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慈禧对视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去,主动躲开了她的视线。
执掌天下三十多年的太后,终究还是要比我一个刚穿越回来的平民百姓霸气得多。哪怕我穿越之时,共和已行于中土一百一十年,普通国民也早已不像当年那样深入骨髓地畏惧权贵,但老佛爷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我实在是比不过。
在她的气势震慑之下,我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眼睛一离开她的脸,竟立刻忘了她长什么样。趴在地上勉强定了定神,也只想起她本人似乎比流传下来的照片上更威严一些,看起来也没那么老,想是养尊处优、被人奉承惯了,既保养得好,又练出了气质。
她的旗装和头饰我倒是看在了眼里,感觉比珍妃的要华丽、繁复不少,我猜这不仅是品级的区别,也是因为珍妃穿着常服,而她做了“大妆”(简单点理解就是穿礼服)。
据史料记载,要穿戴好这一身,怎么也得花一两个小时。老太太为了抓我,居然起这么早专门打扮,看来对我还算重视。
那干吗不多带几个人呢?觉得没必要?你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啊。
正当我思忖之时,慈禧终于开口了。“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她用嘲讽的口吻说,口音带了点东北腔,语调简直有点像我妈,“这个小狐媚子干什么来了?”
我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是对珍妃发难,一怔之下,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回老佛爷,儿臣妾听闻皇上圣体违和,特来请安。”珍妃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
“请安?”慈禧用鼻音哼了一声,“三更半夜跑到养心殿请安?皇帝一后二妃,早排好了侍寝的轮值,当日我就有言在先,谁要是坏了规矩,廷杖伺候!你,忘,了,吗?”
最后这四个字,她说得一字一顿,语气中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我听她说“三更半夜”,心里又是一惊,看来这宫里的事果然瞒不过她——那么她知道我此刻耗子腰里别着qiang,打算跟猫叫板吗?
难道她只带两个侍卫进殿,当真是因为有恃无恐?我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儿臣妾知罪,儿臣妾甘领杖责。”珍妃见我仍不说话,只好又磕了个头,可是声音却发不颤了,改成了一种似乎万念俱灰的语调,“老佛爷您看,儿臣妾是此刻就在这儿领呢,还是待会儿自己去领?”
这话其实是一句顶撞,慈禧当然听出来了。“好啊,反了天了!”她冷冷地说,语气仍然镇定,“你这小狐媚子,仗了谁的势,敢这样跟我说话?来人!就在这儿打,立刻就打!”
“嗻、嗻——”王商和两个宫女一看这架势,四个抬肩舆的太监不能动,两个侍卫不能干这活儿,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又没答应着进来,看来这板子只能由他们来打了。于是他们只好口里答应,战战兢兢地去找板子。
看来我必须说话了。
“慢!”我喊道。王商和寇连影立刻停步,琉璃又走出两步,也停下了。“回亲爸爸,这事儿不怪珍妃,是儿子叫她过来的。”
“哼,你还想救她么?”慈禧冷笑一声,“你叫她来,我也要打她!你们几个奴才是聋了吗?给我立刻打!”
“嗻——”王商此时形格势禁,只好赶快招呼两个宫女出门,谁想珍妃突然喊道:“站住!”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
“你叫谁站住?!”慈禧最先反应过来,厉声说,“你们这几个奴才,她叫你站住你就站住,你们是不知道大清朝的天在哪儿吗?!”
“你们两个。”她一指两个侍卫,“你们来打,先打狐媚子,再打奴才!”
“嗻!”两名侍卫齐声答应,声音可比王商他们洪亮多了。但谁想他们刚迈出一步,珍妃居然直接站了起来。
“你们也听见皇上说了,是他召我来的。皇上召见,妃子岂敢不来?”珍妃冲两名侍卫说,然后又转头看着慈禧,“老佛爷若要以此见责,儿臣妾不便领罪!”
我跪在地上,张大了嘴巴,侧头看着她,心想小姐姐你也太刚了吧,咱不多铺垫几句再翻脸吗。
可想而知,慈禧气得脸都白了。“大胆!”她吼道,可我从她的吼声中听出了一丝惊惶,“把这个狐媚子给我拿下了!”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要抓珍妃。我其实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眼见侍卫们走过来,心想我也得赶紧起来了,谁想刚挺直腰板,就见珍妃一把从怀中掏出手qiang,直指慈禧。
“谁敢!”她用比慈禧还大的声音吼道,两个侍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我是皇上的妃子,没有圣旨,谁敢动我!”
我目瞪口呆。要说起来,我也算读过几本晚清史书的,可我从来不知道,珍妃居然这么飒的吗?那她后来又是怎么被慈禧派人推到井里的?
不过我随即就察觉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看来她也是在强忍着惧意。
慈禧却也被她狠狠地震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平时只会写宫怨诗和以泪洗面的柔弱女子,今天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她终究是从权谋堆里爬过来的老手,岂能被这点小阵仗唬住,略一定神,便道:“谁敢动你?今天动的就是你!拿下了!”
“且慢!”我知道不能再等,也站起身,掏出了手qiang,两名侍卫刚要继续上前,被我这一吼,又站住了,“给朕退下了!”
两名侍卫一愣,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转头看了看慈禧。
慈禧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位太后在咸丰朝就是个狠角色,在同光两朝更是言出法随、说一不二,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那个终日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的爱新觉罗·载湉,有朝一日也会露出狰狞之色。
其实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事后回想,如果我当时没把珍妃叫来,而是自己独自面对慈禧,恐怕到最后也不一定会“雄起”——可是珍妃既然为我挺身而出,她那既柔弱又逞强的气质深深打动了我,最大限度地激发了我的保护欲。
看来,把她卷进来,是我这晚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我知道这样说有点把她工具化了,但这是实情。
珍妃侧头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可我只是用余光向她示意,眼睛紧紧盯着两名侍卫握住刀柄的手。
“你们要干什么?”慈禧脸上惊恐的神色一纵而逝,随即又罩上了一层寒霜,“谁给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下了他们的家伙!”
“嗻!”两名侍卫答应一声,分别向我和珍妃走来。
“皇上!”王商刚才一直蜷缩在旁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你们竟敢对皇上动手,不要命了吗?!”
其实他才是不要命了。那个侍卫全然不为所动,径直走过来,一把就把他推开。他也没敢再冲过来跟侍卫搏斗。
行啊,这已经算很不错了。不过两名宫女似乎比他更勇敢些,虽然史书上从未留下过她们的名字,但此刻她们正拼命抱住冲向珍妃的侍卫的双腿,嘴里喊着:“娘娘快——快走——!”
“砰——”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停住了。
珍妃朝天花板开了一qiang。
她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颤抖着用双手举着qiang,再次指向慈禧,嘴里哆哆嗦嗦、却又十分坚定地说道:“老——老佛爷,你还记得,蔺——蔺相如在渑池,对秦王说了什么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明明没告诉过她qiang怎么用啊,可这货居然自己就会用!而且这把qiang居然这么“先进”,不用拉开撞针,直接扣动扳机就能用!
“你——你——你——”慈禧这次是真被她惊到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这是谋反!”
两名侍卫显然没想到会碰上这个局面,耳听老佛爷说“谋反”,那自己身为“忠臣”,当然该冲上去拿住“逆贼”,可这“逆贼”偏偏手里又拿着qiang,搞得两人刀抽出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
珍妃反倒镇定下来,说话声音竟然不颤了。“谋反也好,作乱也罢,五步之内,儿臣妾这一qiang过去,天下缟素!”
这话实在是太大胆了,估计慈禧这辈子也是头回听见这种话。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威仪,大喊道:“叫外面的人进来!”
一名侍卫立刻向外跑去。
我的心立刻紧到了嗓子眼——她虽然断定我手到擒来,但还是留有后手。这时,只要让外面的侍卫们进来,就算没人持qiang,光用刀砍,我跟珍妃、最多再加三个太监宫女,也万万招架不住。
珍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似乎自知追不上侍卫,反而向肩舆上的慈禧猛扑过去。
哗啦——
那名侍卫刚奔到门口,听到声响,愕然止步。抬着肩舆的小太监们早吓傻了,见珍妃拿着qiang冲过去,他们不由自主地撤肩撒手,慈禧和肩舆一起摔在了地上,可他们自己终究也没躲过去,被下坠的惯性一带,瞬间一屋子人仰马翻。
“大胆——狗奴——哎呦!”慈禧大骂声中,珍妃已顺势扑到了她的身上。我打量珍妃那娇弱的体格,想必不会跟人打架,虽然一时得逞,也不过是仗着出其不意的优势,只要太监们合力拉开,我们就完了。这时机会稍纵即逝,我也来不及细想,跟着冲了过去。
“砰——”
突然又是一声闷闷的巨响,跟着是“啊——”的尖叫声。硝烟在殿里弥漫开来。
我忍住咳嗽,揉揉眼睛,只见珍妃半弓着腰,脸上满是惊骇莫名的神情,衣襟上溅了点点鲜xue。
我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看去,只见慈禧太后低声哀嚎着躺在地上,鲜xue正从她腹部喷出,染红了天下最尊贵的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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