开抽屉，抽出一把银针捏在手心。
她熟知人体穴位，此人若是威胁到她的安全，她倒是不介意扎他个半身不遂。
砰——！
落地窗工程比林不予预想的还要豆腐渣，才第二下就被撞成了碎片。
闯进来的男人身量修长，头发凌乱，明明是大冬天却穿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轻薄睡袍，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林不予冷冷注视着此人，捏着银针的手心有些出汗，打算他一有动作就把他扎成刺猬。
空气仿佛凝滞了，唯有林不予的手机依旧坚持不懈地重复着——“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男人似乎也被这魔性的节奏所震慑，破窗而入后竟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林不予见他迟迟没下一步动作的迹象，试探着开口：“看病？”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
林不予有点摸不清这位的路数，将银针背在身后，往办公桌后走了两步，“坐。”
男人居然就真的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还不忘挺直背脊，坐得端端正正。
林不予：“……伸手。”
男人顺从地把手伸出来，手指骨节分明，肤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光滑整洁。
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受过良好教育的手。
连林不予都有些犹豫了。
难道说这人虽然出场方式与众不同了些，却是货真价实来看病的？
她抬起眼。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好些病症光是从脸色就能看出来，比如脸色发黑多为肾虚，面部浮肿则可能是心脏有问题。
而对面的男人肤色极为苍白，一点血色也无，唯有眼角一颗红痣平添几分妖冶。
啧。要不是还喘着气，林不予几乎要以为这根本不是活人。
林不予将手指轻轻搭在对方的腕上。
明明是极细微的动作，对方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伸直双手就要来掐林不予的脖子。
医闹见过。
还没诊断就要掐死医生的算是史无前例第一遭。
林不予来不及细想，凭本能往后一倒，右脚猛地踢向办公桌，企图连桌带人一起掀翻。
然而办公桌笨重无比，她这一脚不仅没让它挪动半分，还被男人抓住了时机，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踝。
林不予尝试蹬腿把他甩开，可男人的手却越来越用力，指甲都嵌入了肉里。
林不予嘶了一声。这要真是新闻里说的丧尸，病毒恐怕都已经传到她身上了。
不行，开题答辩PPT不能白做。
林不予恶向胆边生，借男人拽住脚踝的力道反向往前一跃，跳到办公桌上，左手指缝的银针迅速插入男人的几大穴位关口中。
脚上的手明显一松，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双手劈向他的麻筋，随之抽出被掐得青紫破皮的右腿，跳到已经行动不便的男人身后，重重往他后颈扎了两针。
男人轰然倒地。
林不予向来办事周全，从不忘记补刀。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大把银针，牢牢封住了男人的七经八脉，到底怕背上案底，没扎死穴，不过昏睡三五日是没问题的了。
保险起见，林不予还拿绷带把他严严实实绑在诊室的床上，这才放下心来。
她端详着男人的面容。
细长卷曲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五官精致，轮廓分明，就连林不予这个脸盲看了都要赞一句美男子。
实在是很难把他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此人的浴袍在刚才的打斗中散开了些许，露出胸前的一块木牌。
林不予拿起木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雕刻了一个诡异的符文。
她拿起手机，终于关掉了洗脑神曲《好运来》，被扎晕的男人眉头似乎都舒展了些。
林不予点开相机对着木牌拍了张照。
切换某宝识图一下，大数据算法推荐出来的木牌花样繁多，保平安、求暴富、求转运的都有，唯独没有林不予手上的这一种。
符文很特别，像一副精妙的雕刻画，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林不予默默保存了图片。既然外物上没有线索，就只能从内里处找答案。
脉象很诚实，从不会说谎。
林不予甚至能通过脉象推断出病人的脾气秉性，比如忧思之人和暴躁之人脉象就会有所差别。
她将手重新搭在男人的腕上，闭上了眼。
不对。
林不予皱着眉去探男人的呼吸，撑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一切都很正常。
林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正常，才是最不合理的。
因为男人根本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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